第35节
“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我?为什么六街会传闻我已经死了,三儿失踪了?那些想杀我的人和你有没有关系?我爸妈到底去哪里了?夏尔,不要说和你无关。距离上一次清街不过两年时间,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清街?这根本不合理!” 看着当年在自己治下战战兢兢的卖魂笔的少年现在居然也有胆子想自己诘问一连串的问题,夏尔觉得十分有趣:“你真的想知道?” 简墨忍无可忍地说:“你特地留下来只是想跟我叙旧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夏尔索性坐在床边,随性地靠在床缘上,“比如,你最近一直没有见到你老爹吗?” “他清街那天起就失踪了这点你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 “真是无情啊,养了十六年,说丢就丢。”夏尔揶揄着简墨说,眼中却是若有所思,“这个老怪物做事总让人猜不透。”他说着直视简墨,“你可曾想过我在六街一待五年,完全是因为你?” 丁一卓醒过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开始西沉。他不是很习惯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精神上传来一阵说不出的疲惫和倦怠。 “一卓,你醒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床边坐着好几个学生会的成员:何丹,楼船雪,宋玉虎等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丁一卓只茫然了一秒,很快找到自己昏迷前的记忆:不安的预感,天降陨石般地重击……最后的画面模糊地停留在谢首在窗边闭眼皱眉头,然后在自己问话后回头望向他的一瞬间。 “你们都还好吧?”丁一卓揉揉额头问。 “我们早就醒了。只有你,还有那个谢首一直都没有醒过来。”何丹无精打采地说。 谢首还在昏迷?丁一卓脑子里浮现出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总觉得场景有些违和感,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船雪,你去看下谢首醒了没有?既然我都醒了,他也应该差不多醒了。”丁一卓直觉想查探谢首的情况,可惜精神上传来一阵阵的空虚感让他感觉自己最好不要这么快起来。 楼船雪应声出去了。 何丹殷勤地问:“一卓,你要不要喝点东西?” 丁一卓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他曾经听爷爷提过一次魂力暴动,其情形与昏迷时的感受非常相似。难道是有人在仙境之城魂力暴动了?发生魂力暴动的本人一般都会当场昏迷甚至脑死亡,距离本人越近的人受到的波及越大。如果自己和谢首是最后醒来的人,很有可能魂力暴动的人距离他们非常近……应该不会是谢首,他已经发生过一次魂力暴动了,没道理会发生第二次。难道是松鹤楼中其他的人? “你们醒后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丁一卓问。 何丹递过来一碗小米粥,抢在大家前面开口抱怨:“一卓,你不知道这次受害的面积多多大,据说以我们当时所在的松鹤楼为中心向外百米内,九成九的人都昏迷了,百米之外的也感受到很大的痛楚。奇怪的是,受到影响的只有原人,纸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果然是魂力暴动。纸人是没有魂力波动的,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何丹继续说:“刚刚我听这里的医馆的大夫说了,松鹤楼里的人事受影响最大的。街上的历练者都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苏醒了。松鹤楼里昏迷的人在二到三小时候也醒过来了,唯有我们这群人,都是四个小时后才陆续醒过来的。一卓你已经昏迷差不多十个小时了,那个谢首还不知道醒没醒。按照这样推断,很可能引发昏迷的根源就在你和那个谢首附近。” 问题是他和谢首附近除了学生会的人并没有其他陌生人存在。丁一卓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在开玩笑吧?”简墨回答。 夏尔微微耸了下肩膀:“你不相信就算了。” 简墨深吸了一口气,直觉自己再问下去得到的也不过是各种只会勾起人好奇心却没有一点营养的回答,索性闭嘴,免得白白成了夏尔娱乐自我的调剂品。 见到简墨沉默下来,夏尔的神色反而掠过一丝赞赏:“就算失去了魂力波动,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没有天赋却能够引动风云变幻的人物,比如我的老师。” “你知道我失去魂力波动的事情?”