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周善就跟个智障一样,皱着鼻子在小区里到处狂吸,终于吸引到了无数大爷大妈的注目礼。 她略有些尴尬地朝大爷大妈们笑了笑,自觉开始往回走。 说实话这种追逐的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周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一嗅到古曼童的气息就快步追了上来,然而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又总觉得自己像是忘掉了什么事情。 忘川水害人不浅啊,周善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b栋七楼,满眼血丝的林溪卸了脸上的浓妆,面色苍白地来到镜子面前,看向镜子里的人影。 镜子里的人影依旧是短鼻梁、雀斑脸、高颧骨、厚下颌……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长相。 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一定地步,没有丝毫血色,眼睛下面更是有两个偌大的黑眼圈,却还是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眼里的戾气忍不住越来越重,恶狠狠地看向手边的古曼童,“为什么你不能真正地把我变漂亮!” 艳丽的陶瓷娃娃脸上仍然噙着一抹奇异的微笑,眼神似有聚焦,落到林溪的脸上。 林溪又急忙给古曼童赔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变成真正漂亮的人。” 而不是镜子里自己仍然能够看到的假脸,纵使外人眼里的她现在已经无比漂亮,林溪仍然不满足。那张脸为什么不是她的?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真实容颜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 洗手台边的古曼童仍在笑,嘴角的笑意似乎越来越深。 林溪今天刚刚跟男友曹致远吵了一架,她发现,因为不能在公司里公布恋情的缘故,还是没有几个人会把她跟曹致远看成一对,曹致远身边仍有许多个飞蛾扑火的女孩子,而她连正大光明地站到曹致远身边的权利都没有。 加上手链那事如鲠在喉,林溪在今天跟曹致远约会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火爆的脾气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于是两个人在咖啡店里激烈地吵了起来。 出来的时候,林溪行色匆匆也没怎么看路,还撞到了好几个人。 发泄完了以后,林溪才开始平静。 那个女人不是说,古曼童可以达成她的一切心愿吗?当初她许的愿是跟曹致远在一起,现在林溪又有了新的愿望。 林溪把古曼童拿回供桌上,又握了把水果刀过来,她举起手,喃喃自语,“我不要假脸,我要真脸,真的脸!” 随后,林溪面无表情地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淋漓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古曼童身上,从她手腕上蜿蜒流下快要变成一条小溪流的鲜血被那个笑意浓厚的陶瓷娃娃尽数吸收。 陶瓷娃娃依然笑得无害,身下却像是凭空般逐渐出现了一摊血迹,血液在供桌上轻轻流动,最后汇聚凝固成为两个嫣红的大字—— “血rou!” 第71章 上完课以后, 周善照例拎起书包大阔步往外走, 傅其琛皱了下眉就紧跟上去, “你又要去医院?” 周善回头看了他一眼, “对啊。” 她说话时脚步未曾停顿,大步流星往外走,傅其琛紧随其后, “为什么?你愧疚?” 周善的动作凝滞了一下,“什么意思?” 傅其琛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眉头也紧锁着, 周善等了很久也不见他说话,干脆扭头走人。 愧疚?她承认她确实愧疚了,牛力三鬼作乱以后, 她就烧书至阴府请来阴差把牛力跟哑女的鬼魂捉回阴曹, 二鬼因为滥杀无辜的原因最后被判官判了下油锅三百年,偿还罪孽以后方能去投胎转世。即使孽债偿清他们也不可能再世为人, 只能入畜生道轮回。阴阳有序, 这是天理。 倘若他们只戕害仇人,肯定不会招致如此重的惩罚, 可惜当初他们已经成为泯灭人性的恶鬼。 这事她是从借道的阴兵口中得知的, 但是小女鬼琪琪的魂魄, 阴差却没有找到。 她带走邝念齐的魂魄, 然后就消失了。并且阴阳两界中都找寻不到她, 阴差也都束手无策。 