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有啥不明白的，问问同屋的人就行了，明天早上在这儿等着我，我过来带你们去上工。”罗队长说道：“你们暂时没粮食，可以从队里借三十斤，马上就该秋收了，到时候就能用工分领粮食了。” 一天两斤饭能保证不饿死，三十斤能吃六十天，或者五十天。现在是七月，九月左右秋收。 夏维维飞快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但是秋收之后还有一年的口粮要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来赚，这明显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所以，要么秋收之后继续借粮食，要么就是想办法从老乡家里买。 难怪之前那老太太说，没钱不行。 罗队长说完就走了，同行的另一个女孩子略有些惊讶：“不是说老乡们都很欢迎知青下乡的吗？这就完事儿了？不说欢迎会了，连个丰盛的晚饭都没有？” 那男孩子嗤笑了一声：“周围亲戚朋友没有下乡的？” 女孩儿敏感的听出这话里的嘲讽，抿了抿唇转头看夏维维：“我叫王艳红，你叫什么名字？” “夏维维。”原本是薇薇，后来上户口的时候给写错了，就成了夏维维了。那女孩儿转头看两个男生，一直没说话的那个推推眼镜：“我叫刘文明。” 剩下那个不太耐烦的说道：“我叫陈晨，走吧，看看咱们今后要住的地方。” 男孩儿往东边，两个女孩儿往西边。西边两个屋子，其中一个是锁着的，她们只能推开另外一个房门，王艳红站在门口，忍不住嘀咕道：“条件可真差，就这么小的屋子，连个柜子都没有！” 两边靠墙，一边一张床铺，对门的墙上一扇小窗户，窗户下面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连个铺盖都没有。一应生活用品，更是不存在。 夏维维觉得，她有些怀念火车上的老太太了，不知道她说的报酬会不会是钱。 第3章 王艳红已经摊开了包袱抢先占了一张床，这会儿正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牙刷牙膏毛巾，夏天虽然用不着擦脸的东西，但洗脸的香皂还是有的。 再看夏维维，一个包裹里面装了三身衣服，两件短袖一件衬衫三条长裤，牙刷毛巾倒是有，牙膏却没，一家子用的一管，她要带来那家里人就没得用了。 “连个箱子也没有……”王艳红嘟囔道，夏维维更是觉得这日子有点儿没发过了，她不是那种不能吃苦的人，要不然穿越这么天了，也不会半点儿异样没露出来。可能吃苦不代表就喜欢吃苦，就愿意吃苦。人总是会在自己能做到的情况下，给自己最好的生活条件的，她若是能赚钱…… “有人在吗？”外面忽然传来声音，王艳红是个性子开朗的，忙出门应了：“有，请问你是？” “我是夏明明，你们这儿来了个知青，叫夏维维的？”女孩儿说道，夏维维听见自己的名字，忙出来迎过去：“姐！” 原主的大姐，也是她大姐了。 虽说陈菊花送了礼要将她安排到同一片儿地儿，可同一个大队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夏明明是在隔壁红旗二大队。她比夏维维早两年下乡。现在看起来，和记忆中相比，差别还是有些大的，黑了些，瘦了些，也高了些。 “让我看看你都带了些什么。”夏明明说道，拉着人直接进屋，又对王艳红笑道：“你们是同一批过来的吧？这可都是缘分，全国这么大，你们能来到同一个地方，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这可是天大的缘分，你们可要多多珍惜，以后互相照顾，有什么事儿，你们也来找我问问，能帮的我肯定会帮的。” 王艳红忙点头，也知道人家姐妹大约要说点儿私房话，就笑道：“那你们先坐，我去外面看看怎么烧水，这一天灰扑扑的，晚上还得洗个澡才行。” 说完就出去了，夏明明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又看了看夏维维的包袱，皱眉：“怎么就带这点儿东西？家里……”顿了顿说道：“算了，你少什么，和我说一声，我明儿给你送过来。” 夏维维有些不好意思：“大姐自己有钱吗？” “没钱也熬过来了。”夏明明说道，伸手摸了一下木板床，皱眉：“等会儿我就给你送过来吧，这床上不铺点儿东西，晚上可扎得慌，木头上都有刺儿。