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他突然想到,主公不只是不去后宫,根本是在不知不觉中疏散了所有陪侍之人, 不论男女。 只有那位从卫国娶回来那位天香公主,主公同她还算亲近。 但也从不去她的栖凤阁留宿,倒是这位公主偶尔主动宿在朝梧殿。 做为内务大总管, 吕瑶是听说过这位天香公主的一些传闻的。 但主公也许出于两国邦交上的考虑, 竟然对她毫不干涉, 完全放任自由。 这么说来。 吕瑶把视线投在那个静坐在大殿外,长廊的栏杆之上那道黑色身影。 主公真正宠信的唯有此人了。 昨夜。 主公的马车从西山回来。 停在宫门之外,却久久不入宫。 别人不知道原委, 他却是清楚内情的。 他听闻主公归来,匆匆赶到宫门迎接。 却看见整队车驾人马齐齐停在门外。 主公冒着雪坐在车门处,默默想着心事,却一点下车的意思都没有。 主公不动,一队的护卫侍从,也眼观鼻鼻观心,静若寒蝉的枯站着。 竟无人规劝,甚至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吕瑶可是近身伺候过公子羽的人,看着这光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主公一路干了荒唐事。 把车内之人欺负得狠了。 这会那人在车内沉沉睡去。 主公心疼他,不愿打扰。宁可让这么多人一起在车外白白等着他睡醒。 这位墨将军,又能领兵打仗,又是主公心头之好,前途必不可限量。我还是要和他处好关系才是。 他来到墨桥生身边,笑咪咪地稽手行礼:“墨将军。” 墨桥生似乎是从一种恍惚的状态回过神来,愣了片刻方才起身回礼。 “将军大捷归来,在下却忙于庶务,还未及贺喜将军,真是罪过,罪过。还望将军莫怪。” “不,哪里。”墨桥生道。 吕瑶一直负责管理着程千叶的庶务,从墨桥生被黄骠马换回来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他素知墨桥生此人极不擅于交际,沉默寡言得很。 所以也不以为意,依旧热忱的自说自话起来。 “桥生,主公对你真是恩宠有加啊。你人还没回来,主公就命我为你准备将军府。我特意给你选了城西一处景致最好的宅子,亲自监督着修缮了一番。就是时间太紧了,多有不足之处。你住进去看看还有缺些什么,只管和我提。” 他拍了墨桥生胳膊一下:“咱两兄弟之间,你可莫要和我见外啊。” “嗯,多谢。”墨桥生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吕瑶看了他片刻,凑近他身侧低声道:“主公特让我在他的寝殿就近,整出一间厢房,专留给你日常休息之用。你一会若是无事,就去看看。缺啥,也只管告诉我。” 墨桥生眼神亮了一下,轻轻的“嗯”了一声。 吕瑶从这个简单的嗯字之中,听出了真正的谢意,方才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 碧云托着茶盘经过长廊。 她取下一盏茶,递给meimei小秋。 “去,端给墨将军。” “嗯?奇怪,桥生哥哥今天怎么不进去?坐在外面干什么?” “一句嘴也别多,叫你去就快去。”碧云嘱咐了meimei一句,提起裙摆,跨入大殿之内。 临近年关,平常百姓家家户户准备着过年,军中和朝堂也都休沐了。 但主公这里依旧日日忙个不停。 碧云给殿上之人一一奉上香茗。 程千叶接过碧云递上的茶,喝了一口。 凝着眉,看着案桌上自己列出的那几行字。 她放下茶杯,伸指点着第一行:“建城墙,征兵,修水渠。说来说去,目前最主要的问题,还是缺钱。” 肖瑾开口道:“主公,今年我们开拓了琪县,整顿了中牟。汴州的居民已是数以倍记的增长。明年,投奔我大晋而来的百姓只怕还要更多。” “钱饷不足,是因新政才推行第一年。主公免除了农户第一年的田税,国库才会显得如此拮据。其实这些事项主公可暂缓一缓,只需再过一年,我们的情况就会好很多。” 程千叶摇摇头:“我们汴州离嵬名山所据的郑州不过七八十里地。可是说是挡在犬戎前面的第一个重镇。我倒是想等,就怕犬戎不愿意等。