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考官道:“好了!都给老夫闭嘴!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 赵汐朝抱拳道:“学生赵朝。” 锦衣公子道:“李淮。” 考官点头,他目光灼灼,死盯着赵汐朝的手不放,问道:“你手里藏着的是什么?可敢打开看一看?” 赵汐朝还未说声,却听李淮大声叫嚷:“他肯定不敢!直接收他的身,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汐朝深吸口气,却听旁边的明小侯爷压低声音问她:“要不要我带你离开?” 她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纸条交了出去。 李淮嗤笑:“看吧,我就说他作弊,你们还都不信!怎么样,人赃并获,赶紧把他打出去,省得脏了地方!” 殿里的众人议论纷纷,对着赵汐朝指指点点,突然,考官一声:“安静!” 众人这才闭了嘴,屏息凝神的盯着场上。却见赵汐朝垂眸,闷闷道:“这是家兄赠于我的平安符,据说是在庙里求的,还开过光呢!” 李淮道:“你说什么?” 莫说是他,在场的众人也是一头雾水。却见考官将纸条拍在桌面,上面安安静静三个大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回到位上坐好。 李淮哪里肯信,说什么也要上来搜身,被明小侯爷轻轻一挡,整个摔在了地上。摔得那叫一个七荤八素、哭爹喊娘。 考官眼睛突然一亮,上前拽着李淮的袖口,厉声道:“这是什么?!” 却见李淮的袖口处,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 若说世间的反转有多大,就是上一秒天堂,下一秒烈狱。 考官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拽着李淮的耳朵,将人拖了出去。 恰好,沙漏也停了。 赵汐朝立在门槛上片刻,她余光见明小侯爷跟了过来,遂偏头道:“那个……方才……” 明小侯爷笑道:“没关系,你不必解释这么多的。这个还给你。” 他将纸条又重新交到了赵汐朝手里。 赵汐朝捏着纸条欲哭无泪,恨不得有多远甩多远。二人一路出了澄光殿,这才分开各自回去等消息了。 山竹从远处小跑着,迎了上来,打着躬道:“小……不,公子,少爷已经在马车里等您了。” 赵汐朝此时此刻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赵苑,她眼眶通红,鼻子也酸了起来。方才若不是明小侯爷一直护着她,搞不好就被李淮当众占了便宜。 她心里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赵苑,横竖都有。人活于世,必得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说到底都是她自己心术不正,所以合该当众出了丑。 可赵汐朝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坐至马车上后,一句话都不肯同赵苑说。扭过脸去闭着眼睛装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摇摇晃晃总算是停了下来,赵苑轻轻推了汐朝一把,温声道:“起来吧,已经到家了。” 汐朝睡的朦朦胧胧,待缓过神来,又扭过头不肯理他。赵苑虽不知晓赵汐朝到底是怎么了,可猜想大约是看到那上面的字,生了脾气。 无论如何,人活于世就要活的坦坦荡荡,一不伤天害理,二不鸡鸣狗盗。他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可唯独记住这句教导。眼下就更不可能帮衬着赵汐朝行那等舞弊之事了。 赵汐朝人才至府上,赵夫人和赵老爷立马迎了上来。赵夫人握着汐朝的手,嘘寒问暖,拉着人就往上房去。 赵老爷落在后面,他见赵苑身姿挺拔,模样端正,通身一股子清正之气,忍不住暗自欢喜一把。他拍了拍赵苑的肩膀,十分和气道:“我说赵苑啊,考试考的如何?这远山书院进的去吗?若是不行,爹再给你想想办法。” 赵苑对着赵老爷拱了拱手,礼节上半分错也没有,他道:“多谢爹,儿子定不负爹的期望。” 赵老爷连夸几声好,他略一摆手,下人立马端上来一个托盘,上头俨然一座琉璃翡翠礁。他道:“你有出息,这个是爹送你的,回头别跟你娘和meimei说,否则该呷醋了。” 赵苑拱手应是,这才领着山竹回了梅院。 另一边,赵夫人将赵汐朝领进里间,连忙唤来丫鬟端上糕点果脯。汐朝没什么胃口,捏了颗梅子就不再吃了。 赵夫人道:“汐朝,你这回有把握吗?若是没有,咱们娘俩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横竖你才是咱们赵家的嫡出女儿,赵苑纵是再出挑也越不过你去。” 汐朝心里藏着事儿,也不好同赵夫人说。否则就按着赵夫人的脾气,定要将赵苑喊过来痛骂一通。