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第二天早晨, 苏家奶奶只喝了半杯水, 可是精神很好。 一早赶过来的苏清溪对着她怎么撒娇都没能劝进去一口饭，借口接电话出了门自己站到走廊尽头偷偷哭了一会儿。 哪怕是再怎么年轻没经过事儿, 她也感觉出不正常了。 眼睛红着站在窗边，给还留在病房的叶潭发消息，【怎么说服奶奶去医院？】 这个疗养院算很高档了，各种医疗设备齐全, 终归没有医院好。 叶潭心里叹着气，【我已经安排沐雨和陈默去挂号了, 午饭要是还这样, 哪怕强迫也得把奶奶带过去。】 但是奶奶没给他们强迫的机会, 中午十一点多，老人家心率异常、呼吸困难直接被疗养院的救护车送去了正规医院。 这附近除了度假山庄, 还有许多别墅群，十来公里的地方就有个非常好的私立医院, 奶奶被就近送到了这里。 叶潭开车跟着救护车, 苏清溪在车里, 看着护士和医生给奶奶上氧气罩，并且预备心脏起搏器和各种急救药品，恐惧的浑身颤抖。 想到可能失去奶奶, 她紧张到不能呼吸, 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 进了医院老人直接被送进了监护室, 苏清溪浑身发软, 靠着叶潭站在玻璃门外, 看着奶奶在氧气罩的帮助下仍旧急促的呼吸，眼泪终于下来了。 不过二十分钟后，何晨露几个也赶到了，她们本来听苏清溪请了假陪伴奶奶，打算过来探望的，没想到走到一半接到消息已经送进监护室。 几个人沉默地在监护室外边或坐或站，等苏清溪哭的差不多了，才上去拍拍肩膀，握握手，“奶奶会好的，你先得保证自己好好的才能照顾她。” 这时候说什么都苍白无力，没什么用处。 这时候医生护士出来了，叶潭赶紧上去问情况，得到的回答不乐观，老人家初步检测没有大毛病，只是全身多发器官衰竭。 医生说的很中肯，“年纪大了，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可是我奶奶又不老！”苏清溪肿着眼睛，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句话。 奶奶才七十出头，现在不是医学科技很进步吗？公园里多少□□十的老人还能自理呢，为什么奶奶就…… 说话间又有护士飞跑着推进来一个病床，医护人员赶忙进隔壁去抢救了。 苏清溪抓住叶潭的手，整个人止不住的发冷颤抖，“有什么办法能救救奶奶，有没有……” “何姐在联系医生给奶奶组织会诊了，咱们竭尽全力。”叶潭也很难过，在灵魂上，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失去了。 “呦，这是谁呀？”忽然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谁家死人了这是？” 本来都围着苏清溪的人朝声音看过去，冤家路窄，李唯！ 卫晓风告李唯诽谤的案子三个月前就结案了，原告证据充分，犯罪事实成立。因为诽谤造成了严重后果，卫晓风解约失去广告代言等经济损失超过千万。 要按正常的量刑，诽谤罪成立应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但是李家的律师也算厉害，庭审时候一直往男女朋友交往的私人问题和失恋泄愤方面引导，李唯最后只被判了两个月，同时赔付卫晓风的要求赔偿金额的百分之七十。 卫晓风拿到了钱，一下子有了许多现金，却并不太高兴，李唯这种人渣，关两个月便宜他了。 但是在李唯这里，觉得特么的一个女人敢这样折腾自己，以后走着瞧。在医院偶遇，好歹也要口头泄愤一下。 监护室门口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家属，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地怒视他。 卫晓风气得发抖，“人渣！坐牢没做够是吧？” 这可戳了李唯的肺管子，“老子坐牢活蹦乱跳的，谁死谁知道！” 苏清溪本来已经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被他这一刺激，愤怒地尖叫一声，伸手从旁边抓了东西砸他。 李唯盯着卫晓风，冷不防被旁边的人砸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还手，抬脚就想踹过去。 走廊本来就不宽敞，苏清溪这一行人外，还有等在抢救室外的其他病人家属。 他这样暴起动手，人群嗡一下散开。 叶潭当然不会让他得手，稳准狠地踹在他抬起来的小腿胫骨上，“滚！” 李唯彻底红了眼，早晨来看监护室的爷爷，以为惹了事情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嘴贱出个气竟然挨了打，怎么能善罢甘休，挥拳就上来了。 恰在这时候，又有一个病床被推着飞跑过来，一个护士跪在床上，正拼命按压着伤着的伤口，白大褂上血污一片。 叶潭本能护着苏清溪往侧边退开，给医护人员让出通道，李唯撞偏，将他整个人推到墙面上，脑袋撞墙狠狠磕了一下。 旁边的其他家属都看不下去了，一拥而上将他按住，医院的行政人员才赶过来把人带走了。 叶潭脑袋剧痛，一时间看人都有点重影，站着摇晃了下。 吓得苏清溪眼泪又涌出来，“老公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叶潭微微摇了摇头，按住撞到的部位，感觉到手底下惊人的热量，迅速鼓起一个包，“没事没事，磕了一下而已。”过了两分钟疼痛果然缓解了，也没有想呕吐的感觉，他才悄悄舒了口气。 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留苏清溪一个人的。 下午医院组织了会诊，奶奶状况持续恶化，三四点钟的时候，突发心衰，抢救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医生出来遗憾地宣布，奶奶还是走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苏清溪完全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呆滞了。 