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她的视线越过小丑,看向了一脸泪痕的珊莎。

    在那个选择摆到那对年轻情侣面前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迈不动步子了,哭嚎着的珊莎与三千年前躺在棺材里的她重合在了一起,连哭声都是一样的悲切。

    “好,我加入这个游戏。”尤妮丝抱起双臂,懒洋洋地说,“留下珊莎小姐,让其他人走吧,一旦你开/枪射/杀他们,我立马杀掉你,在你破坏游戏规则的时候,我也不介意在布鲁克林炸出一朵烟花。”

    第34章

    尤妮丝说完, 小丑便笑了起来, 他笑得有些病态,他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整张面孔都被厚重的不可清洗颜料遮盖住,无法看清表情的细微变化,但尤妮丝可以看出,他很兴奋,像是无聊了许久的小孩终于找到合心意的玩具一样。

    “纽约还真是跟哥谭不一样呢。”他摇摇头,语气轻柔地说, “哥谭有个怎么也不肯杀人的超级英雄,让我很是苦恼;而纽约的人一开口就会说把我杀掉,不过我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发挥不出什么价值来, 所以我决定乖乖地遵守游戏规定。”他扬了扬伤痕累累的嘴角,然后挥了挥手, 之前那几个坐在等候区的男人将枪挂着身前, 慢悠悠地走到了柜台后, 开始给那几个银行职员解下□□。

    珊莎至威廉被小丑一枪打死之后就一直是一种呆滞的状态,包括听见尤妮丝选择让她留下来让其他人走时, 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垂下头,一声不吭地任那几个男人在她脚上又系上了好几枚炸/弹。

    那几个获救的银行员工在脚上的炸/弹被解开之后,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珊莎, 又看向尤妮丝和小丑,谁都没有往大门口跑去, 毕竟有着威廉的前车之鉴,谁都怕已经跑到了大门口接过后背挨上一枪。

    小丑眯了眯眼睛,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我只给你们二十秒的时间,如果二十秒之内你们还在这间银行里待着……”他扬起另外一只拿着枪的手。

    他话音刚落,那些人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大门口挤去,生怕落了后,在二十秒之内没有逃出这个劫匪的视野。

    小丑看着这些银行员工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笑,说:“这样的场景是不是比血rou横飞更值得玩味,他们之前还在谴责那个抛下女朋友独自活命的小伙子呢。”他摇着头,装模作样地啧啧叹道,“可惜这个小伙子白白死了。”

    他语气非常轻快,好似那个小伙子的惨死并不是由他造成的一样。

    他侧过头,半眯着眼看向尤妮丝,说:“你知道哥谭吗?”

    尤妮丝点点头:“知道。”

    哥谭这个城市也是她刷推特的时候知道的,当时有一个纽约市民在推特上吐槽纽约随时随地都处于危险之中,然后一个哥谭市名毫不留情地嘲讽:“得了吧,纽约再危险,也不会警察被黑帮打得屁滚尿流,上了法庭还拿着枪指着检察官,市民出门能不能安全活着回来得看上帝,人民安全完全靠义警。”

    尤妮丝当时看见这句话,深受触动,比纽约还危险的地方,她绝对不会去的。

    小丑这么一开口,她也就明白了大半了,小丑大约来自哥谭市,是那些把警察打得屁滚尿流的罪犯之一。

    果不其然,小丑接着说:“哥谭跟纽约不一样,它没这么欣欣向荣,大多数人都像是挣扎在泥沼里的蛆虫,偶尔看见几个闪着光的人物,就会喜极而泣,以为这些人能把他们从污泥里拯救出来。”他嘿嘿笑了几声,这笑容像极了那些真正的马戏团里的小丑,看上去怪异又可怖,“我跟他们不一样。”

    “你是想把那几个闪着光的人物也一起拉进泥潭里来?”尤妮丝挑着眉问。

    “人性本就如此,与其辛辛苦苦扮演一个伟大的人,还不如遵循本性来得痛快,我只是在帮助他们而已。”小丑抛了抛手中的枪,看向银行大门口,那些人已经飞快离开了银行,只留下一扇还未合拢的自动感应门,以及躺在地上已经逐渐僵硬的尸体。