如此,她道:“娘,你就放心吧,女儿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赵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汐朝的手背,叹道:“方才你也瞧见了,你爹啊,现在可宝贝赵苑了,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今个一早儿啊,你爹就拉着我去庙里拜。起初我还以为你爹是盼着你能有出息,谁知竟然是盼着赵苑!” 她说着,捏着帕子拭了拭泪,“我这一生也没什么盼头,临到老了,也只有你在娘身边。我看这个赵苑,日后指不定就要夺了你的东西去!” 汐朝道:“娘,您别想太多。内院不是由您管着呢么?只要有娘在,女儿就不会受委屈的。” 赵夫人这才略感安慰,又拉着汐朝说了好一阵儿的话: “汐朝,你让娘留意着人,娘找着了。前天庄子上的小管事送山上的野味过来,正巧府里的老妈子多提了几句。这管事家里还有个二十岁的儿子,听说模样也周正,是个老实人。赶明个为娘找个由头,将翠凰嫁于他便是。省得一天到晚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痛快。” 汐朝点头,她道:“这事先别将消息放出去,就怕翠凰知道了,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来。” 赵夫人道:“你不说,娘也知道。你爹他啊,就是被美色迷了心窍。这翠凰怎么说,原先也是你院子里的大丫鬟,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外人如何指指点点。你爹是个糊涂的。” 汐朝自然懂得其中道理,如此这事还得抓紧了办。 万一生了什么变故,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临近徬晚时,赵夫人让人送了几套新衣裳到梅院去。赵苑自是客气有礼的道了谢,转头吩咐了山竹,让他送盒桂花糕到芳华院。 赵汐朝梳妆过后,又换了一身女装。正散着头发,歪在金丝软垫子上看书。凤尾立在一旁,拿着长巾仔仔细细的替赵汐朝将头发擦干。 丫鬟小翠打外头进来,手里提着一盒糕点,笑眯眯道:“小姐,这是少爷让山竹送来的桂花糕,您要不要尝一尝?” 闻言,赵汐朝翻书的指尖微微一顿,漠然道:“放那吧,回点礼给山竹。” 小翠应“是”,将桂花糕放在桌上,这才垂头下去了。她从屋里出来,见山竹迎了过来,这才娇笑道:“可麻烦你了,都到饭点了,还送吃食过来。” 山竹挠了挠头发,嘿嘿笑了几声。小翠从袖口里掏出十几个铜板塞到山竹手里。 “你这是做什么?这我也不能要啊,你赶紧收起来。” 小翠啐他一口,道:“这是大小姐赏的,赶紧拿着吧,日后可别忘了咱们大小姐的好便成了。” 山竹这才接过,心满意足的回梅院复命去了。 屋里。 凤尾从妆奁里取了一盒芙蓉玉露出来,用小拇指的指尖,轻轻抠下来一块,细细的抹在赵汐朝的头发上。 这芙蓉玉露是极好的东西,闻着香而不俗,说是宫里的娘娘们也喜欢用这个滋养头发。赵汐朝头发极顺,像一匹乌黑亮丽的锦缎,摸着十分顺滑。 她此刻微微侧着身子,淡紫色的云烟衫,内绣星星点点的紫罗兰。外面穿着一层轻薄的绯色纱衣,衣领处微微敞开,露出如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以及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凤尾提了油灯过来,细声细语道:“大小姐,待会儿再看罢,小厨房已经将晚膳送来了。” 闻言,赵汐朝这才发觉天色不早了,她将书卷合上,随手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这才询问道:“我今日不去上房用膳,派人去跟夫人说了吗?” 凤尾道:“回小姐,已经让人去说过了。夫人体恤小姐,让小厨房炖了乳鸽汤,还特意多做了一道蜜饯金枣。夫人知道小姐喜欢吃甜的,吩咐厨娘多加了两勺糖。” 赵汐朝点头,遂吩咐下人将桌子摆上。赵夫人果真待赵汐朝十分的用心,桌上摆的全是她爱吃的菜。 凤尾端来热水替赵汐朝净了手,这才在一旁伺候着。从小翠手里接过一盏白陶,盖子一打开,扑鼻的香气,十分清甜。 汐朝捏着汤匙喝了几口,想起什么似的,吩咐凤尾:“你下去告诉厨娘一声,让她再做一道蜜饯金枣,送到大少爷那里。记住,要加十勺糖,快去。” 凤尾这才领命下去了,赵汐朝气呼呼的想:黑心大包子,不是不吃甜的吗?今天让你吃个够! 梅院。 赵苑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山竹从旁担忧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早晚天气凉了,您可得保重身体,否则大小姐该怪奴才照顾不周了。” “无事。”赵苑瞥了一眼送来的蜜饯金枣,皱眉道:“今日厨房怎么突然送了这个来?” 山竹道:“少爷,这是大小姐让厨房做了送来的。大小姐人可真好,说话也温柔,还十分体恤下人们呢!” 赵苑听闻是赵汐朝让人送来的,到底还是尝了一口。