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而这时,江清欢已经走到了万天成身旁,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方兆南。 “方兆南,方少侠,别来无恙?” 方兆南看到江清欢,就很想说其实别后有恙,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难缠的四姑娘。然而双方对峙,他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说。于是憋红了脸看向江清欢,瓮声瓮气地问道:“四姑娘,你能别来裹乱吗?” 江清欢笑道:“方少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立场不同,努力的方向自然也是截然相反。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和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一起来了。” 方兆南看着巧笑倩兮的江清欢,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江清欢转而看向万天成,“师丈,还等什么?” 万天成眉头一皱,听到江清欢的话,手中的大刀扬起,正要往罗玄的方向砍过去。忽然,他的动作一顿,身体微晃了下。 江清欢一愣,“师丈?” 可是此时的万天成好像已经听不到旁人说话,那把原本被他拿在手里的刀因为脱力而“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忽然大喊了一声。 江清欢见状,心中“咯噔”一声,先前黄药师跟她说万天成的记忆可能会便伴随着体内的真气疏导情况恢复,她倒不是不信,她只是没想到这事情这么快就会到来。 “师丈!”江清欢连忙扶着万天成,谁知万天成确实双手抱头,仰天大叫了一声。 而此时的觉生大师在旁边目睹一切,他觉得照这种情况下去,他和罗玄带来的人,根本就无法全身而退。连忙上前要点了万天成的xue道,打算让罗玄为万天成看看。 谁知他才上前两步,就被江清欢的七巧梭挡住了步伐。 七巧梭在一袭红衣的四姑娘手中转得飞快,江清欢一双凤眸此刻带着凌厉的杀意看向觉生,“你想做什么?!” 觉生一双眼睛看向江清欢,随即又转而看向他和罗玄带来的这些年轻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当年要对聂媚娘母女赶尽杀绝的门派如今许多是青黄不接,他们怕昔日还是砧板之鱼的聂小凤会像当年的聂媚娘一样找他们报仇,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只是没想到,与这些门派的人才凋零相比,冥岳可谓是人才辈出,光是眼前这个清艳无双的红衣小姑娘,已经得了七巧梭的真传。 擒贼先擒王,觉生觉得他必须得找到聂小凤,否则今日来冥岳的这些人,很有可能有来无回,包括万天成。 万天成的异样不止是罗玄发现了,觉生也发现了。万天成如今忽然一副失心疯的模样,怕且又是记忆出了什么岔子。趁着这个武功奇高的家伙武力值尽失的时候,觉生认为自己还是先去找到聂小凤了再说。 然而还不等觉生去找聂小凤,他就被江清欢拦下了。 江清欢手中的七巧梭飞了出去,毫不留情地削向觉生,“当年我师父的娘亲便是被你废了武功才会枉死,我今日便替她出一口恶气!” 江清欢即便是武功在同龄人当中鹤立鸡群,可一旦跟觉生这样十几年前便是少林主持的人相比,实力依然有差别。她与觉生交手之后,便感被压制得是力不从心,好像下一刻便要被人夺走手中的七巧梭一般。 江清欢抿了抿唇,本想将雕儿喊来,可是想了想,这种这么多人的大战,雕儿来了怕且是会很容易被伤。这么一想,顿时打消念头,跟觉生拆了几十招,越到最后越感吃力,就在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候,聂小凤从天而降,把觉生给挡了回去。 “师父!” 聂小凤没有回头看向江清欢,她只是看向已经多年未见的生父觉生。 聂小凤:“你来做什么?” 觉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凤,我来劝你放下屠刀。” 聂小凤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荒谬!” 她从不皈依佛门,即便是杀人,杀的也是该死之人。手中若无屠刀,何以生存? 觉生:“我知道当年你娘的死对你造成了许多的伤害,可是小凤,血债便是要用血来偿还。当初你娘杀了许多的正道人士。” 聂小凤闻言,笑了下,那双眼眸不带情绪地看向觉生,“可那些人都该死。若不是他们杀了我外公他们,我娘怎会让他们血债血偿?包括你,觉生大师,当年若不是你废了我娘的武功,她不会死。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少林后山面壁思过,思过的时候可曾想起我的娘亲?” 