这个琪琪, 到底是什么来路?居然能避过她跟阴差的耳目。 那天晚上, 她神不知鬼不觉来到筒子楼,带走了邝念齐的魂魄,而周善当时就在一门之外,却没有丝毫察觉。 一个方才成型十几年的鬼魅,还是个小女孩,她是怎么做到的?纵使当天晚上周善被陈慧吸引住了全部心思,可她五感灵敏,如果琪琪真的只是寻常的鬼魅,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 周善坐着公交车来到人民医院,她敲了敲门,才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陈慧正坐在那用一块湿毛巾给邝念齐擦脸,她的精神状态比先前好了些,却也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她看到周善时仍然是那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没有说话,端起水盆就往厕所里走。 周善叹了口气,开启慧眼,邝念齐头顶与两肩处的命火依旧是摇摇欲坠奄奄一息的模样,周善掐了个诀,在三处命火处点了点,命火虽然虚弱却仍旧燃烧着。 倘若三盏命灯一灭,这具rou身中最后一口气也要散了,到那个时候恐怕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回他。 所以这些日子,周善会常常来医院,目的就是保住邝念齐的命灯。即使魂魄找不到,他的rou身也不会死,虽然是植物人的状态,但也终究是有希望的。 这次周善同样施法续了邝念齐的命火,施完法后,周善的神情有些倦怠,“真是欠了你的。” 她把果篮留在桌子上,然后对站在厕所门口的陈慧说了句,“阿姨过几天,我再来看看他吧。” 陈慧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抱着个满满当当的水盆出来了,“小齐,妈给你洗澡。” 她嘴里哼着摇篮曲走过来,也没有避嫌不避嫌的意思,当着周善的面就开始动手剥邝念齐的衣服。 周善急忙伸手挡住眼睛,“你等等,我先出去。” 周善就跟惊弓之鸟一样嗖地跳出了病房。 出来时,周善不自觉搓了搓手臂,这也太冷了。前天帝都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但是这医院怎么感觉比外面还要冷?不是有暖气吗?难道坏掉了? 刚刚进医院时还感觉这里头暖和异常,现在就冷得跟外面的冰天雪地一个样,周善摇摇头,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快步往外面走。 临走时,她的眼神却瞟向了医院走廊里的角落,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瞳孔顿时猛烈一缩。角落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小女孩,一身的冰霜,她出现的那一刻,医院里的气温顿时降低了不少。 周善慢慢挨过去,坐到角落里的椅子上,“琪琪?” 琪琪看见她时大惊失色,拔腿就要跑,却被周善狞笑着挥挥手给困在角落。 琪琪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有点怕周善,手里的木陀螺越抓越紧,脸上更是没有丝毫血色。 周善俯身在她身上嗅了嗅,“你把邝念齐的生魂带回来了?” 琪琪睁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瞪着她,一字一句开口纠正,“是、小、星。” 周善撇撇嘴,“好吧,听你的,小星,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后面那半句话是她无意识说出来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琪琪给听到了。 琪琪发怒了,眼睛立刻被眼黑给占据了,乌沉沉一片十分吓人,“琪琪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杀人!” 周善故意拿眼瞪她,“可是你差点害死了他,你把他的生魂拘走,要不是我保住他的rou身,他的身躯早就腐化掉了。” 琪琪闻言也有点心虚,眼睛不知不觉就恢复原状,周善身上的阳气太重对她来说压制还是挺厉害的,她悄悄往角落里挪了挪,低下头嘟嚷了句,“琪琪不知道啊。” 她眼睛不黑不红的时候,还是分外干净漂亮的,清澈得如同一汪泉水,完全不像是鬼魅,“小星说不跟我玩,可是我喜欢跟他玩。” 她低头戳了戳那只木陀螺,“这只坏掉了,阳阳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做个雪人,他以后就带我玩,还把新陀螺送给我,阳阳的新陀螺可大可漂亮了。” 