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赵蛮双手支在身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闻言,用足尖朝太子方向点了点,干脆利落,丝毫不给面子地道:“皇姐每天要监督我,没空过来看你。” 太子大怒:“放肆!怎么和孤说话的,你是不是忘了孤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了?” 赵蛮嗤笑:“不就是太子吗?难道当了太子就可以不讲道理了?” 太子再好的表面功夫,也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孤让人抓捕擅闯孤寝宫的贼子,算不上不讲道理吧?来人!” 他一声令下,十几个东宫护卫立刻一拥而入,看到梁上的赵蛮瞬时面如土色:这么多人守卫东宫,却被赵蛮偷溜进来,竟没有一个知道的,简直就是严重失职。 太子下令:“三皇子擅闯东宫,意图不轨,给我把他拿下!” 护卫们应下,向赵蛮围去。 轻城可算是再次见识到赵蛮拉仇恨的本事了。这个时候正当敏感时期,他偏偏还要在东宫闹事,他怎么就没有一点怕惧? 对方可是堂堂太子,宣武帝就算再宠小儿子,能越过太子吗?偷偷套麻袋打一顿也就罢了,只要不被人抓到把柄,谁也奈何不了他,可当面顶撞,光一顶以下犯上的帽子压下来,就够他受的。 轻城头痛不已,却不能不管赵蛮,忙叫:“且慢!”望向太子道,“太子哥哥,三弟小孩子脾气,不过是淘气罢了,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闹出来,晓事的会说是三弟不懂事,不晓事的怕要说你不能容人。” 太子被她提醒,回过神来:自己也是被赵蛮气糊涂了,这混小子擅闯东宫,说起来固然是他理亏,可毕竟年纪小,莽撞惯了,便是宣武帝都对他多容忍几分。眼下事情闹大了,赵蛮固然没好果子吃,自己只怕也会落个“小题大做,不能容人”的名声。 自己经营了那么久的好名声,折在这个混小子身上,太不值得了。 太子忍下气,正要顺着轻城的话下台阶,哪知赵蛮全不给两人面子,扬声嗤道:“你也太小看人了,就凭这些酒囊饭桶,也想抓到我?” 一句话得罪一片,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不用太子下令,那群东宫护卫个个义愤填膺,有手脚灵敏地从各根宫柱往上爬去,意图合围赵蛮。 太子大皱其眉,怒气怎么也压不住,决心要给赵蛮一个教训,吩咐道:“动静小些,不许惊动外面。”也就让他们去了。 轻城彻底没辙,无奈地喊了声“三弟”,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蛮“哼”了一声,扭过头理也不理她,顺便一脚将第一个爬上来的东宫护卫踹了下去。 得,这是对她的气还没消呢。 赵蛮的确还很生气,不能把轻城怎么样,东宫的这些护卫就倒了大霉,一个个接二连三被他踹下去,躺在地上唉哟唉哟的。不一会儿,地上便多了一大串滚地葫芦。 乒乒乓乓的声音响成一片,太子连掀桌的心都有了:赵蛮说得一点都不错,这群东宫护卫,还真是酒囊饭袋,居然连一个能多坚持一招的都没有。 饭桶,饭桶,一个个都是饭桶!被个小孩子踹得满地找牙,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蛮轻轻巧巧地从横梁上一跃而下,一脸戾气,一步步走近太子。 太子吓了一跳:“你,你要做什么?”他这才意识到,护卫全都倒地,已经没有任何人能保护他了,强装镇定地道,“你别乱来,否则父皇饶不了你。” 赵蛮一把揪住他领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威胁jiejie天天来看你?” 领口随着赵蛮的动作被勒紧,仿佛要把他的呼吸都勒住。太子伸手去掰赵蛮的手,却分毫无法掰动,不由心头骇然,勉强笑道:“三弟误会了,孤怎么会威胁荣恩?”他从前很少与赵蛮打交道,还是头一次见到对方这么狠戾的模样,只觉对方似乎真能随时随地要了他的命。 赵蛮眼神狠厉:“那jiejie要你放的人?” 太子道:“既是误会,自然是要放的。”