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冯小姐那性子,不激不行的。我们六爷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游遍花丛,实际上白纸一张,尤其对喜欢的人,更不懂得怎么下手。不过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咯。”袁宝摊了摊手。 王金生推了下眼镜,拿出钥匙,走楼梯下去开车。 吴厂长还没有走,待在一楼的大厅里,也不知道大小姐去了什么地方。直到电梯门打开,傅亦霆和许鹿从里面双双走出来,他赶紧上前,叫到:“大小姐……您……” 许鹿往回缩了下手,怕被他看见。傅亦霆却没有放,径自对吴厂长说道:“把资料给我。” 吴厂长愣了一下,慌忙把手中的资料递过去。傅亦霆说道:“这里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大小姐……”吴厂长又看向许鹿,许鹿回答道:“我跟傅先生有些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吴厂长这才点了点头,觉得两个人神情有些古怪。他也觉得刚才在会议室,傅先生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不过王董说,傅先生对工作的要求向来很严格,所以他过目的案子很少失败的,也不是特意针对冯小姐。 这样解释,吴厂长也能理解。 傅亦霆把许鹿拉走,经过前台,那个小姑娘立刻站起来,叫到:“傅先生,您要走了!” 傅亦霆轻轻点了下头,大步往门外走。他现在没工夫应付旁人。 车停在外面,傅亦霆让许鹿先上车,然后跟着她坐进去。王金生和袁宝都在,许鹿不好意思,就往旁边坐了点。他们齐齐打招呼:“冯小姐好!” 许鹿看到王金生就来气:“我一直以为王秘书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不仅骗人,还没有保守秘密。” 王金生礼貌地微笑。袁宝则哈哈笑道:“那您可就错了,金生哥的鬼点子最多,一点都不老实。不过这次的事情不能全怪他,那个手稿是六爷自己发现的。” 要不是发现了手稿上的那句话,六爷还不知道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呢。 许鹿不知道傅亦霆怎么会发现的,傅亦霆自动解释道:“你有半只耳钉落在我的沙发上了,一会儿给你。” 许鹿叹了声,原来耳钉是落在傅公馆了,怪不得她怎么都找不到。 这都是命数。 回到傅公馆,傅亦霆直接拉着许鹿上楼。王金生和袁宝很识相地呆在楼下,袁宝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金生哥,这次六爷跟冯小姐能顺利在一起了吧?” 王金生没说话。他当然希望两个人在一起,六爷身边早该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可他也知道,他们想在一起,要面对不少问题。首先是三爷的阻力,他一直想掌控六爷,所以极力安插他能控制的女人在六爷身边。其次是冯家那边,他几次送洋医生过去,冯夫人都在旁敲侧击六爷的事。 那不是兴趣,而是一种防备。他们这些人,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跟坏蛋大概也没什么区别吧。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但愿一切会是个好的开始。 进了书房,傅亦霆脱下外套,直接扔在沙发上,转身对许鹿说:“现在没有别人了。”她的双唇还是红润的,富有光泽,他又想亲,但那样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许鹿在路上挣扎了很久,一方面是自己的心意,另一方面是现实问题。可走到这一步,自欺欺人实在没必要,两个人都煎熬,便鼓起勇气说道:“只要你答应我几个条件,我们可以试着在一起。” 傅亦霆觉得新鲜,跟他在一起还要谈条件?还试着? 他双手抱在胸前:“你说说看。” “第一,我们的关系,暂时不要对外公开。我家里……我还没想好怎么交代。” 关于这点,傅亦霆也有顾虑,更主要是担心她的安全。他的对头其实不少,像苏曼这样的女人倒不用在意,她却万万不行。虽然弄得两个人见不得光一样,但她主动要求,他可以暂时妥协。 “嗯。” “第二,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公事关系,不要发生改变。像今天计划书没有写好,就是没写好,我愿意改。而且我还是会工作,你不能干预,也不要提供便利。” 傅亦霆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在他的观念里,男人给女人钱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其实她只需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逛街买东西,喝茶看电影,跟所有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一样就行。空余的时候陪陪他,其余的事情根本不需要cao心。可她现在说的话,给他一种完全不需要他的感觉。 但她的性子,他多少了解,不喜欢依附男人。他道:“可以,还有吗?” “还有,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我可以不问你在外面的那些应酬,也不问从前的男女关系。