这话里的意思,难道去年的时候夏尔就知道自己的下落了,简墨暗想。 “w市玉壶区的那场魂力暴动影响有多大,你自己大概不清楚。如果不是我压了下去,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生在石山念完最后半年?”夏尔反问。 “你为什么帮我?”简墨醒来之后自然知道有人在背后帮忙,只是他原本以为是连蔚出手,所以没有问。难道说夏尔也搀和进来?作为一个在六街摆摊卖私货的小贩,简墨实在不能想象死对头的老大居然回出手帮助自己。 夏尔却已经站身来了:“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虽然一再告知自己不要被夏尔激怒,此刻还是忍不住想要发火。简墨站了起来,盯着夏尔的背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有人来了。”夏尔向门外看了一眼,仿佛他能够透过这道墙透视外面的景象一样。简墨下意识也向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可除了墙面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一瞬间明白夏尔在看什么——他在看魂力波动。 夏尔竟然是个辩魂师! 他突然想起清街的前一日,夏尔曾经请他到咖啡店里喝一杯,曾经就用这种探查的目光看多自己。难道那个时候夏尔是在……”集体昏迷的事件,如果你有什么发现可以来找我。我还要在仙境之城待上几天。”夏尔扔了一张名片到他怀里,”但来找我时最好小心一点,我想你也不愿意别人知道我们认识的事情吧。” 第51章 两半灰鸟 接连经过两场惊吓的历练者们在苏醒后都提出了离开仙境之城的要求。在事件发生原因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多数人都没有勇气继续再玩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发生这种事件,第一次只是感觉不好,第二次就造成大范围的集体昏迷,如果再来一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学生会的成员多数也是这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已经答应了张大叔做代课先生,简墨本来也想提前离开。看着学堂里排排坐的几个小萝卜头,简墨的注意力不得不从各种纷繁复杂的事情中转移出来,开始头疼马上就要面对的一个难题:上课讲什么? 简墨咳了几声:“夫子家中有事,我临时来为大家上几天课,不知道大家已经学到哪里了?” 几个小萝卜头你看我我看你,眼睛里萌动这想说却又不敢说的光。 “这样吧,在上课之前,夫子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简墨决定甩出自己杀手锏,讲故事。小孩子搞文化教育前应该先教他们如何为人如何看待这世界才对,那么孔融让梨啊,曹冲称象啊,木兰替父从军,司马光砸缸……这些典故勉强能算古代教学范围吧。 历练者的大批离去,并没有影响本地居民的生活。学生会的学生也并不是都离开了,至少学生会主席丁一卓并没有离开,楼船雪和何丹也没有离开。简墨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自然能察觉这三个人之间的小暧昧,只是丁一卓为什么会留下来,他有点想不明白。 这个家伙不光留下来了,在两天之后状态恢复正常后,每天都要来他居住的院子呆一会。简墨一点不想和这个芝麻汤圆呆在一起,更何况,比起费心费神的陪这个家伙聊天,他宁愿拿着毛笔把已经列了大纲的小说写出来。这里可不比其他地方,太阳下山后只能油灯,他现在的收入或许供得晚上的油灯,可是那种昏黄跳跃的灯光,实在让人颇没有兴致。 一周又过去了,迎来了这个世界的新年。 小萝卜头们跟简墨依依惜别后,奔奔跳跳地回家去了。 在经过几轮故事进攻后,小萝卜头们对这位简墨这位新的代课先生的热情和亲切与日俱增。简墨对于每天看学生练上一个时辰的大字,然后又讲上一个时辰故事就下班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 等小萝卜头走了之后,简墨拿出前一天在集市上买的红纸,在写废了无数张之后,终于弄出了一幅对联和一张红字。他在厨房里找了点剩饭,糊在了门框和门上,正得意地自我欣赏时,身后传来声音:“你倒真沉得住气,我在岛上待了六天,你竟真的一次都不来。” 简墨直觉汗毛一竖:夏尔找来了。 “你想告诉我的事情,我不找你也会跟我说。我想知道的事情,你若不想说,再找你也没有用。”简墨已经从丁一卓等人的口中知道夏尔在岛上的大致动作,知道他没有收获后,才慢慢安下心来:夏尔既然知道自己已经爆发过魂力暴动,应该会判定此事不可能与自己有关。这是个非常自信的人,一旦走出判断,就不会疑神疑鬼。