他心中一动,对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战战兢兢围着赵蛮的东宫护卫喝道,“来一个人,带着我的信物,叫章淳放人。”只要有人出去报信,他就得救了。 “且慢,”赵蛮阻止,吩咐道,“将信物给jiejie。” 太子心不甘情不愿,却不敢违逆他,慢吞吞地取出一枚令牌交给轻城。 赵蛮这才松了手,下巴朝轻城努了努:“你先出去叫他们放人。” 轻城见太子吃瘪,好笑之余不免忧虑:“那你……” 她其实有些羡慕赵蛮,想做什么做什么,活得肆无忌惮。不像她,从来都有种种顾忌,要戴着面具过日子。 可他这么一闹,胁迫太子,殴打东宫护卫,解气是解气,最后该怎么收场? 赵蛮不耐烦:“还不快去?” 轻城无奈,想来在赵蛮的心中,就没有“惧怕”两字。事已至此,她担心也是无用,祸闯都闯下了,总是有难同当就是。 她想明白这一茬,也就不再迟疑,拿着令牌走了出去。 第43章 出了寝殿的门, 就看到一袭绯色的宫装, 原本应该守在外面的邹元善却不在。 太子妃一动不动地站在寝宫门口, 盯着地上石雕的螭龙纹出神,秀丽温雅的面容上,娥眉微蹙,似有无限心事。 听到轻城出来的动静, 她回过头来,目光徐徐扫过轻城全身,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荣恩meimei可算是出来了。” 轻城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种看透一切的明了与怜悯,先前众人都在时那种淡淡的疏离倒消失了不少。 轻城心中疑惑, 柔顺地叫了一声“皇嫂”,心中实在奇怪:刚刚太子叫人,那么多东宫护卫冲进去, 搞出那么大动静, 她就一点儿不担心, 不进去看看太子吗? 轻城四处张望了下, 问道:“邹公公怎么不在?” 太子妃道:“他被皇后娘娘叫去问话了。” 轻城更奇怪了:褚皇后不是去看怜珠的尸体了吗,怎么会叫邹元善去问话?难道她查出来怜珠的死和太子有关?不会吧, 太子的暗卫应该不至于这么蠢,留下杀人的把柄。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请求太子妃:“麻烦皇嫂派个人,陪我去禁卫军大牢走一趟。” 太子妃微微挑了挑眉:“荣恩meimei这就走了吗?什么急事, 不如派手下人去, meimei先陪我坐一会儿。” 轻城微讶。 太子妃眉目淡然:“荣恩meimei不是想向我打听牟家表妹的事吗?” 轻城没想到她找自己竟是为了说这个的, 不由精神一振。 姜玉城的婚事她悬心已久,几次要来东宫拜会太子妃,却都恰逢对方有事,会面之期一推再推。这次她来东宫,本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提问,太子妃却主动提起了此事。 她想了想,把令牌交给一起跟她过来的画眉,交代了几句。太子妃叫了一个东宫护卫过来,指了他陪画眉。然后对轻城道:“我们去隔壁说话吧。” 轻城自然没有意见,安静地跟着对方去往花厅,重新分宾主坐下。 福全和荣庆都已回去,屋中只剩两人。小宫女上了茶,太子妃轻轻吹了吹茶沫,主动开口道:“牟家表妹是被冤枉的。” 轻城心头一震:“可是那祝允成有问题?” “这却不好说。”太子妃叹息,“原本家丑不该外扬,可我那表妹着实可怜。她原是再贞静柔顺不过的一个人,德容言功样样出挑。许了祝允成后,她嘴上不说,可我看得出,她对婚事是极满意的。要说她会看上那个粗鄙的小厮,我怎么都不信。” 轻城攥了攥手:“是有人陷害她?” 太子妃道:“我当时不相信表妹会做出这种事,央了我兄长派人调查。发现那个小厮先前曾在赌坊输过一大笔钱,后来却莫名其妙把钱还上了。” 轻城心里冰凉:“有人买通了他诬陷牟姑娘?” 太子妃的眼眶红了,点头道:“后来他承认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表妹的名声却坏了,婚也已经退了,” 轻城问:“牟家姑娘现在何处,可否让我一见?” 太子妃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故去了。” 轻城骇然:“怎么会?” 太子妃道:“牟家诗书传家,家风极严,岂能容下这样的女儿?” 轻城震惊:“可终究是一条人命。