何况,张馥冒着奇险,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一定要把握好。” 她抬头在俞敦素和贺兰贞中扫了一眼,“开春以后,我欲发兵取郑州,二位将军可愿领军出征?” 俞敦素同贺兰贞交换了一个眼神。 曾经诸侯联盟的大军,便是败在郑州嵬名山的面前。 去年,李文广,韩全林,程千羽三路大军计四万余人还未抵达郑州,就被嵬名山骑兵突袭,各个击破,大败而归。 嵬名山是一个难缠的对手,郑州更是一座坚固要塞。 但在俞敦素,贺兰贞这二人心中没有怯战两个字。 听到要出征,他们只觉血烫了,心热了,精神振奋,双双抱拳:“臣愿意领命!” 程千叶对着肖瑾道:“肖司寇,我想让你回绛城,接替张馥的职位,为大军出征筹备粮草钱饷。” “可是……”肖瑾皱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拱手答应,“臣领命,必不负主公所托。” 程千叶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肖瑾犹豫的是什么。 如今,经过数次征战,军队中提拔起来的将帅之才越来越多。 但是在治理政务上可以信任的文臣却是极其的短缺。 她既让肖瑾负制定并推行各种新政法规,又让他负责筹备军需后勤,实在是有些为难他。 程千叶将手点在第二行字:缺人。 过了这个年,我要制定一份官吏的考核制度,好好的提拔一批人上来。 嗯,不,这样太慢。程千叶摸了摸下巴。 我应该把所有的属臣召集起来,先排队在我面前走一圈,把颜色漂亮的优先挑出来。 墨桥生坐上栏杆之上。手中的茶早就凉了,他依旧没有进入大殿。 昨夜的事,他简直不敢回想。 他的身边突然坐下了一个人。 墨桥生吓了一跳:“主,主公。”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坐了这么久?”程千叶挨着他,坐在了栏杆之上。 这里的地势很高,可以俯视汴州的全貌。 “冷吗?”程千叶拽过他的手,搓了搓,和自己的手一起拢进自己毛绒绒的袖子里。 “不,嗯,有些冷。” 程千叶焐着墨桥生冰凉的手,遥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 “我要打郑州。你想和俞将军,贺兰将军一起去,还是想留在我身边?” 墨桥生没有说话。 我想去,只要你想要郑州,我就想去。 他不用说出口,主公永远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只要你想去,我就让你去。” 墨桥生的手被藏在一个温暖的袖子中,那股暖意从手心传到心底,把他整个人都温热了。 他用力反拽住那只柔软的手。 “主公,我……” “嗯,你什么?” 我也想留在你的身边,每时每刻都可以看见你。可是我真的向往着征战四方,向往着成为一个真正能和你稍微匹配的人。墨桥生在心中想。 “没事的,还有几个月呢,你如果愿意,我们就和之前一样。”程千叶笑了,她悄悄的说,“我在我寝殿隔间留了一间屋子给你。你天天都可以过来。好不好?” 墨桥生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 …… 程千叶的马车在冰雪覆盖的街道上行走。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但街道上的情况比起去年,程千叶第一次到达汴州的时候,已经好上很多。 至少,没有了那随处可见冻死在墙边的尸体。 走在路上的平民,尽管依旧衣着破旧,但大部分也都穿着勉强能够抵御寒冷的棉衣。面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一丝过年的喜庆。 车行到城西,这里是一个集散的奴隶市场。 程千叶就是在这里买下了碧云和小秋两姐妹。 比起去年,这里俨然成为汴州规模最大的奴隶买卖市场,甚至搭盖起了窝棚。 市场前乱糟糟的立柱上,拴着准备交易的奴隶。 一个简易的高台上,甚至有人牵着奴隶上台,吆喝着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