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当时郑宰思跟朱儆诉苦后,小皇帝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郑侍郎如此,他反而不服,且心中已经想到一个法子。 那就是“赐婚”。 只不过出于某种心理,迟疑着并没有说出来罢了。 这会儿恰逢时候,跟范垣争执气极,哪里按捺得住,果然就嚷嚷了出来。 陈太监跟高统领在旁都看呆了,听到小皇帝叫嚷,陈冲忙奔过去:“皇上,皇上……阁老息怒。” 朱儆因为从没见过范垣这样生气的样子,本能地吓得后退。见陈冲护在跟前,才略觉心安。 范垣仍是直直地盯着他:“皇上你方才说什么?” 朱儆已经不敢再乱嚷了:“我、我……” 范垣继续问道:“皇上是要赐婚吗。” 朱儆的泪花都挂在眼角了,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看看左右,除了陈太监,高统领,还有许多侍卫外,没有他最想见、也最能依靠的那个人。 几乎情不自禁地就叫出一声“母后”,小皇帝却又死死忍着,吸吸鼻子,昂头道:“是、是又怎么样!” 陈冲见两人竟似针锋相对起来,眼前金星乱窜,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范垣缓缓道:“那么,请皇上先给我赐婚吧。” 这一下,不仅是朱儆目瞪口呆,连旁边的陈冲,高值,诸宫女太监侍卫们,但凡听见的,一个个如痴如傻,好像看见了公鸡生蛋,母鸡打鸣,日头从西边升起,黄河水倒流。 连朱儆也忘了惊怒委屈,更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怔怔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范垣却正经地拱手行礼,口中说道:“臣斗胆,请皇上给臣赐婚。” 朱儆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唾沫:“给、给你赐婚?少傅……跟谁……婚配?” 范垣抬头,双眼望着朱儆。 目光沉沉,有未散尽的余愠,也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淡笑。 他本来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虽然小皇帝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琉璃也知道。 ——温家阿纯就是陈琉璃,就是小皇帝朱儆的生母。 于情于理,绝不可以让朱儆为他赐婚,确切的说,不能为他跟琉璃赐婚。 因为……让儿子给母亲赐婚,情何以堪。 但是朱儆竟然想给郑宰思赐婚,当亲耳听见的时候,范垣心中的怒气,实在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盛怒之极的时候范垣心想:既然小皇帝自己先开了口,那么,自己又何必再顾忌……何不“成全”了他。 范垣垂下眼皮,把心横起。 沉声道:“恳请皇上,为我跟温家阿纯赐婚。” 第47章 抱住 要不怎么有母子连心一说呢。 就在朱儆跟范垣在演武场“对峙”的时候,范府内宅,琉璃闲着无事,正跟温姨妈学着做点女红。 她的针线仍旧生疏的很,只不过若认真学,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做的更好些。 琉璃想起上次给范垣做的那个丑陋的荷包,从来也不曾见他带过,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以范垣的身份,怎好戴那种粗鄙不上台面的东西。 也不知他是不是早扔了。 不过也未必,以范大人那个紧敛秘藏的性子,也许又偷偷地放了起来,假以时日好拿出来吓她一跳,就像是那面画有他样貌的牌子,还有那双神奇的鞋子,一件一件的,却像是一笔一笔的旧账。 想到荷包,不免又想到了另一个人。 就是在陈府捡到了荷包的儆儿。 也不知为何,越是想念,心里却越来越慌,空落落地步踏实。 正有些恍惚不安,偏东城来探望,还没进门就笑道:“怎么静悄悄的,meimei不在家?” 琉璃被他惊的颤了颤,倏地刺痛,那指尖已给扎出血来。 温姨妈一眼瞧见,吓得忙起身过来:“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的?” 东城也正进门,忙跟着靠过来,看着那指尖上红通通的血珠,失声道:“这还了得!”忙回头催促小丫头子拿金疮药来敷上。 还是琉璃清醒过来:“不碍事。”她毕竟有过这种“经验”了,听东城大张旗鼓地催金疮药,便忙阻止。 东城早不由分说撵着丫头们去了,又道:“十指连心,我看着心里还颤的很呢,何况meimei。” 温姨妈原本也心疼的很,如今见东城先情切地嚷叫起来,自己就不好多说了。 只忙先请他坐,又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东城道:“才去见了祖母,心里记挂meimei了,怕天热她懒怠出去,没想到却在这里跟姨太太学这个,还是不要忙的好,这炎天暑热的,把meimei累坏了。” 温姨妈笑道:“我何尝不是这么说?她一心想学,如今扎了手,索性就不许她做了。” 东城道:“就是这样。东西缺了,只叫人买去就是,伤了meimei可就不值当了。” 温姨妈见他句句说的动人心肠,很喜欢:“你来的正好,就替我劝劝她便是。”说着起身,出外叫小丫头去拿些冰镇的酸梅汤来给他降暑。 剩下东城跟琉璃对面坐着,东城见琉璃只管发呆,温姨妈又没回来,索性倾身低低说道:“meimei这样用功,可是因为近来祖母跟姨太太都忙着给你选婿那件事?” 