我先交代你一下，你刚来，队里肯定会先借你们一点儿粮食的，但这粮食肯定不够吃，你们得省吃俭用，平常最好去外面弄点儿野菜什么的。” “我也是才知道，这乡下地方，路边随便点儿什么东西都能当饭吃，扫帚菜，红薯藤，玉米穗子……只要你多长心，多问问别人，也还是能熬下去的。” 夏明明是家里长女，从小照顾弟弟meimei，性子十分爽利，根本不给夏维维插话的机会，就将各种注意事项给说了个七七八八：“实在不行就去我那儿吃，就是有些路远，该天得空了我接你过去认认路。行了，你和我说说家里的情况。” 夏维维有什么说的啊，翻来覆去就是家里吃了什么，弟弟meimei学了什么。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件儿大事儿，忙将招工的事情说了一遍儿。 她自己是偏向于让夏明明回去的，毕竟夏明明是女孩子，要耽误了，那真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可男孩子耽误个几年却是没事儿的。 夏明明自己却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一家要是只能回去一个的话，大哥比较合适。他回城了，就能娶个女职工，这样就相当于是家里又多了两个人赚钱，日子总能好转一些的，爸妈也能稍微给我们一些资助。若是我回去，过个两三年嫁人了，家里还是只能靠爸妈，日子还是这样艰苦。” 嫁了人，这工资就不能一直拿回去给娘家了。 顿了顿，她又叹气：“回城说起来容易，今年年初就有各处说城里工人要扩招，可我瞧着，这周围十里八村，能回去的也就那么两三个，咱们家又没什么门路，估计大哥也悬着呢。” 城里有成千上万的人没工作，下面村镇里的姑娘也都想着跳出农门，一个岗位数百甚至数千个人盯着呢，回城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姐妹俩说了会儿的话，夏明明就起身走人了，不过天黑之前又回来了，给夏维维带了一个床单，半块儿香皂，一个洗脸盆，还有一双筷子一个碗，还有小半袋子粮食，怎么也得让她撑到秋收的时候。夏明明不给的话，夏维维还真想不到吃饭这个事情。 “还有点儿红糖。”明面上的给过了，夏明明拉着她压低了声音，偷偷的塞了个小纸包：“你可别浪费了，前几个月不适应，身体累，就容易肚子疼，你到时候喝点儿暖暖，就这么点儿啊，你可别手松给散出去了。” 夏维维忙点头，看夏明明要走，赶紧伸手拽她：“晚上别回去了，你一个女孩儿家，不好走夜路，咱们一起睡，也说说话，明天一早再走。” 夏明明犹豫了一下，王艳红也赶紧帮腔：“就是，也路不好走，夏大姐还是别走了，我也想多听听夏大姐说说这儿的情况呢，晚饭咱们一起吃。” 说着话，陈晨来敲门：“另外几个知青也回来了，说是开个会，你们去不去？” 夏明明忙推夏维维：“快去，我离得远，以后照应不到你，你得多仰仗这些知青呢。” 说是开会，其实就是介绍一下情况。不管什么年代，欺生这种事情总是避免不了的，本地村民是天然的一个团队，他们这些知青就是外来的，想要和他们抢占粮食资源的外人，所以刚开始几年，村民们对知青的态度着实不怎么好。 为了活下去，知青们就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团队。 他们这村子里的知青头头是个叫王国栋的，文化人，上过大学的那种。 “咱们平时粮食都是放在一起的，你自己吃多少，就放多少，然后女知青轮流做饭，男知青轮流挑水砍柴……”王国栋说道，大锅饭是去年才结束的，“咱们知青就是一家人，以后要和睦相处，咱们这个大家庭才能长久。” “日子还长，今天你们刚过来，也累了一天了，多的我就不说了，有什么事儿，咱们以后慢慢说，今天晚上这一顿，算是我们几个老知青给你们洗尘接风，大家伙儿热热闹闹的吃一顿。”王国栋笑呵呵的说道，剩下几个人也没意见。 夏维维作为一个有眼色的人，赶忙将夏明明给自己带的那点儿粮食也拿出来，说是夏明明的口粮。人家欢迎新知青，可不是说连新知青的家人也连带着欢迎。 吃完饭洗完脸洗完脚，这闹哄哄的一天总算是结束了。夏维维躺在床上，听着旁边夏明明的呼吸声，姐妹俩刚才聊了半天，夏明明撑不住就先睡了。 夏维维明明身体疲惫的很，脑袋却是越发的清醒了。 她原以为能吃饱就行了，可现在想想，要是不赚钱的话，吃饱也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事情了。总不能日后一直等着夏明明的接济吧？夏明明也才十九岁，她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宽裕。 她得想办法赚钱才行，可要怎么赚钱呢？