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到了专卖瓜果蔬菜的南街,青石板已经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摊子,江家无法,只能勉强找了个靠近路口的位置,将菜摆出来。 因着是年前仅剩的两集了,街市上行人摩肩擦踵,不只有常居县城的市井人家来采买,就是山里出来的猎户村民的也会捎带上两把嫩豌豆绿蚕豆家去,用腊rou炒了,或是盐水煮了,都是家里男人下酒和小娃儿爱吃的下饭菜。 就是葱姜蒜那些,因着本地有“吃葱聪明”“吃蒜会算计”的说法,江家又分门别类收拾得干干净净,须尾俱全的,倒是不消好久就卖光了。 揣着卖菜的一百三十文钱,几人挑上药材,往熟药所而去。 这是江老伯第一次见到大孙女口中的“熟药惠民金江局”,果然朱红的大门,四人宽的门槛,气派非凡。江老伯想想以后自家孙女就要在这般气派的屋里头供职,真是老江家的造化了! 还好江春不知老伯的激动心情,否则定会说上一句:老人家你想得太简单了! 门前排队的人已是不少了,江家父子四人掩不住的好奇,眼见着别人有卖山参的,惊诧得瞪大了双眼,那可是人参哪!自家都还没尝过味儿呢!也有卖茯苓柴胡麦冬的,白芨重楼更是不少。总之别人的都是名贵常用的,也不晓得自家这两担山上捡来的,是否真能如大丫头说得卖出去。 没好久,所里开门的小青衣就来了,还是以前见过的那两个。两个人毕竟速度有限,一刻钟都捡不完一篓,队伍半日不见挪动,眼见着等候的人确实多,又来了两个江春眼熟的身影,却是那日见过的徐绍和胡沁雪。 三四个月不见,胡沁雪身条又窜高了一截儿,胸前微微有花|苞隆|起,愈发有少女的姿态了。江春看看自己这短手短脚的平板身材,唉,明明也就只比她小两岁,这差别怎就跟小学生之于高中生似的……郁卒! 可能是小江春短手短脚的豆芽菜身板儿太“引人注目”了吧,徐绍想忽略都不行。只见他悠悠走到小豆芽菜身旁,弯下腰来笑着问道:“小友来了?” 江春看着他那俊美的脸庞,闪闪发亮如星辰般的眼睛,颇有两分不自在,想着不能明显露出自卑来,又有意挺了挺胸膛,道:“徐公子今日当值哇?我们带了些白果和车前草来。” 她那小公鸡似的虚张声势,逗得徐绍抿嘴轻笑,心里暗道:小丫头怎一点儿也没长高? 那头,胡沁雪亦见着他们了,几步疾走过来,“春meimei你怎才来?半年没见你了,怎还是这么矮……” 江春再次郁卒!她也想长高啊,但自己这身板儿就跟吃了小矮人药水似的,别人这年纪是“雨后春笋”,她是“敌动我偏不动”,就是家里的文哥儿三个小的,也都长了一截儿了…… 胡沁雪忙补救道:“春meimei莫担心,我刚瞎说的,你以后定会厚积薄发的。我爹都说了,像我这种年纪小长得快的,没两年就定住了,倒是你这种原地不动的,以后定会是高个儿呢!” “原地不动”听得她更是一言难尽,胡jiejie你真的是在“亡羊补牢”吗?确定不是“亡羊补刀”? 徐绍憋得嘴角抽搐,对着江春无奈地笑了笑,她大概能体会他平日被表妹这么补刀的心情了罢! 有了这个小插曲,接下来验药收药的过程就不那么难熬了,将近午食时分,终于轮到江家。因着江家的药材早就挑拣好了,胡徐二人对江春又放心,只随便看了两眼就过称,称出白果八十二斤,仍是八十文一斤的价格;蛤|蟆菜称出六十五斤来,因着脱水透了,给了十八文一斤。 几人去老所长那里领了个“江氏,七千七百三十文”的条子,江春诚心实意地感谢了老人家一番,还另给他拜了个早年。逗得老所长笑呵呵地道:“江丫头你这年拜得是有点早!” 眼见着江春领到了七两多的银子,卖菜卖一年也得不到这多钱呢,江家几个汉子都感慨起来,这大丫头确是老江家的福星哪! 几人拿了钱,与徐绍二人招呼过一声,嘱他们自家正月初八搬新家,若有空可往江家去耍,直到二人应下,众人才往南街与王氏等妇人约定好的地点而去。 