    他回过头,看向尤妮丝:“而你,你也不一样,女士,不需要我推你一把,你就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在黑暗中了,法律以及道德无法捆绑你,你也不屑一顾。”

    尤妮丝听了,只觉得有趣,哥谭市的罪犯确实不一般,这个小丑虽然并没有任何超能力,可他看透人心的本事却不会比爱德华差。

    “那跟我这样的人玩你的游戏岂不是很无聊?”尤妮丝笑着说。

    小丑摇了摇手指:“不,怎么会无聊呢,我不会固定玩一个游戏,游戏嘛,是需要创新的。”他慢悠悠地走到柜台后的珊莎的身旁,从身后取出一把小刀,一手捏着珊莎的下巴,一手将小刀递到她的咽喉,珊莎的眼神逐渐回神,在感觉到自己脖颈旁冰冷的刀刃时身体颤了颤。

    尤妮丝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这个场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您似乎非常在意珊莎小姐。”小丑将刀刃又逼近了一寸,眼中带起了一丝兴奋,“瞧,你的眼神不一样了。”

    他笑出声来,然后收回小刀,一手握在珊莎椅子的椅背上,说:“该要的钱我们已经拿到了,现在不过是找找乐子罢了,我的犯罪动机没那么庸俗。”他挥了挥手,那几个男人跟着他走到了尤妮丝的身旁,他停了停,凑在尤妮丝的耳朵边:“二十秒钟,从我离开这个银行开始,我会给你们二十秒钟,这二十秒钟内你可以把绑在珊莎小姐脚上的□□拆掉,带她离开这里,如果你做得到的话……”他顿了顿,脸上又生起了那怪异的笑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这里,毕竟死掉一个人,总比两个都死在这里强对吧。”

    尤妮丝冷漠地看着他。

    “哈哈,让我看看一个站在黑暗里的女人会不会自己走到光明处吧。”小丑朗笑着,挥了挥手,缓步走出了这家银行。

    而在那扇自动感应门闭上的同时,尤妮丝便用属于吸血鬼的速度跑到了珊莎的身侧,珊莎愣了愣,感觉到脚上的异动时,才低下头,看见尤妮丝正蹲在她的脚边,飞快地解着缚着她的脚和凳腿的绳子。

    她的速度很快,但是这些绳结系得很死,非常难解,而且炸/弹的线就缠着这些绳子,她根本没办法直接用力量扯断绳子。

    珊莎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呼出一口气,急切地说:“这位小姐……你、你快走吧,二十秒的时间绝对不够的,你走吧,我一个人……”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尤妮丝冷硬地开口打断她,她十指翻飞,一边解开那些系得死紧的绳结,一边在心里倒计时。

    第十一秒。

    她拆下第四个炸/弹,还有三个。

    第十三秒。

    还有两个。

    第十四秒。

    最后一个。

    第十五秒。

    全部拆开。

    尤妮丝一把拉住珊莎的手腕,正要将对方拉着离开银行,忽然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嗒”声,与此同时,她看见珊莎的发尾缠着一枚极细的铁丝,而那铁丝的另一边,则连着其中一个被她拆下来的炸/弹,只要珊莎向前跑动,带动这枚铁丝,那么下一秒,这个炸/弹就会被引爆。

    她动作猛地顿住,珊莎正疑惑间,她已经闪身到了珊莎的身后,将这个小姑娘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嘴唇凑在了她的耳朵边,说:“闭眼。”

    珊莎反射性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耳边生出了细细的风,而几乎是同时,一声巨响“轰”一声在她耳膜里炸裂开来,她在这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感觉到热浪从她身侧席卷而来,然而她后背仍是冰凉坚硬的一片,就像躺在了一座大理石雕像的怀里一般惬意。