而且，她心里还有大计划，可要实现大计划，就得先保证有自己独立的私密的空间。大计划先放一边，她还是先想想吃饭问题吧，粗粮能减肥，节食能减肥，可她现在不需要减肥。 “小姑娘，你真不考虑帮帮我？我和你说啊，你帮我绝对不会吃亏的……”半睡半醒间，忽然就听见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夏维维一哆嗦，瞬间坐起身子，那老太太阴魂不散，居然就坐在她床边，夏维维差点儿没叫出来。 夏明明也被惊动了，含含糊糊的问道：“怎么了？” “上茅厕。”夏维维嘟囔道，起身，目不斜视的穿鞋……不行，不能出门万一被鬼给害死了呢？夏维维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看过的鬼片，鬼魂杀人可是不用偿命的！死了也白死的。 可是话都说出来了……夏维维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重新躺回去了。夏明明有些疑惑：“不是上厕所吗？” “忽然又不想去了。”夏维维说道，夏明明恍然大悟，也跟着起身：“这么大了还怕黑啊？算了，我陪你去吧，快点儿起来，明天还得早起呢。” “我真不想去了。”夏维维略挣扎，夏明明翻个白眼，月光之下，特别明显：“是是是，你不想去了，我想去，你陪着我总行了吧？怕黑还要脸面，也是拿你没办法了。” 第4章 “哎，我老婆子也是没办法了，我顶多能将东西藏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一长就不行了，那火车上天天有人打扫的，被弄出来可就成了别人的东西了。” 老太太跟着飘到茅厕，夏维维都有些不好意思下蹲了，可夏明明还在外面等着呢，要是没动静，她指不定又要误会什么了。 “我这么些天，也就看见你和别人不一样，看吧，今晚上让我一试就试出来了，你肯定是能听见我说话。”老太太继续说道，夏维维伸手抹一把脸，难怪说人老成精呢，就变个脸色，这老太太的眼神，也是没的说了。 “最重要的是，别人都看不见那东西，唯独你能看见，还能拿出来……”老太太继续说道，夏维维的脸瞬间就僵了。所以，她是被人当傻子看了几天吗？ “维维，好了没有？”夏明明压低了声音在外面问道，夏维维气的也顾不上上厕所，反正她一开始也没打算上厕所，索性就直接起身出了茅房，跟着夏明明一起回去继续睡觉。 至于那老太太，还是当看不见吧。 “你要是帮我，我给你五块钱，再给你二十斤粮食。”老太太改利诱，夏维维闭着眼睛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羊rou火锅真好吃啊。 “你看你没衣服穿吧，到秋天了不得做两件长袖衣服吗？我给你一张布票行不行？”老太太说道，夏维维还是不吭声，一粒米两粒米三粒米……白米饭可真好吃啊。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杀了你！”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变的阴森森的，透骨的冷，哪怕是大夏天，也瞬间让夏维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一双冰凉的手摸上了夏维维的脖子。 夏维维心里害怕，面上却越发的平静，不能动不能动，小说里电视上都是那样写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无冤无仇，她肯定杀不了自己。要是鬼魂能随便杀人，这天下早就乱套了。 但动一下露馅了，就很有可能会没命了。 鬼魂这种东西，果然是最不可靠的，前一刻还能说好话收买你，下一刻就能要了你的性命。她没有斗恶鬼的本事，自然也不敢消受恶鬼的报酬。 做人要有分寸，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心里要有数。 不能动，不能动…… 慢慢的，身边的凉意开始消散，摸在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些，夏维维忍不住翻个身，然后，那一双手就掉落了下来。老太太又说道：“你真不打算帮我？你要不帮我，我以后就天天来找你。” “来日方长啊。”老太太感叹道，然后起身在屋子里飘来飘去，夏维维虽然看不见，但她能察觉到身边的冷风。说实话，这种大夏天的天气，刮一点儿冷风，还是挺舒服的。 