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夜
艾米莉温柔的抚摸着漆黑的哑光金属枪身，她用冰凉的指尖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氤氲的花香浸润着它。 牡丹国色，妖而有格，净亦多情。 “你也着急了吗？”她问。 枪不理她。 她便笑，低低的笑，伸手拽下弹夹，一发发的填满子弹，仔细的又装了回去。她把牙咬的咯咯响，那嫉妒的心，就像压在枪膛里的一粒子弹，随时都要射出去。 ——— 越来越近了。 陈威走的很快，奈何基地很大，但就快了，就在前面了。 ———————————— 聂白脱掉了他那件几不离身的白夹克，换上了合体的紧身作战服，套上了轻便的防爆头盔，最后理了理自己桌上的文件，随手拿了把脉冲短枪，下楼去了。 楼下的广场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没有飘扬的旗帜，亦没有大型的军械，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坚毅，以及 冷漠。 没有人在乎自己是否还回得来，没有人再会去做些无聊的梦，每个人的心都是灰的。 作为隐秘的一小撮知情人士，这世界于他们来说，是灰暗、乃至于黑暗的。 “你怕死吗？” 莫里森旁边的人小声的问。 “没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死过。”他轻声安慰道。 “我还是第一次。” 那人小声的嘀咕着，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最后干脆小声的哭了出来。 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莫里森洒然一笑，“死着死着就习惯了。”接着便不再理会，挺直腰板，沉默着一言不发了。 ———————— 这拳套实是大得惊人，再奥古迪姆将其套上之后，拳套自发的延展开来，包住了他的整根右手臂，就连肩膀都给一并护住了。 似是笑的累了，奥古迪姆便不再笑了。 他随便找了块空地，很没有形象的坐了下去。“再等等吧，他们就快到了。” 斯狄欧不明白他在等什么，他现在一头雾水，但多年的处世经验告诉他，不懂，就别问。 —————————————— 聂雷的脚终于不再疼了。这样冷的天气里，赤脚走在地上，哪怕换做是个身强体健的壮汉怕是都遭不住，更何况这样一个老人。 他远远的看见了自己的老管家，他认得那身西服。那是自己在天光墟淘到的宝贝，至少得有九成新。 明明就近在眼前了，聂雷偏偏再也走不动了，他停在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下面，树下积着干燥的落叶，旁边有一串紫色的小花。他扶着树，弯着腰，一直在那里咳。 咳的掏心掏肺，就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用力的咳出来。 他并不觉得痛苦，只是胸口那里好生难过，也许是因为受了凉，而他又在生病，生病就该这样难过。 心脏处又传来凛冽粗暴的疼痛。 聂雷用手按住了胸口，慢慢的蹲了下来。 ——————————— “你去哪里？” 奥古迪姆是一个光头，其上印着类似烫戒的白色斑纹，他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仿佛先前魔意的笑不是他所为一般，月光透过重重夜色射下，夜风拂的他衣衫飘荡。 斯狄欧神色复杂，却唯有叹了口气，没再多讲什么，只是看向聂雷那边的一双眼中闪着愧疚和不安，或许还有些慌乱。 他不禁把头一低，满腹情绪，繁如乱丝，竟是不敢再看了。 “没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微弱，那么低沉，就像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奥古睁开眼，弹了弹灰，从地上站了起来。 “让他过来。” 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斯狄欧飞也似的跑了过去。 然而他越跑越慢，越跑越慢。 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 “他死了。” 直白的话语敲碎了斯狄欧最后的一点幻想，他跪了下去，泪水滚滚而下。 奥古迪姆忽然就笑了。 他能听到斯狄欧泪水坠落的滴落声，那声音悲怆而凄冷，仿佛带着不见底的忧伤，这样浓重的哀怨和痛楚，激的奥古迪姆深呼了一口气。 呼吸仿佛都带有了眼泪的味道。 他感到畅快极了。 许久，斯狄欧跌跌撞撞的起身，挣扎着往前蠕去，终于够到了聂雷的衣角。 老人的脚冻得都泛青了，斯狄欧将他搂在怀里，心里空落落的，过了很久，才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把脸埋进聂雷温暖不再的怀里，蹭了蹭他的脸，继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睡吧。”他这样说。 —————————— “你和他的关系很好。”肯定的语气。 斯狄欧自顾自的整理着聂雷的衣装，就像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他死了。” “” “机器的眼泪，哦，真是难得。” 奥古迪姆没有想到一台机器的情感也能这么真挚，这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愉悦。他决定好好的奖励这个带给了自己许多快乐的人。 “让我走。”斯狄欧这样说。 “这就是你的祈愿吗？太浪费了。” “让我走。”他重复道。 纠结的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奥古有他自己的原则，“如你所愿，你走吧。” 斯狄欧抱起聂雷的遗身，却被奥古制止了。 “你得把他留下。”指了指聂雷。 —————————————— 当斯狄欧再次睁开眼时，内在已经换了一个人。 怒火攻心的他被奥古迪姆的话激的失了理智。 全是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锋刃的刀，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在最后关头，斯狄欧选择了妥协。他向心底的声音做出妥协，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体里为什么总会出现奇奇怪怪的人的声音，但这不妨碍他做出选择。 这不是理智的选择，而是绝望的挣扎。 陈威不知道这是斯狄欧身上所独有的排他性，还是每一个智械的内心都是这般的顽硬，他几乎从没有让情绪控制过自己。单就这份心智来说，就远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做得到的。 在他三番五次的心灵攻势下，斯狄欧一直负隅顽抗，直到现在，陈威这才终于抓住机会，一举突破了原主的心防，真正意义上拥有了一个智械分身。 ———— 奥古迪姆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笑容淡去了些，却还是不以为然。接着他发觉了陈威在端详他，就呱呱的笑起来。 他伸出手，拍了拍斯狄欧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