    “小、小姐……你……”珊莎被她抱在怀中,看不见她此时的样子,只能慌乱地叫她。

    而尤妮丝则张了张嘴,无法回应她。

    就像珊莎被她抱在怀里,免收爆/炸冲击一般,她也在爆/炸的那一刻,陷入了一个坚硬而毫无温度的怀抱,那个她身后的人紧紧抱着她,飞快逃离这个热浪翻滚的现场,然而她的余光还是能觑见那个人被火烧着的黑色头发。

    吸血鬼没那么容易死。

    但是如果被拧下了头,投进了烈火之中,照样会死得连灰都不剩一粒。

    “斯泰尔斯小姐,您有没有想过,吸血鬼有一天也会死去,其实时间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他们离开了爆/炸现场,甫一站定,尤妮丝就猛地回过头去,她看不看那个人,便直接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胸口,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态过了,一个连吸血都标榜为优雅进食的女人披着散乱的黑发,对着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大叫道:“你闯过来干什么,你会死的,一不小心你就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那个男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无比专注,专注得忘记维持终日挂在脸上的假笑。

    “你还听不听我的话了!”尤妮丝还要一拳打过去,他却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两只冰冷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再久一点,就能生出一丝丝的温度。

    “我害怕。”他说,“这种害怕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受第二次了。”

    尤妮丝愣了愣,抬起头看他。

    阿罗仍是那张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庞,时间好像从没有在他们身上流逝过。

    “那时候,我就想,你不想见我,那么就不见吧,只要你还活着,我不在乎,反正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所以我叫德米特里看着你,我就怕有一天,你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掉了。”阿罗说,那双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吸血鬼不需要眨眼,但是他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就像是生怕只要一眨眼,他眼前的人又会变成一阵黑烟从他身边消散。

    尤妮丝抬着头与他对视着,良久,她阖上了眼睛,将额头撞在了他的胸口。

    第35章

    尤妮丝对于被亲人爱人背叛的恐惧, 源自于三千年前。

    棺材里没有光, 也没有响动,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里面只躺着一具女尸,穿着血迹斑驳的亚麻质多利亚式希顿,睁大了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唇角还有一道已经凝固的血痕。

    就在这样一个一片死寂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闷闷的咳嗽声,一只手上抬, 撑住了棺盖,木制的棺盖在那一瞬间碎裂出一个洞,然后掌根处触到了已经凝固变得冰凉的铜棺。

    那双睁大的已经僵硬的眼眶恢复了灵动, 只是琥珀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血红。

    她在醒来的那一刻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只遂着本能用双手去触摸这个禁锢着她的地方, 厚重的棺木在她的用力敲击下层层碎裂, 然而棺木外面包裹着的铜棺又将这些碎裂的木块阻挡了回来, 砸落在她身上。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也无暇去回忆自己到底是谁,只想着逃离这里。

    她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然而身体刚刚移动寸许,就感觉到小腹处一阵一样, 她将视线移到自己的小腹处,尽管四周一片黑暗, 但是她仍然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柄剑,穿过她的腹部,将她钉在了棺材底部。

    她只愣了片刻,在有限的空间内艰难地将那柄剑拔出,在看见剑刃上已经凝固的血迹时,发出了一声嚎叫,像是野兽一般粗犷,却又带着几分凄厉。

    她像是发了狂一般,将手握成拳,用力敲击禁锢住她的铜棺,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满是她用手捶打铜棺的声音,她咬着牙,将头撞向铜棺侧面,只听得一声闷响,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地砸了过来。

    铜棺被她撞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她看着这个缺口,立马激动起来,两只手按在缺口的边缘,想要将这层铜棺彻底撕碎,然而已经有湿润的泥土从缺口处灌了进来,她大喝一声,手腕用力,才凝固没多久的铜棺被她硬生生掰出一个裂口,源源不断的泥土从裂口涌进棺木内部,在她的下半身包裹在内。

    她索性钻进泥土之中,脚踩着下方的土向上爬,只不过这些土并不松软,她脚下无从着力,手上也摸索不到任何可以借力钻出的东西,整个人几乎是被困在深层的土层之中。

    尽管不需要呼吸,但已经有不少灰尘泥土钻进了她的鼻腔而耳朵里,她咬着牙,用手刨着头顶的土层,然后忽然看见自己近乎惨白的手忽然化成了一缕黑色的烟雾,钻进了泥土的缝隙里。