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这种自信会让真相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不过简墨虽然心里是这么样,却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老爸说过,夏尔这种人说话行事从来不做无用功。如果真如他所说,因为自己在六街在待了五年,他的企图绝对不会小。只是他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简墨就无从判断了。 “一会我就要走了。走之前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夏尔像在自己家一样,不请自来的走到小院子的葡萄藤下的凳子上,悠闲悠闲地品着简墨摆在桌上胡乱泡的茶水,“既然你现在已经走上了造设这条路,那就继续安静的走下去。既然已经失去了魂力波动,这个平凡的身份或者对你来说更好些。” “另外,不要去找简东,就算他主动来找你,也不要理他——你现在也知道了,你是原人。一个纸人告诉自己的孩子他是自己捡来的弃纸儿是什么居心?”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原人。我既然不是纸人,我爸也可能不是。”简墨在这一点上难以保持沉默,沉声道,“弃纸又如何?我从小就以为自己是纸人,也从来不觉得该比谁低一等。我爸说我是弃纸儿,也可能是一时搞错——谁脑门上写着原人或者纸人两个字了?还有,我想怎么处理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 夏尔听着听着逐渐阴霾爬满眼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把自己和纸人相提并论?以纸人自居……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夏尔盯着简墨的眼神很可怕,仿佛感觉什么圣洁的东西遭到了玷污,“真是不知羞耻!” 简墨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起身撇过头看也不看夏尔:“我怎么做人不需要你教,你可以走了。” 夏尔自然没有把热脸贴冷屁股的圣母情节,他将茶碗在桌子上重重一放,起身道嗤笑:“我现在懂了,为什么简东这个老怪物要亲自教养你了——他真的是很成功。你既然自甘堕落,与纸人为伍。哼,罢了,不说也罢,省得让我觉得恶心。”他轻蔑地笑了笑,“真是早知如此,何必浪费我五年的时间!” 简墨勉强平静地把夏尔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却是思绪满腹。 虽然他心中恼怒夏尔挑拨他父子,却也不由得生出重重疑惑:老爸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连夏尔似乎都对老爸忌惮颇深?还有如果夏尔说的是真话,他为什么会到六街来找自己?同连蔚说的一样,他的来历可能很不简单,或许他可以打听一下造纸界的上层中有那些家族是丢过他这个年纪的小孩的? 站在中庭思考这些问题,直到一股强烈的令人无法忽视恶意在背后骤然升起,简墨的背一下子僵住了。 有人在某处盯着自己。 自从三儿被杀之后,简墨第一次预感到这样浓烈的杀意,一时间脑子里空白一片,他本能的趴倒在地上,迅速打了个滚,向房里扑去。事实证明他所感不虚,在这个过程中,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擦过,给他的胳膊留下一股清晰地灼热感。 来不及去看偷袭之人在哪,简墨趴一声关上门,身体抵着门快速销住,左右看了一眼,发觉自己的处境真是再糟糕没有了:房子基本是木质结构的,在古代说来还算是不错的配置。可是在拥有热武器在手的眼里,这层薄板不会比一张纸更安全多少。万一杀手的武器配有红外镜的话,自己站在屋内和屋外真没有什么区别?尼玛,为什么仙境之城会出现携带弹药的杀手?莫非是跟着夏尔一起来的,因为刚刚一言不合,所以要杀自己泄愤? 简墨一瞬间脑子各种念头都飞转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最好的选择是冒险从院子里跑出去,逃入不远处的树林中与对方周旋。既然对方选择了狙击而不是近身rou搏的话,简墨也只好尽量选择一个便于自己逃跑而不利于对方瞄准的地形。 然而还没有等他行动起来,下一秒钟中庭一声惨叫响起,紧接着有重物落地。 恶意来源瞬间消散了。 杀手被人解决了?简墨的直觉这么告诉他,但警惕心并没有下降,谁知道对方有没有玩别的什么伎俩。而且他的直觉是不是百分之百准确可从来没有测试过呢! 静静地在心里数到五,敲门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少爷,我来了。” 简要? 简墨从门缝里确认相貌,门口站得不是儿子是谁?他赶紧开门,紧张地打量简要:“你怎么在这里?