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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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记得,有一夜我终是成功入睡,却做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梦。 梦境中,我看见小妤正站在悬崖边,她身后便是万丈深渊。而司空堇宥站在她身前,缓缓伸出手臂…… 我本以为,他是要将她拉进怀中,从而远离那深渊。 却不曾想,他竟亲手……将她推了下去! 小妤的身子向深渊坠去,我看见她满目的绝望,看见她悲凉的泪水,却不曾听见她发出半点声响。 惊醒后,我抚上自己的心口,它跳动地那般剧烈,不安又惶恐。 而我发觉脸颊上有些许异样之感,我便伸手抚上脸颊,竟触及满面的泪水。 那一夜过后,我再也无法安然地留在长生谷。 我隐隐有所预感:小妤她……兴许出事了。 离开长生谷的念想自心底生根发芽,我去了浮华宫,见到了谷主,恳求他再给我三月的时间,准我出谷。 但是显然,我的希望落空了。 我无法离开长生谷,谷主甚至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牢牢地监视着我。 受人监视的那三月里,但凡一入睡,小妤便会出现在梦境中。 而梦境中的小妤,她时而流泪,时而受伤,时而面露绝望……却从不曾展现笑颜。 我整日处在疯癫的边缘,直觉告诉我小妤正在受苦受难,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直至那一日,一位名唤“祝寻”的陌生男子闯来长生谷。 他交给我一封书信,是司空堇宥亲笔所述。 信上仅有八个字:阿夕有难,速来营救。 我了解司空堇宥,以他的性子,若非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他断然不会向我求助。 我再也无法继续留在长生谷,我向方茹寻求帮助,请她替我引开藏在暗处的眼线。 我又自长生宫内擅自带走了一株长生草,我自知这是一桩大罪,可若是不这么做,我将悔恨终生。 祝寻出海,耗费了五个月的时间方才找到长生谷。 而自长生谷去往夕荣国的途中,又耗去了一月。 故,待我赶到永安寺外,听见小妤的琴声时,距司空堇宥写下书信的那一刻,已过去半年…… 那便是我这一生中第二次踏入佛门。 木鱼声与念经声依旧逼得我头脑涨疼,我不敢想象那半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小妤为何会住在古寺。 而那戛然而止的琴音,更是令我心生惧意。 待我终于寻见小妤,却见她穿着一身尼姑袍,正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 那一刻,我的心再度碎裂,我不顾一切地向她冲去,由不得任何人阻拦。 我将她抱在怀中,知晓她就快要撑不住了,便将一粒保命的灵药塞进了她口中。 她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不忘司空堇宥。 她与我说,她想去见他…… 纵然看见小妤出家为尼,纵然她已到了强弩之末,我心中有的,也全部是怜惜…… 可我如何也想不到,她所失去的,还有那一双眼睛…… 霎时间,我悲愤交加,恨不能屠尽整个永安寺。 小妤要我带她离开,我自然不会有半点犹豫。 我抱着她,走出屋门,却被一干人等拦了去路。 那一日,我取出玉箫,明知此番做法兴许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小妤的身子……却等不得了。 而我看她在我怀中那般安心地睡去,只觉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腊月十三。 暖阳眷顾了墨魂谷不过四日,便再度躲进云层。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地面时,寒意骤生。 不得不说,这大昌国的冬日委实太过严寒,好在夕荣国并不似这般。否则以小妤那般的体质,怕是会经受不住。 这十日来,我一边回忆过往,一边将它们记录在纸上,心绪竟日渐平静。 我虽思念小妤,然心底却极少再翻腾起惊涛骇浪。 我并不知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腊月十四。 我带着小妤去往那处山林,没错,正是当初她与司空堇宥避难的那处山林。 而在山林深处,那一间小木屋,是我搭建的。 我以长生草入药,喂小妤服下,她终是于半月后醒来。 可我未曾想到,她醒来后,竟是心如死灰,满含绝望。 即便那时我对司空堇宥生了怨恨之心,他狠心地抛弃了小妤,令她遭受如此多的磨折,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可我还是出声为他辩驳,尽管我并不知晓真相,但同样身为男儿,我想我能够猜得到他的心思。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将自己最心爱的人,亲手推向别人的胸膛…… 可除了这般,我别无他法。 只因为,我想要小妤活着,这世间太多的美好之物,我希望她能够一一经历…… 而她那时心疾过甚,唯一能够带给她求生信念的,只有司空堇宥。 果不其然,自那之后,小妤的眸中重燃希望,开始积极地配合我的医治。 我替她摘下头顶的尼姑帽,换了张浅蓝色的头巾,为她系在脑后。 我为她做了张床榻,生怕地底的湿气会侵蚀她的身子。 我每日为她采集露水,于山林中打猎,为她的身子补充能量与营养。 我钻研医术,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她的眼睛。 我吹奏萧声,只为令她心境开阔,忘却悲伤。 那两月里,我们日日相伴,她的身边只有我。 我也渐渐忘却了长生谷,忘却了许多身外之事,只是守在她身边。 那段时日,我时常想,倘若时间就此停住,我便能永远与她守在一起…… 我为她造了一把琴,终得以与她共奏一曲,却被突然闯来的陌央所打断。 自陌央出现的那一刻,我幡然醒悟,小妤终归不是属于我的,而我也终将回到长生谷,领罚认罪。 故而,在竺商君载着重伤昏迷的司空堇宥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并未感到惊讶。 兴许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他与小妤,情深如许。 至于小妤的嗅觉,我始终未曾诊出因由。 我看着她原本有了光亮的眸子再度恢复死寂,甚至扬言三月后若是眼睛还是治不好,便要我离开…… 我心如刀绞,甚至感到无助。 呵…… 可是司空堇宥的出现,却令小妤重燃新生。 当我站在屋外,透过虚掩的门缝,瞧见屋内缠绵不休的光景时,我清楚地听见,天崩地裂的声响……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一生纵是我抛却生死,也终究走不进小妤的心底。 我与她之间,不曾相距千山万水,不曾隔着天涯海角,却仅仅只是隔了一人…… 而就那仅隔的一人,却是我拼尽全力,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法跨越的遥远…… 腊月十五。 方茹出现在山林时,我同样未曾感到惊讶。 我私自离开长生谷,又带走了一株神草,这本就是重罪。 我与方茹自幼一同长大,她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可即便是她前来,我也断不会在小妤最艰难的时刻离开她。 故此,那一夜,是我生平唯一一次与方茹大打出手。 我记得,她曾说我对小妤动了情。 我想是这样没错,可那时的我依旧愚钝,并不知晓自己对小妤的情竟会那般深刻。 方茹离开的两月后,谷主终是发了怒,派来了两位护法。 二位护法武功高强,若是单拼武力,我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带着小妤闯进那片瘴林,最终布下简易的奇门阵法,引他二人中招。 那真是一场激烈又可怕的厮杀,我深知自己犯下了更大的过错,却不曾有半点悔意。甚至如今想来,依旧满心的喜悦。 因为在那一日,小妤的双眼得以重见光明,她终于能够看见我,看见万物…… 我身受重伤,小妤又惊又惧,她慌乱无措间自我衣袖摸出了几只瓷瓶,也因而落了泪。 看见她为我哭泣时,我的心中隐隐泛着疼,再也没能忍住,一把将她揽进怀中。 那是这一生中,头一次,我与小妤间真正意义上的相拥。 在那之前,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要触碰她、拥抱她,却终究没有那个勇气。 我始终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心事,我生怕惊了她,触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