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李向阳这个人挺光明正大的,自己一点儿都没偷割。” 牛书记又问李向阳:“大伙儿都同意你独分五十斤rou。怎么样,想好没?你想要哪块儿rou?” 李向阳不好意思地站起来:“那头最大的动物,不是长了很长的鼻子吗?我就要它鼻子上的rou就成。” 啊? 他不要里脊rou,不要腱子rou,不要嫩腩rou,啥好rou都没选,居然选了里面都是鼻涕泡的长鼻子? 大家震惊了。 这是位好同志啊! 让他独分五十斤rou,他就只要了最差的部位! 散会的时候,不论是公社里的干部,还是队干,一个二个都过来跟他握了握手。大家发自肺腑地把他赞了又赞。 关键这种赞美很真诚呐。 真诚到让你比评了先进,戴了红花,上台接受领导表彰还熨帖。 李向阳之前为了那满是鼻涕泡子的东西,还觉得糟心。这会儿却豁然开朗,觉得还好自己宝贝小果儿,答应了她要那条长鼻子。 这下子,自己的名声在公社里不就又好上了一层吗? 杀猪匠老戚割了象鼻,又拿地秤反复称。给他的象鼻rou,一钱没多,也一钱没少。 没法子,这年头一钱rou都是好东西。 不过,老戚虽然没敢多给他割rou,但还是说了不少夸赞他的话,又表达了一番感激。说是幸亏他和牛书记两个人都高义,要不然,他们二队早就断炊了。谢谢他们救了这么多人的命。 李向阳摆摆手,笑着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他能出得上力,自己也很高兴。 借了背篓,把rou背回家后,李向阳洗了手,直接就去抱娃子:“还有两天,就三十了,咱家红果儿想要什么不?爹给你买。” 红果儿问道:“爹,你不是1号才关饷吗?” 60年的除夕是阳历1月27日。离1号可不是还有好几天吗? 他刮刮她鼻头:“傻果儿,你奶奶有钱啊。爹找你奶借,下个月再还她,是不是啊娘?” 侯秋云打趣道:“娘养你这么大了,现在有工资了,还想打劫你娘!” 李向阳咧着嘴笑:“怎么是打劫呢?关了饷,儿子把钱都给你。娘你才是大家长,钱都你掌着。” 侯秋云又笑道:“你就指着娘给你存着。这样娘想买什么东西,你就有借口不给买了,是吧?” “买买买!娘想要什么,儿子去买来孝敬您!” 哟,她爹现在连“您”这样的礼貌用语都会了诶。红果儿起哄道:“爹给奶奶买红衣裳穿!红衣裳好看,爹买那个!” 侯秋云吓了一跳:“啥?!那是新嫁娘穿的,奶奶年纪一大把了,还穿那个,像话吗?!” 红果儿得瑟:“奶奶长得好看,穿红衣裳比新嫁娘好看。” 侯秋云揪了她的小脸蛋子一把,笑着道:“小嘴儿真甜!”但还是鼓不起勇气穿红的,转头就跟李向阳说,让他买件灰的。 红果儿这时突然想起来了,奶奶不穿红色,可以穿军绿色啊。□□当中,好多能找到关系买到绿军装的,全都穿军装的。 特别是那些红卫兵。他们的典型着装,就是头戴绿军帽,身穿绿军装,腰束武装带,左臂红袖标,再加手持红宝书。 这着装问题可不能小看呢。这是一个人政治立场的外部体现。 她正考虑着这问题呢,李向阳先把今天开会的事情,跟他娘讲了。 然后,他没绷得住,又把大家对他的赞叹也描述了一遍。 “娘,你都不知道,今天大家给我的掌声可热烈了。大家都说,看不出来我这个人品格这么好,发现了那些rou,都没有偷偷自己割点儿。” 他不得瑟还好。一得瑟,侯秋云就想起那堆本该属于自家的rou。顿时,胸口就心慌气短的。一只手把胸口拍了又拍。 “娘,咋了?不舒服啊?我背你到公社卫生院去看看?”李向阳担心地问。 侯秋云长叹三声:“该看病的是你。我和你爹都不傻啊,咋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哦?人家夸你两句能当饭吃?那么多rou,要换成我去,起码得背回来1000斤!” “……” 他们在那里说话的时候,李懿君正处于无比震惊中。 他们要拿去换粮! 他们要拿去换粮! 他们要拿去换粮! 这些都是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啊! 是不可能出现在本地的动物啊! 之前,她心软,怕公社里又会死人。是把心狠了又狠,才下决定,把那么多动物尸体搬出来的! 想着这年月,人们能不被饿死就不错了!社员们看到那么多rou,哪儿还有心思追究这些问题啊!就是他们想追究,连西双版纳的大象,四川卧龙的熊猫都没见过的人,又怎么可能认出这些是非洲动物呢? 最多当成是没见过的野生动物! 可现在,他们居然要拿rou去换粮食?! 红果儿抚了抚胸口,强行堆起笑容问她爹:“爹,那么多rourou,你们上哪儿换啊?” 有人换得起吗?别换了! 李向阳胸有成竹:“我也没想好。要不然,就跟那些大单位换吧。大单位条件肯定好得多,又有单位食堂。一个大单位,怎么着也能换个百十斤吧。” 这个时代,公社里的东西是属于公社集体所有的。只要公社开了证明,把rou拿去换粮,那就是正正当当的。不属于倒买倒卖。 只是,这种换法肯定得遵循国家统一价格来换。