街上真可谓“人山人海”,待几人小心着银钱挤到南街菜市门口的时候,王氏与三个儿媳领着三个小的已是等了一会儿了。 因着是上街,尤其小军哥儿,算是人生中第一次上街了,自是穿得整齐干净的,江夏还穿上了三年前过年扯的花衣裳。虽袖子已是短了好大一截儿了,跟半袖衫似的,但胜在她年纪小,眼目轻灵的,倒也没觉出不雅来,只江春担心她挨晚些会冷吧…… 江老伯与王氏耳语了几句,告她银杏果和蛤|蟆菜卖了七两多,王氏高兴得眼睛都眯缝了,自是难得大方地道,要去给每人扯身衣裳。 一大家子人,三叔抱稳了军哥儿,江春牵着文哥儿的手,跟紧了大人,就往专卖杂货的铺子去了。 王氏先称了必不可少的盐巴、面粉、苦酒、香油、大小茴香等物,又想着初八办酒的事儿,打了二十斤高粱酒并下酒的黄豆子花生米等物。见军娃儿盯着人家柜台里的糕点流口水,王氏笑骂了一句,又买了八斤盐瓜子儿和五斤的糖糕,眼见那些糖纸花花绿绿有些新奇,又给称了两斤的杂糖。出得杂货铺子,江老大身上的背篓已经满满登登了,就连二叔也是提上了两手的油酒。 倒是几个妇人并小儿轻省,空着手转了一圈,王氏拉着他们进了成衣铺子,想着年节将至,再扯布现做衣裳恐来不及,只能买现成的了。 哪晓得那小二是个狗眼看人的,见着这江家拖家带口的十一二个人,穿得也是几年前的旧衣裳,甭管王氏看哪件,他都去旁边念一句“这件可贵哩,要三百钱嘞”,唬得几个儿媳伸舌头,把个王氏气得……索性也就不瞧了,出了门往布庄去。 布庄小二倒本事,莫说不会以貌取人,就是那嘴巴,也跟抹了两斤蜜似的,张嘴就叫奶奶,夸王氏福气好,子孙满堂;又夸几个小的白净喜气,以后定是秀才少奶奶的命。把个王氏乐得……也不抠门了,使着几个儿子儿媳自己挑,每人能挑六尺布,最后由她统一付钱。 江春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这样的小豆芽菜,就是穿金戴玉也还是个小孩儿,只四处打量,犹有兴致地看着众人挑选。 二叔两口子倒是简单,杨氏只管桃红翠绿的选,反正没二叔说话的份儿;三婶是个不出气儿的,只能三叔出头了,捡了两匹重紫和深褐的;倒是老大一家统一不了,高氏挑了墨绿的,江老大非要给她换成鹅黄嫩粉的,高氏脸一红,三十岁的妇人了,自是不肯要那些鲜嫩颜色,江老大小声与她耳语了句什么,然后就见高氏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江春估摸着是些什么“我妻娇艳”“就爱你那妖精样”“穿了只能给我看”等……的话吧! 唉,这口狗粮真是猝不及防!啊喂!你们好像忘了还有闺女儿子没着落呢……喂! 且说王氏也饶有兴致地给自己挑了一匹靛蓝的,给江老伯拿的则是深褐的。到了几个大人好容易挑好了,几个娃儿就简单多了,除了有点儿自主意识的江夏自己选了匹嫩粉的,江春在王氏主导下选了烟青的,文哥儿米黄的,军哥儿则是大红的,个个都满意了! 付了一两多银子的布钱,掌柜的主动搭送了几个顶针和棉线,王氏又打趣着要了一兜碎布边角料的,江家一众终于心满意足地出了布庄门。 接下来又折回南街,称了十斤的细米线,买了一罐子蜂蜜,五六斤的五花rou并板油,还与那屠户预订了初七送五十斤猪rou上王家箐去。江春又磨着奶奶与那屠户要了几根大骨,家去熬一锅nongnong的骨头汤,几个小的喝了还能补补钙。 挨晚近五六点的样子,太阳落山了,江家众人终于背着满满的箩筐家去了。 眼前,一轮圆日慢慢隐没在山后头;远处,新年的脚步渐渐来了……小江春相信,只要用心努力,江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几个小豆芽菜也将迎来他们更好的人生。 第39章 年 接下来几日,江家几个媳妇子日日不得闲,只闷在屋里做针线裁衣裳,好赶在初一那日能老老少少的穿上新衣裳。 “春儿,来比一下,娘给你缝件绣花的对襟褂子配如意裙可好?到时进学了也能穿。”这倒是提醒了江春,若年后真能入学的话,现在这些短了一截儿的小衫配裤子可就穿不了了。 “阿嬷你随意缝吧,只要是阿嬷缝的,定是最漂亮的,只别太累了,不着急忙慌的,我过年还有那套大红的衣裳可以穿呢!” “憨姑娘,那都是去年你舅母做给你的了,今年新年哪能再穿?”说着叹了口气,想起刘氏来了。 江春也想起她来,以及她的孩子。舅母不在了,也不知高力这年怎过,可有人给他备了新衣裳。但她转念一想,外婆苏氏定是会为他们准备的,自己倒是不必太过忧心。 想着自己这半年来个子也不长,接下来一两年应该是会多少长一截儿的,为了不浪费,她又提醒高氏将衣袖和裙角多放长一点,往后能多穿两年。 说完出屋,叫上江老伯几个,往后山去了一趟,将银杏树指了给他们看,道这就是能卖钱的白果了。因着深冬之际,银杏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只余稀稀拉拉几片挂在光秃秃的树杆上,倒也好辨认。江家几兄弟又往山上找上去,找到十几株并记下位置,又背着背篓上去,将树底下落了的果子全捡净了,果rou烂得差不多了,倒是方便直接搓掉,待晒干了卖掉又是一笔进项。 下午则是趁着人少出门,领着他们往蛇水弯去,指了指那连成片的蛤|蟆菜,几人想想十八文一斤的价格,这就是一片铜板儿的海洋哪! 不过江老伯略为遗憾,蛤|蟆菜都干枯结穗了,这片“海洋”得到来年二月间才能解开封印……若是能早晓得一两个月就好了。 不过江春却道:“老伯你看这些蛤|蟆菜的籽籽,熟药所的徐少爷说了,这籽籽亦是能入药的。好像是说它也能清热利水通淋,渗湿止泻,但比起蛤|蟆菜来更多了清肝明目、祛痰止咳的功效呢,价格可是更贵嘞!” 那还得了?江老伯几人也不管今日已是二十四了,家家户户忙着扫尘迎财神呢,只想着这铜板儿不立时摘回家去,就还不算是自家的,遂低了头小心翼翼地捏起穗子,从下往上顺着捋。 蛤|蟆籽干透了自然“瓜熟蒂落”,好容易就抹下来。抹了两把看自家背了有竹篾缝的背篓来,这可装不了,又使着三儿家去提了几只桶来。 于是,二十四这一日就在撸蛤|蟆籽里度过了。当然,生怕被谁撸走了似的,父子四人都是露水干了就出门,直到挨晚下露水了才回家……接下来几日亦是如此。 江春则是领着几个小豆丁,将屋里屋外墙内墙外都打扫了一遍,有那陈年积下的灰尘、上墙角结了一年的蜘蛛网,全都给用香樟树叶扫出去了。因念着前几日那台祸事,王氏还采了一篓子艾叶回来,烧了烟子将几间屋子好生熏了一番。 到得二十八这一集,是年前最后一集了,家家户户卯足了劲把家里能卖的都拿去卖钱,好过个富足年。江家亦是同样的,不止挑了几担菜蔬,还把连续“抢收”四日的成果也挑去了,江老伯负责在熟药所前占号排队,光三兄弟就家来挑了两转。 到得晚间,几人带着小二十两的银钱并手里的几只大公鸡归家,见着银杏果和蛤|蟆籽又让他们在年前赚了一笔,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已见到明亮富足的新生活在向江家招手。 到得三十这一日,天还蒙蒙亮,因念着无事了,今日不煮早食,故个个还在蒙头大睡呢,却是院门被拍得啪啪响。 江老大趿着鞋去开了门,见是江大玉母子俩。 那王连贵好吃好喝的将养了半月,早就精神起来了,只见了江老大仍觉着犯怵。江大玉却不管,只扯着嗓子嚷起来,让大弟快赔她五两银钱,王家这年揭不开锅了…… 大年三十的来找晦气,王氏看她这副就是故意膈应人的架势,恨不得将她母子俩扫地出门。但念着大儿刚被讹了十两的“前车之鉴”,想想自家又不是没这五两银子,也就咬牙忍了,只去屋里故意拿了个五两一锭的小银锭子出来。 