原本前半夜有些睡不着的夏维维，到底还是心大，后半夜居然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维维，维维？”听到有人叫，夏维维有些不太耐烦的睁眼，就见夏明明坐在旁边：“我该走了，早上还要上工呢，你也别睡了，等会儿……咦，你这脖子上是什么东西？昨晚上不还没有的吗？” 夏明明忽然惊讶的说道，夏维维不明所以，伸手摸了一下，夏明明皱眉，凑近了看：“有些青，是被什么咬了？” 她伸手点了点，夏维维的一颗心就往下沉了沉，是昨晚上那老太太掐过的地方。她原以为，只要自己不回应，那些鬼魂无聊了无趣了，就不会缠着她了，也就不会伤害到她了。可若是它们能碰到她，能伤害她…… “疼不疼？”夏明明问道，夏维维勉强笑了笑：“不疼，大概是晚上有蚊子，我就抓了下，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招蚊子……” 夏明明点头：“也是，你这体质也是奇了怪了，大家都站在一起，蚊子就偏偏不咬别人非得咬你，回头你找些艾草在屋子里熏熏，至于脖子上这个，等我有钱了给你买点儿清凉油。” 一边说一边起身：“真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好好干活，有什么不会的就请教老乡们，不会干活儿不丢人，不干活才丢人，又丢人又没饭吃，所以自己勤快点儿，眼睛里有点儿活计，明白吗？” 夏维维忙点头，仅存的一点儿睡意也在知道自己脖子上的痕迹的时候消散了，她得尽快想想办法，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条命，要是再没了，那她可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送走了夏明明，另外几个知青屋子里的人也都醒过来起床了。夏维维也是昨晚上才知道，隔壁的屋子居然是住了四个女知青的，她们这屋子，按照分配也是四个，不过有两个还没到，所以暂时只夏维维和王艳红两个人。 男知青那边则是凑够了八个。 有女知青一边去做饭，一边对夏维维和王艳红教导：“可以两个人搭伙做饭，一个人可能会忙不过来，又要煮汤又要煎饼子的，还得炒菜，饭后还要洗碗刷锅。” 夏维维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事情。她要想法子躲开鬼魂这种事情，是半个字不能对人说的，说出来就等着被游街吧。性命很重要，尊严也很重要，女性游街可就太残酷了，衣服都不一定能穿。 她刚到这边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被剃了阴阳头的女人脖子上挂着破草鞋，那些慷慨激昂的喊着口号的人，一边大义凛然，一边伸手揩油，看的夏维维想吐。 她惜命，哪怕恶心的要命，也只能当自己看不见。 唯一的办法，她自己偷偷摸摸的找这方面的东西，像是佛经，佛珠，佛像之类的。小说电影电视这一类的东西，就是她的老师，她一样样试过去，总会能找到办法的。 今天晚上要不然就先试试黑狗血或者公鸡血，这两样在农村应该是挺常见的。 两相对比，夏维维又在黑狗血和公鸡血里面选择了后者。毕竟，狗这种东西，虽然可爱，可不熟悉的情况下，也还是挺吓人的，除非是小狗，可太小的，人家家里养着，放出来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这个院子算是咱们知青的吧？”夏维维帮着做饭的大姐烧火，一边塞柴火一边问道：“那怎么没有养几只鸡啊？国家不是允许养鸡的吗？” 不过是不能私卖，只能低价卖给收购站。而且还有一定的限额。 “养鸡太脏了，也没东西喂它们。”大姐笑着说道：“再说自己不能吃，养着也是……咳，要是想吃鸡，到老乡家里买一只就行了。” “再说，养鸡太吵了。”另一个jiejie说道，“白天咯咯哒，晚上噢噢哦，养这个不划算，咱们这儿可没人捉虫子喂鸡。”粮食更不可能了，人还不够吃呢。 一群人吃了早饭，就到村头大柳树下面等着。红旗大队是包括两个村子的，一个小许村，一个罗锅村。罗锅村多是姓罗的，包括昨天见到的罗队长。本来这个村子叫罗村，后来村子里有个驼背罗锅是赶牛车的，来往村镇间，出了名儿，大家慢慢的就将罗村喊罗锅村了。 “这是新来的知青吧？”大柳树下面人挺多，夏维维他们是新来的，一站过去就被围观了。本来，王艳红善言，夏维维只要站在一边听着就行了，但她想找大公鸡，还是那种十分健康健壮的大公鸡，那就得找村民们聊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