何况,如皇嫂所说,牟姑娘是被冤枉的。” 太子妃道:“你不懂,在牟家这样的人家,便是她是被冤枉的,也是退过亲,失了贞的人,牟家已无她的容身之处。” 轻城默了片刻,声音都有些发抖:“皇嫂,以你所见,陷害牟姑娘的人究竟是谁?” 太子妃道:“表妹一个闺阁女儿,性情又柔顺,从不与人结怨。我也想不通谁要陷害她。可有一点我清楚,陷害她的人必定是能从中得益的。” 祝家,得益的只有祝家,可以轻易从一桩已经无利可图的婚事中脱身,丝毫不损名声。被牺牲掉的只有牟姑娘这个无辜的闺阁女儿。 可她没有证据。 她站起,郑重谢过太子妃。不管如何,对方肯将这些告诉自己,自己总是欠了她的情。 太子妃道:“不必谢我,我只是不希望再有人落到我表妹的下场。” 两人对视一眼,轻城心中可惜,若不是有个太子横在当中,也许她真能和太子妃成为好朋友。 钱嬷嬷走进来,对太子妃附耳说了几句,轻城隐隐听到“怜珠”、“半块”、“玉佩”几个字,太子妃的神色顿时慎重起来:“当真?” 钱嬷嬷点头:“邹公公已经去见殿下了。” 太子妃起身道:“我们也去看看。”向轻城告了个罪,匆匆离去。 轻城心神不宁:这是又出什么事了?还有赵蛮留在太子寝殿中,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小少年熟悉的声音:“你还不走,留在这里等什么好处吗?” 轻城霍地抬头,门口阳光灿灿,淡金色的光影勾勒出小少年精致的轮廓,双目深邃,鼻梁高挺,也模糊了他面上的戾气。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打量他一番,见他薄唇紧抿,神情不耐,琥珀色的剔透眼眸却亮得惊人,不由眉眼盈盈:“三弟,你没事吧?” 赵蛮一眼瞥去,但见少女一对漂亮的桃花眼潋滟生波,关切无限,令人一触之下竟仿佛要溺于其中,不由心头一悸。他蓦地撇过头,嗤道:“我能有什么事?” 轻城疑惑:太子表面仁善,内里可不是气量大的人,能轻易放过他?她再要问,赵蛮却不肯理她了,问什么都不答。 小家伙还生着气呢。 纵然轻城满腹忧虑,见到他这个模样,也不由想笑。 回到长乐宫,已经错过了饭点,只能吃重新加热的食物。轻城还好,早就习惯了,赵蛮却是一脸嫌弃,吃了几口便说饱了。也不理他,直接回了东暖阁。 轻城看在眼里,亲自去淑妃的小厨房,做了一份面。前世,姜家不过是一般官宦人家,家境一般,她身为长姐,厨艺是必修之技。 如今她是公主之尊,自然不必像从前那般辛苦。烧火生灶,和面擀面这些活自有厨娘做好,高汤也是现成的,她要做的便是看着火候,再准备浇头。 赵蛮口味挑剔,忌口颇多,甜口不吃,腌制品不吃,葱蒜之类的更是嫌弃。轻城考虑了下,将猪rou鸡rou细细切成丁,加入同样切成丁的香芹、香蕈,以及芝麻、花椒等物,细细煸炒,最后淋上精心调制的鲜汁,做了一碗臊子面。 赵蛮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做的?” 轻城含笑:“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赵蛮哼道:“肯定不好吃。”好歹是她第一次为他下厨,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打定主意,就算真的很难吃,他好歹也得吃几口,给她点面子。 然后,他就把一大碗面连面汤都喝完了,摸着肚子问:“还有吗?” 轻城无情地摇了摇头:“没了。”赵蛮还想说什么,轻城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卷毛道,“乖,不可暴饮暴食,下次jiejie再给你做。” 赵蛮跳了起来,捂着头怒道:“说了不许摸头的!” 轻城“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赵蛮恼羞成怒,拔腿就走,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不情不愿地道:“那个,太子那里你不用担心,他不敢追究的。” 这是为何?轻城还想问清楚点,赵蛮已跑得影子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