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一只手伸过来, 拽住她的胳膊, 文蓉一惊, 回头看是周学斌，才放松下来。周学斌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拽着文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站台走去。 火车进了站，车门刚刚打开，就有人群冲了上来，大家挤做一团，文蓉被周学斌拉在身前护着，随着拥挤的人流被推搡着上了车。 他们的车厢在七号，两人往里走，找到自己的座位时却看见上面躺着一个男人。 周学斌走过去推醒他，男人睡的正香，被吵醒满脸的不耐烦，周学斌把票拿在手上晃晃：“大哥，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座位。” 男人嘴里不知嘟囔了什么，还是起身靠着车窗坐好。周学斌只好坐在中间，让文蓉靠着过道坐下。 火车再次出发，几声鸣笛之后，轰隆隆的开始前行。文蓉原本还有些新奇，可透过车窗只看到外面黑乎乎的一片，顿时就没了兴致。 在候车大厅里还没有感觉到困意，这会车开了，文蓉不停的想打哈哈。周学斌见她的样子说道：“我看着行李，你先睡一会吧，到省城还早着呢。” “那你不困吗？”文蓉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周学斌看着好笑：“你先睡吧，我还不困，我看一会书。” 文蓉实在敌不过睡意，有周学斌在旁边，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想着自己先眯一会，再换他休息。 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文蓉闭上眼睛休息。周学斌从包里把物理课本拿出来翻看，高二的课程已经很紧张了，他离开学校这么长时间，如果不努力，功课肯定会拉下的。 文蓉靠着椅背很快睡着了，她的头向一侧歪着，脖子缩在那里有些不舒服，呼吸有些重。周学斌耳朵里都是文蓉的喘息声，手里的书再也看不下去。他看了文蓉熟睡的面容，轻轻的伸手帮她把头扶正，声音轻了下去，他才又重新拿起课本。 才看了没有几页，周学斌的身子就是一僵，文蓉的头已经靠了过来，就枕在他的肩上。头发碰到他的下巴，痒痒的，女孩身上独有的馨香充斥在他的鼻尖。周学斌不敢乱动，却觉得心跳的厉害。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文蓉如锦缎般的秀发，她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露出的半边脸蛋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色。周学斌只觉得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萌芽、生长，瞬间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腔，他觉得自己似要膨胀一般，整个人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周学斌努力地的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他一动也不敢动，只在心里不停地默背着公式。原本对于他来说最感兴趣的物理却一直没有翻过页。 文蓉睡眠原本就浅，更何况是在火车上，睡的也不踏实。周学斌觉察到她醒了，肩膀上的压迫感消失了，不动声色的把身子往里移了些，文蓉坐起身，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刚才枕着的是什么，她揉了揉眼睛问周学斌：“几点了？” “才刚刚三点多，你再睡一会吧。” “我不睡了，睡这么一觉就舒服多了，你睡一会吧。”文蓉见周学斌手里还拿着课本就知道他一直没有休息。 周学斌摇头，还想继续看书，文蓉不同意，把他手里的书夺过来道：“咱们明天白天还要忙呢，你休息不好也没有精神，书以后再看。” 周学斌无奈，只好闭上眼睛假寐。文蓉一个人百无聊赖，也学着周学斌把课本拿出来翻看，只是时不时的要往身侧偷看一眼。 这一段时间以来，周学斌一直都在高度紧张中，父亲的病、生活的压力都堆积在他身上。现在在这奔驰的列车上，在远行的路上，他闭上眼睛却觉得无比的放松。