她用手肘把木陀螺夹紧,然后双手微微划了个圈,“那么大,小星喜欢那个陀螺,我也喜欢。” 周善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她转过头去,沉沉问道:“这些天你带他去哪了?” “海城。” “海城?”周善忽然转头定定地看着琪琪那双干净的眸子,她盯得很紧,一些碎片化的记忆也窜入她的脑海中。 那个冬天,哑女跟邝家都交不起暖气费,全靠烧炭取暖,家里的温度同外面的数九寒冬没有多大区别。邝念齐,应该说当时的邝南星在家里冷得跺脚的时候,邝大壮就哄他说以后冬天要带他去海城过,那里四季如春,不会下雪,永远不会冷。 而邝南星转头就把这话跟琪琪说了,两个小孩天真地拉钩约定,以后的冬天要去海城一起过。 琪琪蛰伏了十几年,心心念念的唯有这一件事。那时候琪琪的父母要带走邝家父母,她从小乖巧加上有怨气在身自然不会有异议,结果邝念齐拼命求她,她又气又恨方才改变主意。 纵使拘役了邝念齐的生魂,她也没有做什么,仅是一鬼一魂跑到海城玩了一圈,看遍椰林树海、沙滩阳光。 周善用法力查探了番她的全身,十分的疑惑不解,“你这小鬼修为也平平无奇,那天晚上是怎么瞒过我的眼睛拘走他的生魂?这些日子我都没有查探到丝毫痕迹?“ 琪琪笑了下,“一个大哥哥教我这么做的。” 哪来的大哥哥?周善更是迷惑不解。 她心里瞬间涌起了万般猜测,但是转瞬就提起了心,琪琪这小女鬼的身影越来越淡,脸上雪白的冰霜也有消融的迹象,周善伸手想要去摸,却摸不到实体,“你?” 琪琪看起来仍然很开心,“我要灰飞烟灭了,大jiejie。” 周善大骇,“怎么会这样?你到底跟谁做了交易!” 如果说琪琪的执念是死前听到邝念齐那句“再也不跟你玩”的话和海城的愿望,那她了却心愿以后就应该去投胎转世了。但是现在,她的魂魄非但没有开启阴路,反而有魂飞魄散的迹象。 琪琪不理解她,“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现在没有那么冷了,很舒服。”仿佛魂飞魄散对她来说不是死亡,而是解脱。 因她是冻死,这十几年来她日日夜夜都受到寒冷的侵袭,从这一层面上来讲,确实是解脱。 周善突然就下定了决心,“你跟我来,跟上。” 她厉喝一声,琪琪被她吓到了,先是一个哆嗦,而后才委委屈屈地跟在她身后,只在不远不近处坠着,并不敢靠近。 周善冲到医院外面拦了辆计程车严肃地往家里赶,她钻进车里,那个司机忍不住左看右看,还搓了下手臂,“怎么这么冷?” 周善从背包里抽出一张大红钞,报上自己的地址,“开快点。” 的哥对帝都也是很熟悉了,看见钱顿时乐呵了,“得令!” 他把油门一踩,计程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往外飞了出去。 周善飞奔回了出租屋,琪琪却没敢跟进来,周善想了想,伸手摘下门框上那枚贴了符纸的圆镜,“进来吧。” 她找出了一段木料,拿出刻刀便专心致志地雕琢起来。 傅其琛听到声音,开了对面的门钻了个脑袋进来,他看到琪琪时面色迅速一整,随后看到周善严阵以待的架势才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周善头也不抬,”救鬼。“ 她手上动作颇快,很快就用自己平日里用来练手的柳木刻出了一个精致的女娃形象,周善张嘴又要咬自己的中指。傅其琛连忙伸手阻拦,“你!” 周善被制止了立马横眉立目,“我救鬼呢你没看见啊,再迟点她就要魂飞魄散了。” 傅其琛又急又气,“你这些日子元气大伤,现在不要命了?十指连心,一滴指尖血,差不多是你一年的功力,你真当不要钱一样乱洒?” 周善拍开他的手,“我乐意!” 傅其琛的面色也冷淡下来,“渡人?渡世?你还是先渡你自己吧,做了那么多的功德也没见到修为有多么精进,攒下的功德都大肆往外洒。” 周善生气了,“你什么意思!” 其实傅其琛并没有说错,她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在修功德,但是十几年来,攒下的功德其实并不多,修了,转瞬又化为法力用掉了,就像个一边吸水一边抽水的水池子一样,永远不会满。但是周善却从未想过,依照这种速度,她的《道德经》何日会满,何日她才能够重新飞升上界? 在这个时候她才陡然明白,玉帝的所谓责罚,可能就是放逐,就像当初把她发配昆仑山一样,她恐怕再无飞升成仙的可能了。 可是如若不用法力,只修功德明显也不成。做小善也只有小功德,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渡人或渡鬼,这才是大功德,但是要做大功德就必须动用法力。更何况,即使她不想动用法力,但这身体已知天命,五弊三缺皆在,时不时的就有灾厄发生在她身上。 若要自救,也还是要动用法力。因她的五弊三缺又会影响到身边亲近的人,她还是要伸出援手。 这是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