因她也是最近才晓得,这整锭的银子和银角子,若要换成铜板儿,可是要折损三四十文“兑换费”出去的……反正他们故意找茬,那她也送他们两斤好rou的亏苦吃吃。 盯着他们在当日文书“收银五两”四个大字上按了手印,打发走了母子二人,一家子也就起了。媳妇子们将针线没完的赶紧收了针脚,好去灶间烧火煮水。 江春领着几个小儿又将院子打扫了一遍。待得锅里的水烧开,江老大提起大花公鸡杀了一只,拔干净毛切块儿下锅煮了,午食只随意热了点儿昨晚的剩菜剩饭吃。 过了午食,锅里的鸡rou煮得软趴趴入口即化了,忙舀进一口大汤锅里闷上。洗刷干净锅子,蒸了一笼精细的大白米饭出来。几个小的就拉了奶奶闲聊,坐院里蜂蜜水喝起,盐瓜子儿嗑起,跟个老太太似的享起了清福。 二婶三婶洗菜切菜给高氏打下手,又炸了一盆南瓜饼出来,几个小的也没争着吃了,毕竟个个都小人精,晓得重头戏在晚食呢,现在撑饱了,晚食那些好的可就塞不下了。 才将个把时辰,灶房里就陆续端出红烧rou、蒜苗小抄rou、凉拌猪舌头、整只的烧肥鹅、薄荷煮羊肚、油炸腌鱼、青菜白菜汤、盐水豌豆、油炸花生米来,并着早已做好的大海碗鸡rou和南瓜饼,足足的十一个菜,惯常使着的饭桌摆不下了,只能将江老伯用木头搭的简易桌子拼接在一处,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大桌。 待菜一上齐,王氏用醋汤净了手,搬出香炉,插上三柱清香,跪在垫子上“诸神佛列祖列宗保佑”的祷告了一番。此次与往不同的是,还加入了“保佑我江家三个孙男孙女读书上进,学业有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内容来。 被拉过来跪地下磕头的江春,内心确是真心实意祈神了的。冥冥之中既有神灵让她穿来这陌生的世界,那她就祈求神灵能够保佑江家众人和外婆一家平平安安,日子愈过愈好,自己顺利入学。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祈求保佑她现代的父母兄弟能够平安健康,事事如意,早日走出丧女的悲痛来。 随着王氏祈福声的落下,门口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天响起。几个小的也不怕,捂着耳朵一颠儿一颠儿的去门口守着,待爆竹声响过了,赶紧去地下找找可有没放响的“哑炮”,捡了留着明日初一耍。 待众人围坐桌前,江老伯招呼一声,众人就提起筷子。因着这分量管够,菜品又繁多的,也不担心会不够吃,家人终于慢慢地边说边吃了一个多时辰。 有那爱吃红烧rou的,自家舀了汤汁儿来拌着饭吃,爱吃烧鹅的则是连着啃了两只鹅腿,也有爱吃鸡rou的,爱吃小炒rou的…… 直到天色慢慢黑下来,江家的年夜饭才吃好,虽大人娃娃都吃得腆着肚子走不动路了,但仍是剩了半桌下来。几个媳妇子收拾干净后,也就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候了——发压岁钱! 江家往年的压岁钱,顶多就是红纸里头包一两个铜板儿。但今年的压岁钱大家都莫名的期待,娃娃虽还不会花钱,但有小伙伴就会攀比炫耀啊!大人则是想着娃娃不会花钱,这发给娃娃的也就等同于发给自己了……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江老伯二人端出那黑色托盘来,只见上头摆了十几个红纸包。 众人:怎会有十几个? 江老伯道:“今年你们儿三个也有,媳妇儿也有,来来来。” 说着先六个大人每人递了一个微鼓的红纸包过去。 又招过四个孙儿孙女,每人递了一个更大些的红纸包过去。几个小机灵鬼还无师自通地说了一箩筐好话,什么“恭喜发财”“身体安泰”“年年有余”的。 