也许是因为未来有了保障，也许是因为前方有了希望，也许是因为身旁有人相伴，这一刻周学斌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的让他满足。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列车上播音员的声音，列车前方到站就是省城了。周学斌瞬间惊醒，两人起身收拾了一番，带着行李到车厢的后门等候下车。 省城的车站比安南要繁忙的多，站台上随处可见推着推车卖早点、土特产的小贩，见到乘客下车都要凑过来推销。文蓉紧跟在周学斌的身后往出站口走去，周学斌不时的回头看她，唯恐走散了。文蓉往前快走几步，伸手抓住了周学斌的胳膊，在他回头看过来时，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人太多了，我都跟不上你了。” 周学斌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出了车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两人先在车站附近找地方吃了早点，收拾一下，才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找周姐介绍的供应商。 市场的位置有些偏僻，又遇到早高峰，两人转了两次公交车，到达市场时已经九点多了。 按照摊位的门牌号，两人找到了老李。老李四十来岁，中等个头，圆圆的身材，一身藏蓝色的西装。上衣敞开，露出腰间扎着的棕色牛皮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寻呼机，手里还拿着一个90年代最时髦的手机，标准的就是这个年代大老板的打扮。 文蓉和周学斌称呼他李叔，把来意介绍了一遍。老李倒是很爽快：“小周和我说了这事，你们放心，我这个朋友叫丁建军，是新世纪市场那边最大的经销商了，他家的摊位光修理工就有三个，个个都是好手艺。” 周学斌和他道谢：“谢谢李叔费心了，我们在省城人生地不熟的，多亏认识了您。” 老李大笑：“小事，看你这个小伙子也挺机灵，我给你引荐引荐，不过收不收你还要看老丁那边的意思，我可不敢和你打包票”。 “那是自然的，李叔你能帮着我们介绍一下就十分感激了，不会让您跟着为难的”周学斌赶忙表态。 老李这才满意，点了点头，掀开手机的上盖，按了几个号码，打了个电话出去。电话响了几声对方就接通了，老李的嗓门很大：“忙什么呢？”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老李哈哈大笑：“我有个朋友，想介绍个孩子去你那里学两天手艺……” 老李和对方嘻嘻哈哈的说笑了半天才放下电话，和周学斌交代道：“老丁下午才有时间，说好了三点钟带你们过去。” 文蓉和周学斌赶忙道谢，时间还早，老李提议道：“你们是坐夜车过来的吧，我看你们也没休息好，我带你们找个旅馆，你们先休息一下，中午吃过饭咱们再过去。” 两人自然是听他的安排，老李带着他们来到市场不远处的一家旅社，开了两间房间让他们休息，说好了中午来接他们一起过去。 旅馆的房间不大，收拾的倒也干净，房间里还有独立的洗漱间。两个房间号相连，文蓉随便选了一间进去休息，洗了一个热水澡，又睡了一觉文蓉才觉得恢复了过来。 吃过了午饭，两人随着老李来到了新世纪通讯市场。市场在新世纪商厦的底层，大厅的面积很大，靠近门口的是各个寻呼台的展台。大厅中间一家家的通讯器材摊位紧挨着，摊位的布置大都相同，四周用玻璃柜台围起来，柜台里放着各式的寻呼机、手机。柜台上面摆放着的是电话机，大一些的摊位里面还会还有一个工作台，有维修人员在修理各种器材。 老李带着他们来到中间的一家摊位，这家的面积很大，玻璃柜台里摆放的款式比其它家要多一些。摊子的中间有一根柱子，围着柱子的布置了一圈的工作台，四个人正坐那忙碌着。 文蓉正在猜测这那个是老板，就听老李叫了一声：“老丁，干嘛呢你？” 工作台前有一个人抬头望了过来，他穿一件洗的发白的工作服，头发凌乱，看见他们几人才把手里的工具放下，走了过来。 文蓉心里暗暗吃惊，这个丁老板还真看不出老板的样子，就和普通的工厂工人一样。可是等他走近了，再看他的眼睛透着精光，一瞬间就会让你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过他。 第65章 丁老板却不像老李那么好说话, 他上下打量了周学斌一番, 问道：“多大啦？不上学了？” “十七了, 正在读高中”。 “读高中？那不想着考大学，来学什么手艺？” 周学斌认真的解释道：“丁老板, 我们想在家乡也开一家通讯器材店，技术上的事情我们不懂, 就来您这里取经来了。以后还有货源等问题可能也要麻烦您。” 