有没有受伤,刚刚有人向这边开枪了。” 简要伸手示意自己无恙,然后指向院子一角:“您说的是那个家伙吗?” 院子角落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古装打扮,手中却那拿着一只微型狙击枪。 “子弹已经都被我卸。”简要很好地捕捉到简要每一瞬间的担忧,“对不起,少爷。刚刚我跟踪夏尔了。让您受惊了。” “你要不来我真是死定了。”简墨苦笑一声,又瞅了一眼杀手,“这个家伙在这里没有问题吗?” “二个小时内绝对不会醒过来。”简要回答。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仙境之城既没有飞机也没有轮渡。没有剑仙接引,一般人都无法进入君阳山的。”简墨疑惑。 “我在您的行李上安装了卫星定位,但是这里似乎设置了很强的信号屏蔽,而且接您走的那位剑仙又一直在绕路,所以虽然我在信号消失的附近找了很久,却也没有找到您的位置。直到一周前,我得到信息说有一艘船正驶向信号消失处的消息,就立刻出海跟来了。在船上我又收到学生会大部分的成员已经返回的消息——传闻和您魂力暴动很相似,您……” 简墨听到简要给自己安装卫星定位已经有想翻白眼了,听到他找过来的过程则更加无语:“好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经营出很了不得的势力了。” 东海之滨的海岸线有多长,有多少个码头,多少条航线,有多少飞机起降,有多少船只离港……这么庞大的数据收集筛选和快速的信息反馈,需要多少人的协同配合,简要还能够在截获到前往仙境之城的航队信息后迅速赶来,简墨突然有一种看yy小说男主角的感觉。 “如果这都做不到,怎么对得起少爷在我身上花费的笔墨呢?”简要微笑着保持着他观察的优雅,谦虚地说。 说到笔墨,简墨摸着下巴笑起来:“把你的诞生纸给我一下。” 简要环视了一下四周,伸手将诞生纸从身体取出来递给简墨,好奇地问:“少爷,你要这个做什么?” 简墨神秘兮兮地将简要推出门外,眼神很是得意:“一会你就知道。” 简要被关在门外,无奈地叹了口气,侧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个昏迷的杀手,眼中掠过一丝黑色:他自己是太心慈手软了,本来想着少爷没有跟齐伟那群家伙计较,或许是因为讨厌麻烦,那么自己也暂时也不跟他们计较了。却没有想到他们不好好反省反省,居然招上门来了。 或许他要跟少爷谈谈,适当地暴露一部分实力,这样好歹可以震慑一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忘了一点,少爷好像他自己目前到底拥有那些东西一点都不清楚。 简墨不由得看门一眼,苦笑一声:刚刚才被狙击了,不先问清楚杀手的来历而是忙别的东西,少爷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还有那些人口中仙境之城的异状到底是不是少爷弄出来的?少爷已经发生过了魂力暴动,应该不可能?这次或许的什么事情…… 正低头推测各种可能,简要感觉心口突然微微发热,这种热如同guntang的岩浆一样,从心脏的瓣隙里流淌出来,向四肢百骸迅速窜过去,全身的血液顷刻如同被煮沸了一样,翻腾起来。从事情发生到简要感觉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不过是眨眼的时间。措不及防地某些莫名的东西就已经进了他的身体。 这是什么? 简要莫名其妙地想,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因为身体的剧烈变化和无能为力感觉到恐惧和慌张;相反他的本能感觉到了: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的是一股无比熟悉、无比安心、无比惬意的感觉。这种感觉正在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慢慢渗透进他的生命的最深处。 仿佛是在回答他的疑惑,下一秒就简要脑海里就浮现出了答案,就仿佛做乘法题时口里下意识会背起九九乘法口诀,又好像做化学题时脑子里自动会浮现元素周期表一样。 答案早就在脑子里等待着他。 简要蓦地明白了少爷做了什么,他眼中的光变得越发清亮,眉宇间充满自傲和温柔。 天空飞过的一只灰鸟,简要随意地伸出一只手指,在他的视界上轻轻一划。 仿佛是用最锋利的裁纸刀在一张画着灰鸟的纸上划过,纸瞬间变成切口光滑的两片。过了两秒,天上灰鸟身体突然变成两半,坠落下来,连一声哀嚎都没有。 简要眼中光芒一闪,摊开手。 半空中下落的两半飞鸽突兀地在空气中消失,同时又突兀出现在他的手心:从皮毛到骨骼,切口相当光滑,只是因为生命特征没有完全消失,血管和肌rou还在抽搐。 “简要?” 屋里传来的呼唤听起来有些虚弱。简要眉头一皱,顺手一抹。两半灰鸟消失在空气中,包括他手中沾染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