琉璃一怔。东城笑道:“你又何必担心,如果真是为了将来婚嫁着想,咱们只好好地瞧着,只选那些恩厚宽慈、能疼人的人家里许去,若是那些要求女红出色等条件的,一概不要他们就是了。” 琉璃这才明白东城说的是什么,哑然失笑:“瞎说了不是?” 东城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又干吗半道儿开始拈针线了?家里又不缺用的东西。” 琉璃笑道:“原本是个消遣罢了,劳你又cao心这许多。” 东城就也笑:“就算我白cao心,那meimei现在可伤了手了,又怎么说。” “这点小伤,你出去可别又跟人当件正经事来说,叫人笑话我笨的什么也不会呢。” 东城道:“我当然不至于这样傻,只是都替meimei觉着疼罢了,如果真的要消遣,以后可务必留神些,别再伤着了。” 琉璃知道他是好心叮嘱,便只管答应。 东城在这里坐了半晌才去了。温姨妈便对琉璃道:“这个孩子真是体贴心细,将来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福气才嫁得了,只可惜……”看一眼琉璃,不言语了。 原来温姨妈觉着东城性情温柔随和,是个极可爱的少年,只可惜算起辈分来,两个人天差地远。 何况就算不提辈分的事,两个人只怕也是不能的,不过是心里白想一想罢了。 因见屋里无人,温姨妈又道:“自打上回四爷亲来跟我说过了那件事后,竟再也没跟他照面,也不知他目前是如何想法了。” 琉璃不言语。 温姨妈琢磨着:“我已经跟你哥哥说过了,他虽然不乐意,却到底还听我的话,其实如今我心里所担忧的,却不是你哥哥,而是你姨母那边。” 琉璃明白温姨妈在忧虑什么。 正如那天范垣来见温姨妈时候所提过的,冯夫人不待见他,未必肯答应这门亲事。 温姨妈果然叹道:“如果换做其他什么事,我必要跟你姨母商议的,但是这件……我又不知四爷有什么打算,又怕若我贸然跟你姨母说了,反而坏了事,所以一直都没提过,每次见了她,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连日来看范垣并无动作,温姨妈的心无法踏实,暗暗有些焦急。 琉璃安抚道:“母亲别急,横竖船到桥头自然直。” 温姨妈笑道:“那也只能这么想了,假如他自己突然想开了……那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免得真的提出来的时候,你姨母那边又不知是怎么样呢。” 是夜,养谦从翰林院回来,进内给温姨妈请安,又陪琉璃坐了半晌,因说起来:“今儿有些怪。” 琉璃问道:“什么怪?” 养谦说道:“先是紧急传了宋学士入内,还以为是有什么诏书要拟呢,可是待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拟就出来了。” 这宋学士是翰林院的第一人,才思敏捷,反应迅速,有什么重大或者紧急的诏,翰林院都会推他出面,绝不会有什么应对不当之处,琉璃自然深知。 琉璃听是传了他,知道一定有要紧的大事,便忖度道:“想必是内阁没商量妥当?所以……”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这会儿不该知道的这么多,于是就讪讪地打住了。 养谦听她说内阁如何,略觉异样,却并没多想,只道:“也许,毕竟当时四爷也在宫里。” 琉璃也只当有什么军国之事难以决断,就道:“既然四爷也在,等他们商议好了自然就可以拟诏了,这也并不奇怪。” 养谦道:“我指的不是这个。”他便悄悄地说道:“听宋学士说,皇上好似跟四爷闹了不快,今儿演武场上还伤了人……” 琉璃顿时脸白:“伤、伤人?谁伤了谁?” 养谦说道:“听说是伤了一名侍卫。似是皇上伤了的……不太清楚。” 琉璃的心噗通噗通,剧烈地狂跳不已。 这一夜范垣并未回来,琉璃想找人探听详细都不可能,直到第二天的下午,范垣终于回了府。 二门上小厮报了信,琉璃又从小桃口中得知后,便飞快地跑出来找范垣,她知道范垣回来后多半要去书房,于是便直奔他的书房而去,谁知满头大汗地到了,却发现扑了个空。 而此时此刻,范垣不在别处,偏偏竟在琉璃的房中。 他进门之后,也不去给冯夫人请安,也不回书房,直接来见琉璃。 所以两人竟是走岔了。 底下的丫头们因不知琉璃是去找他,只讷讷地回答说:“姑娘方才不知有什么急事,忙忙地就跑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 范垣心中一转,猜到宫里的事儿指不定透了些什么出来,琉璃得了消息,自然是要去找他问明白的。 他忙转身要回书房,谁知才出屋门,迎面就见从院子门口处,冯夫人扶着雅儿的手在前,温姨妈在侧,背后又有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浩浩荡荡地进了门来。 范垣微怔。只得暂时住脚行礼。 冯夫人见了他,并不惊讶,只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范垣道:“有一件要紧事,要寻表妹。” 冯夫人挑眉:“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 范垣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皮,淡淡说道:“皇上召她进宫。” 这个冯夫人却万万没想到,但在最初的惊愕后,冯夫人冷笑道:“皇上真的有旨意?那怎么不见宫里来人?” 范垣面不改色,仍是口吻淡漠地问道:“夫人莫非是在质疑我假传圣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