丁老板不解“做生意着什么急？以后等你们毕业了再开店也不晚呀？再说了，这一行投资可不小, 你们有这个资金吗？” 文蓉跟着说道：“丁老板, 钱我们现在是不缺的，我们缺少的就是一个机会。您是做通讯这一行的，您一定比谁都知道这一行发展的迅猛, 寻呼机几年前还是最先进的通讯工具, 可现在手机已经更为方便。如果手机的价格、 资费能降下来的话，取代寻呼机是早晚的事情。以后的发展我们无法预料，所以时机稍纵即逝。我们这时候入市还能捉住一个尾巴, 等过两年估计什么都晚了。” 丁老板没有料到文蓉一个小姑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不禁有些惊讶, 看来他们对市场也是研究过的。 丁老板思索了片刻说道：“行，你这个小徒弟我收下了, 不过咱们先说好，你学会了要在我这里给我免费做一个月。以后你们开店货源也要从我这里走, 当然了价格不会给你们高的。” 这个要求, 文蓉和周学斌肯定同意,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技术和稳定的供货商。 事情商议好了，文蓉和周学斌就在丁老板的摊位上开始了解各个品牌的商品。寻呼机的款式现在正是多样化的时候，丁老板经营五个品牌，都是进口的，包括90年代销量最大的一个进口品牌他都有代理。 相关的配件丁老板这里也有不少，这时候的人们喜欢用一条带着夹子的金属链子拴住bp机。把寻呼机装进裤兜的时候，会用夹子夹住以防止被盗。文蓉问了一下价格，光这个金属链的利润就翻了几倍。 在通讯市场转了一圈，两人对自己的店更有信心了，晚上回到旅社，两个人开始对店里的各项成本进行了预算，也把店面经营的模式讨论定了下来。 等到事情讨论的差不多了，两人这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周学斌赶忙起身要回自己的房间。 “你快休息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去火车站。” 文蓉不同意“我先陪你搬家吧，等你到丁老板那边安顿下来我再回去”。丁老板提供免费的吃住，文蓉想跟过去看看周学斌要居住的环境。 “不行，你明天自己一个人回去，不能太晚了，我们早点去火车站，你买上午的车票回家”。 周学斌同样不放心文蓉，见她皱着眉不赞同，心里有些无奈，不自觉的诱哄道：“听话啊，你早些到家，省的大家都不放心。” 听到他这么说，文蓉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下意识的就点头答应了。等到周学斌回了房间，文蓉才发应过来，她怎么就对温柔的他没有抵抗力呢？ 第二天文蓉早早的就和周学斌一起来到了火车站，最近的一趟班次是十点的，买了车票，两人在候车厅等候。 昨天晚上文蓉把带来的现金都留给了周学斌，这会她还是不放心嘱咐道：“你自己在省城别舍不得花钱，什么都没有你自己的身体重要，我还等着你快点学成了，回去挣大钱呢。” 周学斌也不说话，只在那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有人在那里事无巨细的关心着自己，任谁都会觉得暖心不已。 车来了，周学斌买了站台票一直把文蓉送进车厢里，这次文蓉身边挨着的是一对母女，周学斌这才放了心。 火车就要发车了，文蓉撵着周学斌下车：“你快回去吧，车马上就开了。” “嗯，你下了车就给我打电话，电话号码记好了吗？”周学斌竟然觉得自己一步都不想离开。 文蓉点头，这些她都记着呢。火车上播音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火车即将发车，周学斌不得不离开了车厢。 随着汽笛“呜，呜”的鸣响，火车哐珰哐珰的驶出了站台，周学斌看着它远离，只留下空空的铁轨。收回了思绪，周学斌离开了站台，他要为了他们的未来去努力了。 文蓉的座位贴着车窗，她一直隔着窗子和周学斌挥手，火车已经驶出好远了，她还在贴着窗子向后看，虽然早就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和文蓉坐在一起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她和母亲一起回乡。女孩很健谈，见文蓉失落的样子笑着问道：“是你小男朋友吧？” 文蓉害羞，笑笑没有回答。女孩了然，拉着文蓉东扯西扯的说了一路。有人陪着聊天，文蓉心里的情绪才觉得平复了一些。 