就是小军哥儿本是不会说话的,在这几姊妹都“老伯奶奶”“这好那好”的环境里,终于激动得嘣出了“老婆”“赖赖”四个字来,虽发音不准,一家人却也大喜过望了! 王氏抹了抹也不知是笑出来还是感动出来的泪,道:“好好好,小乖狗会说话了!我老江家双喜临门!我往日的香火没白烧!” 文哥儿却已是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自己的红包,只见里头包了一个成|人拇指头大小的银锁,拴了细细的银链子,锁上刻了只活灵活现的小金鸡——他是属鸡的。春夏两姊妹打开,一个刻了小肥羊,那是江春的;一个雕了金猪,那是江夏的。 姊妹几个忙不迭套脖子上去,乐得都快找不着北了! 江家几个大人的则是每人五两的银角子,在这个年代可算是巨额压岁钱了!看来老两口是下了血本了,这光几个大人的压岁钱就去了三十两白银,还有几个小儿的长命锁,少说也是十两的! 众人聚在堂屋里叽叽喳喳,大人早失了往日的沉稳,小儿则是犹如脱缰的野马,尽情地笑闹起来。 待笑闹得差不多了,众人回房换了新衣裳出来,老江家已是两三年未扯过过年新衣裳了,今日众人换上,打整得干干净净,果然“人靠衣装”,个个看着都比平日俊朗好些子了。 江春留意到,眼见着众人的兴奋,江老伯这个沉默寡言一辈子的农村老汉,又是满脸欣慰,又是默默地抹了抹眼角……江春相信,江家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翌日,冬日的阳光洒进窗户,空气里弥漫着爆竹燃放过后的硫磺味,外头鸟儿叽叽喳喳欢唱起来,就是家里的猪猪鸡鸡也哼哼唧唧着,仿佛欢腾着,新的一年来了! 天亮了半日,江春仍是赖床上起不来。 因本地有“开财门”的风俗。头天三十晚上守岁到初一子时,临睡前,家里大人会在门缝下压点儿钱财。待得天亮时分,家里的小娃儿不拘是谁,只要第一个起床的,就能打开家门,拿出“开门财”,再放一串炮仗,表示来年这家的收入就全靠这次“开财门”了。 且村里还有“比早”的习惯,全村都竖着耳朵听呢,看谁家开财门开得早,谁家就是勤快人;越是后头放炮仗的,越会被村人笑话。 故天将亮时,江春被奶奶叫醒了先去把财门给开了,让爹老倌帮着放了炮仗,她又睡眼惺忪转回床上了……中途醒过一次自是睡不够的。 “几个懒娃娃,快起嘞!我老江家黑土凹的田埂都被你几个睡倒咯!再不起今日可就不准穿新衣裳咯!”王氏在院子里催起床呢。 可能是王氏“积威甚重”,也可能是新衣裳的诱|惑大过懒床,没一刻钟几个小的都磨蹭着起了。 待洗漱完毕,王氏已经煮好鸡汤米线端上桌了。因着昨晚剩的鸡rou不少,她加了汤熬稠了用来煮米线倒是不错。虽昨晚才吃了顿好的,但小娃儿消化快,睡一觉又是空肠子了,几下就吃完了一碗。 食后大家换上新衣裳,尺寸是放着做的,故都显得大了一号。尤其江春那一身,烟青色的衣裙一穿,自是宽宽大大,跟睡裙似的。虽是衣裙分离的两件,但好在高氏手巧,在上衣的腰际部位留了个抽绳,稍微一拉紧,就显出她细细的腰肢来,上下两头百褶蓬松的,还颇有两分淑女样子。再配上衣袖和斜交领上绣得梅花图案,倒是更有两分雅致样子。待出了门,王氏几个都夸这衣裙好看,江春亦是小小地得意了一把。 几个娃儿穿着新衣裳,领着小军哥儿就往隔壁三奶奶家去了。却也不急着进门,只在门外“三奶奶新春大吉”“恭喜发财”“财源滚滚”“长命百岁”地恭祝一番。 小军哥儿自从昨晚开了口,那时不时嘣出几个字来的架势就挡也挡不住,见了三奶奶亦是“酸赖赖”“酸赖赖”地叫,将个老人家逗得直不起腰来。 待进得门去,与冬梅姐弟几个小的互相见了,七嘴八舌浑说起来,你说昨晚吃了啥,我说昨晚得了多少压岁钱,她又来说今年新衣裳多好看……孩子的世界真的是趣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