一股甜到发腻的味道,立马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口腔。他眉头皱得越发深了,攥着汤匙没吭声。 山竹便自顾自的说起他们大小姐的好来: “大小姐人长得漂亮,心肠也好。旁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多是瞧不起当下人的。只有大小姐跟旁人不同,非但愿意同奴才们说话,还时常赏些吃食。这不,前几日后院的阿花的娘病了,没钱看不起大夫。大小姐知道以后,不仅准了阿花回家照顾,还从自己的月银里扣了十两银子出来,说是让阿花带着人去看大夫拿药。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啊!” 闻言,赵苑不置可否。他将手里的汤匙放下,几乎不用深思,便知定是赵汐朝小小的报复于他。 偶尔,赵苑会觉得,赵汐朝的性格有些像猫,温柔的时候奶声奶气。生气的时候张牙舞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探出她的猫爪子。 所幸,她的本性不坏,十分纯良。 赵苑道:“你到是喜欢向着小姐说话。” 山竹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奴才也是实话实说。奴才还听芳华院的小翠说,大小姐近日读书可刻苦了。芳华院的灯经常明到深夜。可大小姐体恤丫鬟们白日里辛苦,都不肯让人做陪,只自己在房里读书。” 此话一出,赵苑眉尖一蹙,他从前只当赵汐朝是孩子心性。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于读书,更是没有半点耐心。换句话说,她若是肯老老实实的坐在书桌后面,就已然很好了。 他,其实不该对赵汐朝那般严苛的。圣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何必强加在赵汐朝身上。 况且,赵汐朝可是因为觉得他在戏弄于她,所以才闹了脾气? 赵苑人生的前十二年是一片空白,如今却是头一回挖空心思的想要了解一个人,还是一位姑娘。 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要如何才好,他读过这么多的古书,可从来没有哪一本书教他,如何去讨一位姑娘的欢心。 须臾,赵苑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眉头紧锁,淡淡道:“山竹,你说如果一个成天喜欢粘着你的人,突然有一天一句话都不肯跟你说,那是为什么?” 山竹道:“那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我哪里招惹到人家了呗。哪有人好端端的突然就不高兴了,又不是阎罗王,说变脸就变脸呐。” 闻言,赵苑一边眉毛往下压,他摆了摆手,让山竹下去。夜色极好,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洒在赵苑脸上,像是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光。 远山书院的审核结果,还须得再等几日。赵老爷深信大师的话,遂将赵苑看作一颗即将发光发亮的金子,恨不得捧在手心上。 他确信不疑,觉得赵苑必然能通过远山书院的考核。一大清早的就起了身,吆喝着府上下人将大门扫扫,再挂上几根红缎子,用以表示喜气。 又从库里挑了好些好东西给梅院送去。赵夫人得了消息以后,又是大怒了一场。自她嫁到赵府之后,执掌中馈多年,赵老爷何时也没亲自从库里挑东西。 暂且不说府上那几位不成气候的妻妾,就连赵汐朝也没享受多这种待遇。这如何让赵夫人不动怒。 所幸,赵老爷多少还是有点畏惧赵夫人,遂懂得收敛,赶忙让人挑了一套蓝宝石头面送了过去。 赵夫人这才稍微平息,只等何时找个由头,好好敲打赵苑一二。 午膳之后,天气有些闷热,赵老爷打夫人那里说来后,挺着肚子在府上绕了一圈。俗话说得好,饱暖思□□,他对着跟过来的小厮摆了摆手,道:“你不必跟过来了。” 穿过几座假山,赵老爷就来到了后院。他在一处八角凉亭前踌躇片刻,心里暗暗琢磨着几个姨娘的性情模样。 之后,甚是不满的摇了摇头,恰巧翠凰搬着一盆月季从旁边经过。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烟萝齐地长裙,腰肢纤细,身姿妩媚。头发挽一半,留一般,上头插了根银簪子,手腕上还戴了一副攒金丝的镯子。怀里抱着的月季花开的正盛,真真是人比花娇。 不像是个丫鬟,到像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可见赵老爷平时对翠凰那是“颇为照顾”。 赵老爷背着手,懒懒得问她:“你抱着盆花,这是做什么去?” 翠凰娇笑道:“老爷,奴婢正要去上房给老爷请安呐,老爷这都多久没来看奴婢了,是不是都不记得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