觉生大师低头,说道:“和尚既然已经出家,便是跳出了红尘之外。出家人,四大皆空。” 江清欢听到觉生大师的话,忍不住笑,师父不说,她就替师父说出来,“大师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可大师根本红尘未了,尘世间依然有你所向往的生活,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平白令人作呕。” 觉生大师:“我对不起媚娘。” 聂小凤冷眼看向觉生大师,“你若当真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娘,当年便该给我娘殉葬!” 觉生大师:“……” 第115章 昔日那个与世无争的少女, 在面对众人追杀之时,一开始会闭着眼睛往后退。 后来,她见得多了,即便是心中着急, 却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娘亲手持七巧梭与众人周旋。 当日在少林寺大殿之上,聂媚娘不愿所爱之人为她顶罪,于是挺身而出, 与爱人站在一起。她掷地有声, 跟觉生说要不你跟我一起走,要不我陪你一起死在少林寺。最后留给女儿一个叮嘱的目光, 告诉她, 小凤, 照顾好自己。 少女看着娘亲, 心中虽有不安, 但眼神坚定, 朝娘亲点头。 只要是娘亲说的, 她都会努力去做, 她会照顾好自己。可是她的娘亲死了, 因为她的武功被自己的爱人所废, 她要陪爱人一同死在少林寺的大殿上,可是她的爱人却帮别人捅了她一刀。 聂小凤与觉生对峙着, 当日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女已经摇身一变, 变成了冥岳之主,武功高强, 谁也欺负不了她。 聂小凤:“当年我娘是为了你,要在少林寺大开杀戒。你要死,她便陪你一起死。可是为什么我娘死了,你还没死?” 觉生听到聂小凤拷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此生罪孽深重,愧对少林,愧对你们母女。罚我终生在后山面壁思过,乃是少林长老师叔对我的惩罚,你娘临死前的模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聂小凤:“既然是这样,就劳烦你如今自觉一点,到九泉之下向我娘请罪。” 觉生:“……” 聂小凤讽刺一笑,“怎么?舍不得死?” 觉生被聂小凤的模样深深刺痛了眼,这些年来,他备受折磨,没有一天是好过的。他皈依佛门,却尘缘未了,聂媚娘是他一生所爱,他从未否认。当年在少林寺大殿,他本就是要将聂媚娘的一身杀孽揽到自己身上,以死谢罪的。 谁知千算万算,没想到已经被他送下山的聂媚娘母女去而复返,终究酿成悲剧。他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名字聂媚娘对他不设防,还要在她和群雄大打出手的时候,为了制止她大开杀戒而废了她的武功,给那些要杀她的人制造了机会。 媚娘说的对,从她后背穿心而过的那一剑,是他亲手刺进去的。 他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有何脸面苟活于世上?只是,此生愧对少林,万死亦不能赎罪,岂敢不接受少林的处置?一时间,心中尽是凄风苦雨。 觉生:“小凤,冤冤相报何时了?” 陪着师父的江清欢闻言,忍不住笑,“大师说的对,冤冤相报何时了。可如今到底谁找谁的麻烦?劳烦顶着正义之师这顶高帽的诸位说清楚了!” 聂小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十分淡漠地盯着觉生。这时,一声痛苦的咆哮旁边不远处传来,看过去,却见是万天成丢了手中的大刀,抱着脑袋跪在了地上。 罗玄单膝跪在万天成的身旁,“万兄?万兄!” 可万天成毫无所觉,他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当中,双眸禁闭,浑身都在发抖。刚才还威风凛凛一声杀伐之气的男人,此刻瞬间变了个模样。 罗玄见状,取出银针就要往万天成的脑袋里扎。 江清欢当然是不愿意的,红色身影一动,手中七巧梭飞了过去,差点没将罗玄的一只手给割下来。 “你做什么,离他远点!” 罗玄站了起来,看向江清欢。听说这是最受聂小凤宠爱的小徒弟,冥岳在中原有今天之势,她功不可没。 罗玄:“他如今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若不及时施针救治,他说不定会自残。” 话才落下,就看到万天成抱着脑袋的双手忽然松开,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抓去,果然是要自残。江清欢见状,眉头一皱,只见她手中银光微闪,一根银针便已没入万天成的睡xue。 原先还在发狂的万天成瞬间便瘫软在了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 江清欢立在万天成面前,面色不善地与罗玄说道:“不管是他是死是活,如今也只有我师父说了算。