要想照黑市那种高价,是行不通的。不过,万多斤rou,黑市那种偷偷摸摸做买卖的地方,也吸纳不了啊。 大……单……位…… 红果儿胸口又中了一箭。那种地方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可就多了。真要被人认出来了…… 她忧心正重,她爹又来一记神补刀:“对了,可以跟部队换啊!再闹灾荒,部队的粮,国家肯定不能亏!唔,野战部队那些兵训练多,指不准一天能吃4顿饭呢。” “要不……还是跟后勤部队换好了?那些部队医院啊,后勤工程学院啊,还有啥军医大学什么的,油水又多,训练又少,他们肯定乐意拿粮食换rou!” 红果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老天为什么把她爹生得这么聪明啊?! 被普通人认出来就够糟的了,还部队呢……再说了,部队医院、军医大学啥的,里面高知识高文化的人多了去!铁定能把那些动物认出来的! 到时候惹来动物专家什么的,跑过来调查“为什么本省境内会出现非洲动物”,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说不准整座山,还有山附近的地都会被收归国有,搞研究。 她自己倒是不怕,反正她一个小女娃,要查也查不到她身上来。最多问问她,发现大rou时,当时的情况。 大人,普遍都觉得小孩天真单纯,不会说谎。再说了,只要没人亲眼看到她进出核桃世界,要不然,还真难把一个八岁的女娃跟上万斤的rou联系起来。 她也就只是个发现者。 但一队的地要是重新收归国家搞研究,那一队的队员怎么办呢? 她爹不得难过死。 她忙问她爹:“爹,干嘛要换粮啊?吃rourou多好啊。饭饭没有rourou好吃……” 李向阳满不在乎:“有啥关系,咱家不刚分了五十斤鼻子rou吗?” “……” 她又问:“解放军叔叔看到那么多rourou,会不会跑过来跟我们抢着打rourou呢?”小脸儿上满是担忧,“他们要上山打麻老虎了,我们以后就没有野rourou吃了……” 李向阳一想,也是啊,万一县里面知道这事儿了,也想来揩揩油怎么办?不由夸道:“我闺女还真聪明,连这个都想到了。” “当兵的倒是没啥好防的,县委管着咱们,就怕它……唔,我得去跟牛书记商量商量,最好能借到车子,把rou拉到外省去卖。” …… 拉到外省去卖,还不是一样有人能认出来。 “爹……”她正想再游说游说她爹。 她爹却急匆匆地往外走,边走边对她说:“爹还有工作要忙,果儿乖,去跟你奶奶唠嗑。” “……” 倒是侯秋云,以为孙女是怕有人会来跟队里抢那座能打到野味的山,于是开口安慰道:“rou这种东西,最不好保存了。他们要拉到外省去卖,肯定得做成腊rou啊香肠什么的,才不怕放坏。” “等你爹晚上回来,奶奶跟他说,把那些动物身上,长得奇怪的地方都剁碎了做香肠。保准没人能认得出来。” 红果儿差点想给她奶奶唱赞歌了! 只要剁碎了,大料一放,哪儿还能吃得出原本的味道啊? 她爹又那么聪明,就算有人有那么点怀疑,她爹一定知道该怎么打掩护的! 想到这儿,她安心多了。一安心,顿时又想到,咦,对啊!人家能认出完整的非洲动物来,但谁能吃得出嘴里的rou是非洲动物的? 直接用野味儿解释,不就得了? 嗨,她还真傻! *** 怕rou会放坏,当天李向阳和刘芳就组织了人手,开始腌制起大rou来。 他们先把以前弃用的公社食堂打扫了一番。然后由刘芳指挥汉子们挥舞大刀,把rou砍成合适的大小。再叫妇女们把已经砍好的rou拿去做进一步加工。 李向阳则到公社那边办手续,开介绍信,借款去县城买腌rou的腌料,还有做香肠的肠衣。 这时期的人民公社,就是后来的乡政府。但真要说起来,它是政社合一的,权利比只有行政职能的乡政府更大。它每年都是有预算的,由上一级财政拨下来。 现在,新一年的预算款已经下来了。像这种利益全公社社员的事,不花预算款,什么时候花? 李向阳是坐着公社里唯一的一辆马车去县城的。但大料普遍都比粮食要贵些,就算是城里人平日里买得也不多。所以各个售卖点存货也不多。 他琢磨了一下,他们可是要腌制上万斤rou呢,那些大料肯定不够。干脆就做腌料最简单的那种好了,就买姜、盐这两样就够了。花椒和辣椒满山都是,还用得着买吗? 姜是不限购的。而且一斤rou,用不了多少姜。但盐是限购的。私人要买,那都是要盐票的。李向阳就是凭着公社介绍信,也没能买到多少。 他脑子活,找到盐业公司那边,请求人家多卖点盐给他。说现在灾荒年,没吃的,就是能有点盐化成盐开水,也能救条人命。然后把公社介绍信递给人家领导看,底下则遮了一个特别厚实的大红包。 这段连城里人都不好过的困难时期,各个单位都在想法子填饱职工的肚子。他也不是头一个给盐业公司领导塞红包的,事儿可不就成了吗? 至于肠衣,那更好办。生产队每年不是要交任务猪吗?那些猪都是交到哪儿的?国营的rou联厂和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