火车到了安南站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文蓉出了站台，就在路旁的公用电话亭给周学斌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丁老板店里的一个售货员，听说是找周学斌，手里还拿着话筒就开始叫人：“周学斌，你的电话……” 文蓉在电话这端只听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电话的人就换了：“文蓉，你回到家了吗？” “到了，刚刚出了车站，正准备坐车回学校。” 周学斌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两人互相嘱咐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从省城回来，文蓉的状态终于又恢复了，连许琛也察觉到了。两个人单独去上课的时候偷偷问她：“你前一段时间是不是为了那个周学斌退学的事情魂不守舍的？这几天终于见你回过神了，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 她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文蓉认定许琛是在诈她，闭口不说。许琛见她只笑着摇头，发狠说道：“你等着，别让我找到你的蛛丝马迹，你要有事情瞒着我，要你好看。”文蓉只揽着她的胳膊笑个不停。 周学斌每周都会给文蓉打个电话，和她说一说自己的进度，周学斌学的很快，寻呼机和电话机都已经能独自修理了。丁老板直呼他的天赋好，都不舍得放人回去了。 周学斌自己也对这些通讯技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简单的维修知识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他买了大量的参考资料开始研究。每天的时间都被他安排的满满的，他废寝忘食的吸收着各种理论知识。 文蓉的日子也很忙碌，一到周末就要忙着找店面，找房子。他们的准备时间很紧张，为了能让周学斌早一天回校上课，文蓉丝毫不敢拖延。店面的选址已经基本确定，就准备在邮电局附近的街道上，那里的门市客流量大，现在只是要等着那边有合适的店面出租了。 趁着这个时机，文蓉又想起了她的投资大业，买房。振兴小区那边的公房改造已经都完成了，已经有人开始出售住房。文蓉这次打算在那里购进三套，还有周学斌的住宿也是一个问题。等到生意做起来，他肯定要两边忙碌，住校是不行的，所以文蓉还打算在学校附近再购买一套住房。可惜她新买的文昌小区的房子还没有建好，不然的话就能直接让周学斌住在那里了。 买房的事情，文蓉直接找了一家中介所让他们帮着找房源，自己则在学校专心的准备期中考试。 这几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总会遇到刘欣雅，她明明不喜欢吃食堂的饭菜却还是天天留下来和文蓉程磊他们一起吃饭。 “文蓉，你最近都做的什么试卷呀？有什么比较好的题型吗咱们讨论一下。” 每次吃饭，刘欣雅的话题都让人猝不及防，文蓉一愣：“没有啊！我最近练习的都是老师发的一些习题，可没有时间再做别的。” 刘欣雅有换了一个问法“老师发的试卷，你做过的，你觉那些题目比较好，考试考到的可比性大一些。” 这是要她猜题？这个文蓉可不擅长。“我觉得把老师平时上课提过的考点多注意一下就差不多了。” 大家都点头同意，刘欣雅也就不再发问了。其实对于刘欣雅这种事事较劲的学习态度，文蓉实在有些不适应。 忙忙碌碌中期中考试终于结束了，这次巧的很，文蓉和刘欣雅的总成绩是相同的。这下刘欣雅再来见文蓉时，终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 中介所那里也传来了消息，她要找的房源都找好了，文蓉又赶忙带着姥娘一一看过。请了一天假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一家人名下终于都有了房。 第66章 十一月底的时候, 文蓉终于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店面。这家店原本是经营电风扇等小家电的, 搬迁是因为生意做大了, 老板嫌弃面积小，换到了附近一个更大的店面里。 房东带着文蓉在店里面查看, 这个店面的面积有二十来平方，正好在这一条街的中心位置。店里的门也被原来的商家改成了透亮的玻璃门, 安装的卷帘门也都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