至于你,罗玄,也是一样的。” 罗玄:“……” 他转而看向聂小凤和觉生,眸底情绪涌动。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如今的江湖不再是当年的江湖,这些曾经围剿过昔日魔教的门派早已没落,如今贸然闯进冥岳之地,被冥岳众人围困,要突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翻滚的思绪收拾好,大步走了过去。“聂小凤。” 聂小凤抬眼,脸色无悲亦无喜。 罗玄:“当年,是我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与旁人无关,我留下任你处置,你放他们离开。” 聂小凤:“可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他们与当年之事无关。” 聂小凤轻轻一笑,说道:“我当年也一样,可他们并没有打算放过我。” 罗玄看向她,语气十分复杂,”可你如今还活着。“ “那我该多谢当年师父相救之恩吗?”聂小凤面无表情,语气也十分轻柔,“我放过他们,他们愿意放过我吗?师父,你今日为何而来,难道是我先去挑衅,要赶尽杀绝的吗?” 罗玄顿时语塞,他笑了笑,忽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觉生见状,神色大变,过去扶住他,“罗施主!” 罗玄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他上前两步,与聂小凤相对而立。 “你先前问我,是否错了。我此生的错事,一是当年在少林寺一念之差,将你带回了哀牢山,二是心志不坚,毁你清白。这些事情,都是我的错,造成今日的局面,我亦责无旁贷。” 说着,罗玄手中出现了一把玉箫,聂小凤看向那把玉箫,神色微微一动。 哀牢山上,师父曾一袭白衣站在姹紫嫣红的山花中,动听的箫声便从他的玉箫中流泻而出。当初一瞥,惊为天人。后来他便将玉箫送给了她,离开哀牢山的时候,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唯独想要找这把玉箫,可怎么也找不到。 那时她还在想,找不到也好。君既无情,她何必还要留着旧物凭吊些什么。 可没想到这玉箫,会出现在罗玄手中。 罗玄手中的玉箫对准了聂小凤,徐声说道:“我以箫为剑,想与岳主一战高下。当初谁是谁非,此战过后,一笔勾销。” 胜者王败者寇。 聂小凤闻言,笑了笑,一拂衣袖,身上那紫色的衣带无风自动。 一紫一灰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往高处掠去,快得像是两道闪电。江清欢看过去,只见聂小凤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下,手中七巧梭打着旋飞了出去,紫色身影宛若无根漂萍一般绕到了罗玄身后。 罗玄当即凌空而起数尺,在空中打了个筋斗,手中玉箫飞出,径自刺向那七巧梭。 江清欢的两条秀眉微微皱起。看着那两人的决斗。大概高手过招,都会带着几分高人的风范。罗玄和聂小凤两人交战,你来我往,时而快得令人看不清招数,时而能看到两人追逐时的那份过人的轻功,袅袅无踪,一掠而过。 在场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唯恐错过一点点。包括觉生,也紧紧盯着两人的身影。 江清欢看着看着,心中觉得不对,按照王怜花在血池里的推测,罗玄这个老匹夫在血池的时候内力应该已经耗损了不少,而且过去十几年他不良于行,定然也疏于修炼,为何此时看着却觉得不管是他的内功还是外公,似乎从未耽搁? 江清欢不担心师父打不过罗玄,她担心别的。 银色的七巧梭在阳光下折射出属于金属的光芒,江清欢只看到师父手中的七巧梭再度飞了出去,与罗玄手中的玉箫碰撞,一声清脆的玉碎声,那玉箫应声而碎,而此时罗玄的身体微晃了下,随即捂着胸口顿住。 聂小凤从半空中缓缓落下,飞扬的紫色衣带随着她内力的收回而落下,她侧头,看向罗玄。 罗玄手捂胸口,那双总是淡漠无情的眼睛抬起,毫无波澜地望着聂小凤。他咳嗽了两声,嘴角便溢出了殷红的血迹,至此,他似乎已经无力再支撑自己,“砰”的一声,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江清欢和觉生不约而同地施展轻功飞奔过去,江清欢落在了师父的身旁,她看到师父脸上神情十分平静,望着罗玄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罗玄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败了。” 聂小凤却只是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不管你败不败,都是死路一条,为何要与我打这一场?” 罗玄看向她,原本淡漠的眼底终于兴起了一丝波澜,可随即又归于平静,“小凤,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