    她愣了愣,还来不及慌乱,只看见化为烟雾的部位逐渐往她的胳膊、肩膀处蔓延而来,几乎是瞬息之间,她整个人就已经化成了一片黑色烟雾,聚拢在一起,又分散在各处缝隙里,而她只觉得自己像是缩小得比这些土粒还要小,轻盈而又快速地从缝隙里钻出,然后在自己幻化的这片烟雾全部钻出地下的瞬间,又恢复了本身。

    地下一片安静,而地上却在下雨。

    摩里亚半岛的夏季多是干旱而炎热,很少有雨,这场难得的雨冲刷着拉哥尼亚平原干旱的大地,荡涤着这里特有的燥热空气。而仰躺在坟墓旁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大雨是替她清洗了身上的泥痕,还是将她拍打得更加狼狈。

    她在大雨里躺了许久,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头发被雨淋湿,凌乱地垂在她脑后,那身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希顿紧紧贴着她的身体,与她而言,像是把她当作救命稻草死死攀住的溺水者。

    然而她并没有在意这些,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的饥渴感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喉咙,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张了张嘴,发出可怖的嘶嘶声。

    她不知道,此时的她肤色惨白,不似活人,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已经涌上了眼眸之中,再多几分,就要从她的眼眶里滴出来。

    她被这种饥渴感折磨得又摔倒在地,她将脸埋在积了一滩雨水的草地里,然而忽然嗅到了一阵极为微弱的香气。

    她猛地抬头,循着那股香气向前爬行,然后不远处的石碑下面,一条盘成一团的小蛇,那条蛇嘴里还叼着一只已经死去的田鼠,张大了嘴吞咽着。

    这股香气使得她忘记了饥渴感带来的折磨,她用尽全身力气迅速向前,小蛇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按住了脑袋,她迫不及待地将蛇头下方的皮肤送到齿间,用力地咬了下去,蛇血是冰凉的,不如恒温动物的热血美味,然而此时已经极度饥饿的她,根本不挑任何食物,她只想赶紧将这股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的饥渴感压下去,哪怕只有杯水车薪。

    她忙着进食,根本没有留意到大雨拍打着伞面的声音,等到那股比蛇血更加美味的味道飘到她的鼻间时,那个撑伞走来的人已经离她只有几百米远了。

    她只愣了愣,将已经垂死的蛇扔到一边,朝那个人奔跑过去,那人也察觉到了她,在她冲过来时已经抽出了自己的兵刃,将刃尖对准了她,她双目如血,直接用手握住了刀刃,锋利的刃口划在她的手掌上像是切割巨石一般发出刺耳的声音,而那个人在看见她乱发下面的脸孔时愣了愣,兵刃随着雨伞一同坠落在地。

    而他也被她用力扑倒,在她用牙齿扎进自己侧颈的时候身体微微一抖,右手颤抖着,缓缓上抬,握住了她的腰。

    原本正贪婪地吸食着血液的她在那双温热的大手握在自己腰肢上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撑起上身,死死地盯着这个被她扑在身下的人。

    这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他的身上穿着盔甲,黑色的头发凌乱地垂在两颊边,嘴边和下巴上布满了青青的胡茬,那双浅蓝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大概是侧颈的伤口真有些疼,他眉头微微皱起,配着那双晴空般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喝了一点血,已经稍微有些清醒的她还闻到了除了血腥味之外的甜腻香气。

    那是……葡萄酒。

    她还能从这股酒味,嗅到科林斯湾夏季滨海的阳光的味道。

    她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

    她记得了,自己死前看过这双眼睛,隐匿在火光之后,熊熊跳动的火光,也劈不开这双眼睛内藏着的nongnong阴翳。

    而此时,这个男人带着一身的酒气,眼中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感情,握着她腰肢的手逐渐上移,按在了她的肩胛骨上,想将她又拉回自己的怀抱。

    “尤妮丝……”他似乎是叹息着叫了一个名字。

    尤妮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