崩溃地想扑进去看奶奶，一直念叨，“她都没跟我说多少话，不会的不会的……”泪如雨下。 叶潭把她拉回来死死搂住，何知月中午也到了，摸着她的头发安慰，“不能让眼泪沾到奶奶身上，她会走的不安心的，你好好的她才安心……” 这世上安慰失去亲人，无非就是那些话，翻来倒去的说，走出来还是要靠自己。 几个女孩子也红了眼眶，何知月把她们拢到一起，交代怎么陪着苏清溪，怎么帮忙办葬礼。 林淑慧和叶建军年纪大了知道事儿，联系老人的寿衣和装殓。 苏清溪哭过一场，呆呆地跟着医院的推车去太平间，等护工关了门，整个人一软晕了过去。 兵荒马乱的检查，苏清溪住进病房，医生开了点滴挂上，将家属叫出来，叶潭惊愕地看着医生给的诊断报告。 苏清溪怀孕了，五周。 但是她现在这个身体和精神状态，能撑得住吗？ 可以想见，奶奶去世引起的情绪不可能短期内消散，谁能保证她这样的情况怀孕不会影响健康呢？ 一直跟着的林淑慧眼圈也红了，“这样瘦的，要是不要，也伤身体的吧？” 叶潭只觉得头剧痛，沉默着进去病房，在床边坐下，握住苏清溪输液的手，冰凉瘦弱，握着心疼。 苏清溪在昏睡中，时不时哽咽一声，眉头皱的死紧，显然并不舒服。 何知月几个听到这个消息也沉默了，不过作为经纪人，她先考虑的是，如果苏清溪选择生下孩子，未来一两年内的工作计划都需要调整，工作室一干人的工作内容全部都要跟着调整。 苏清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这一次没哭，就愣愣看了天花板一会儿，转头对上叶潭担忧的眼神，“我记得了，奶奶昨天跟我说过的。” “早晨也跟我说过，她说，你多吃身体好好的我才放心。说了好多遍……” 老人对孩子，唯一的希望不过是，健康平安。 叶潭眼圈发热，给她调整枕头，“要不要喝水？” “不要，”苏清溪缓慢地爬起来，“我去卫生间，还得送奶奶……” 她这样忽然不哭不闹了，叶潭反倒担心了，一步不肯离开，举着输液袋子跟进卫生间，摸摸她的额头，“那么想吃什么吗？” 苏清溪也没有羞涩，坐在马桶上，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不想，但我还是吃点吧。太瘦生理期都不正常了。”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体重一直太瘦或者工作过于忙碌，就会这样。 叶潭梗住，等她重新躺在病床上，才小心道，“不是瘦，医生说，你有宝宝了。” 苏清溪呆住，瞪着叶潭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半天回不过神，“我有宝宝？” “嗯，五周了。”叶潭把人搂住，“可是你太瘦了，奶奶刚走，我担心你太伤心也会影响健康……” “不！”苏清溪猝然打断了他的话，她已经听出来对方想说什么了，细白的手按在他的大手上，“我又有一个亲人了，奶奶会高兴的，我会努力好起来，你不许！” 她急促地说完，忍不住大口呼吸了几下，垂下脑袋，被子上落下两滴湿润的泪痕，“奶奶会高兴的、真的会高兴……” 叶潭抹了一把脸，“好，咱们听医生的话，会好起来的。” 第102章 伤势 下定了决心要遵医嘱, 苏清溪也还是吃不下多少饭, 医生不得不给补了营养针。 晚上叶潭陪床，她一直乖乖躺着不动, 很久才说了一句，“我要是身体好，奶奶就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叶潭在病床旁边支了行军床，抬手上去握住她的手，“她会看着你的，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嗯！”苏清溪应了，慢慢动作往一边挪一挪, “你陪我好不好？” 哪怕私立医院的病床已经比较宽了，两个人挤还是很窄。 但是叶潭没拒绝, 轻轻爬上去, 侧过身一手揽过她的腰，帮着裹紧薄毯，“这样好吗？” “好……”苏清溪把额头抵到他肩头，借着翻身把眼泪抹到枕巾上，开始在心里数羊努力入睡, 必须健康、必须好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挨着叶潭的体温和呼吸心里安稳了，她缓缓睡过去。 刚躺下的时候没感觉，过了一会儿脑袋开始钝钝的麻，他终于想起来，今天这一侧刚好磕到了，嘶—— 在有限的空间里竭力轻巧地试图稍微挪动一点位置, 睡的并不安稳的苏清溪皱着眉哽咽了一声。 叶潭立刻不敢动了，浑身绷紧的劲儿一松，脑袋重新落下去，就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捂住了头。 皎洁的月色透过纱帘照进病房内，不太宽敞的病床上有两个人。 苏清溪睡着睡着就会哽咽一声，叶潭轻巧地爬下病床，光脚站在地面上。 他慢慢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又轻轻进了卫生间，直到晨光微熹才出来。 夏日清晨，凌晨五点天就几乎亮了，苏清溪在微光里睡的极不安稳，细白的手轻轻搭在小腹上，眉头皱的紧紧的。 叶潭在病床旁边的行军床上坐下，双眼有些发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掖了掖被角，垂下头把脸埋进掌心里，发出一声很长却无比轻微的叹息。 可能他愣神的时间有点久，外边的走廊上已经有了轻轻的脚步声，查房的护士和病人家属都起来了。 林淑慧轻轻打开病房的门进来，拎着一个保温桶，看到儿子坐在行军床上垂着肩膀，忍不住叹了口气，把东西放下拍拍他的肩膀，说话也轻轻地，“你喝点粥去歇一会儿，我替你看着。” 这大概是一夜没睡，照理她是该心疼儿子的，但是这特殊情况，谁也没错的。 叶潭搓了一把脸，抬头对上林淑慧担忧的眼神，从她熨帖的头发看到似乎白皙了许多的皮肤，嗓子有些哑地蹦出一声，“妈……” 气声，近乎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