但你决定跟我在一起了,就不能再有别的女人!” 傅亦霆失笑,还没在一起就开始管他了。尽管有些霸道,但他今天惹哭了她,也该退让点。 “好,我答应。” 他全都答应下来,几乎没什么犹豫,许鹿倒有些意外。因为这些想法,刚从她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她也觉得有些超前。毕竟以他的权势地位,想做他的女人,乖乖听话的真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又不是非她不可。要他去理解她的精神世界,可能有点难。 尤其在当下,女人多半还是男人的附庸,没什么地位。男人不希望女人在外抛头露面,娶三四房姨太太还是很普遍的事情。 可他竟然都答应了,也不算太难沟通。 那他们就试试吧,不管最后走到哪里,不会留下遗憾就好。 说完话,一时间安静下来,两个人又靠得很近,暧昧的气氛不停地在周围涌动。许鹿现在大脑严重缺氧,全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生怕他再吻她一次,那样非晕过去不可。 她主动提议道:“我现在把计划书改一下吧?” 傅亦霆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来:“过来,在这儿改。” 许鹿依言走过去,傅亦霆拉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圈抱着她。她的骨架很瘦弱,小小的一只,抱起来就像只暖融融的波斯猫,窝在心坎里的感觉。他太喜欢这种感觉,想一直这样抱着她,抱上几天都不会腻。 他摒除杂念,翻开桌上的文件夹,拿起钢笔:“你要我客气点,还是严厉点?先说好,选严厉的话,不会太好听。” 许鹿忍着笑,放松了些:“你尽管说就是了。” 其实许鹿知道他的要求很高,第一份计划书就被说成是“废话连篇”。刚开始她还不服气,仔细看过之后,确实收益良多。如果以他的眼光,这份计划书无法在他那里通过,也是正常的。 在学校他们学市场,学供求关系,学经营的理念,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走入社会才知道,学校学的东西,最多算是块敲门砖,还要实践才能出经验。 许鹿一边听一边做记号,跟上课一样认真。 “其实你算运气好,遇上姚光胜和王董这样和气的长辈。他们看你是个小姑娘,愿意给你机会。我十六岁的时候,想去拉第一笔投资。那时什么都不会,求爷爷告奶奶,辛辛苦苦写出一纸计划书,在上海整整跑了半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愿意帮我。”傅亦霆说道。 “后来呢?”许鹿望着他问道。十六岁的少年,初出茅庐,又没有任何背景关系,谁会愿意帮他?当时他肯定很无助,又绝望。与他相比,她实在幸运太多了。 傅亦霆不在乎地说:“后来只能放弃了,老老实实地给人干活,等机会。如果一遇到挫折就哭鼻子,现在大概还只能做个混混。” 许鹿知道他在嘲笑自己,轻拍了他一下,但也不生气。她承认骨子里是有点自负,总以为比这个时代晚了近百年出生,思想超前,看不惯这里的很多陋习。但无论在哪一个时代,这些成功的人身上都有很多共同点和值得学习的地方。 她要试着把自己放得低一点。 傅亦霆说完,许鹿就开始认真地改计划书。他伸手打开台灯,烟瘾有些犯了,想到她不喜欢烟味,只得忍了忍,打了内线,叫袁宝送两杯红茶上来。 “你的腿酸不酸?要不然我去那边写?”许鹿问道。其实她是不想被袁宝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样子,那小子背地里还指不定怎么八卦呢。 “没关系。”傅亦霆亲了亲她的头发,说道:“你继续写。” 过了会儿,袁宝端着托盘在外面敲门。一进门,就看到女人坐在男人的腿上,手攀着他的肩膀,两个人贴面,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进展神速!袁宝赶紧闭上眼睛,摸索着放下东西,就匆匆忙忙地退出去了。到了门边,还差点绊倒了衣架。 傅亦霆不理会他,对怀里的人说:“我有个建议,你听听看?” “嗯。”许鹿点头。 “把现有的工厂搬迁到别的地方,会产生很多新的问题。比如工厂的很多机器有些年头了,搬迁可能会损坏。而且很多工人在附近安家,会不习惯去远的地方,不能再干了。倒不如,我投资建个新厂,你买下一半的股份,继续由你经营。” 他说得很有道理,之前许鹿跟吴厂长询问老工人意思的时候,很多人就有这方面的顾虑。怕新厂址离家太远,照顾不到。但要日升投资新厂,地方却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我没有钱买下一半的股份。”许鹿坦诚地说道。 傅亦霆道:“钱我可以借你,像现在增加投资一样,白纸黑字立个合同。你还清了钱,就给你一半股份。当然你如果没经营好,风险是我们共同承担的。这是我基于纺织厂的现行效益提出的建议,不算以权谋私。” 虽然他这么说,还是为她解决了一个难题。有个太厉害的男人在身边,真的会消磨人的战斗力。 “有个东西给你。”傅亦霆打开抽屉,将装巧克力的袋子拿出来,放在桌上。幸好这玩意儿还能放挺久的。 “这是什么?法文?你从法国带回来给我的?” 傅亦霆点头,示意她打开。里面是个心形的礼盒,绑着漂亮的粉色蝴蝶结。许鹿一边拆,一边暗道,一个大男人还挺会挑礼物,真是满满的少女心。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她其实挺喜欢这些甜的东西,吃了心情会变好。尤其这个时代,来自法国的巧克力更是难得。 她撕开包装纸,放了一颗在嘴里,浓郁的可可香气瞬间蔓延了整个嘴巴。 “你要不要尝尝?很好吃。”她又拿了一颗,准备剥开给他。 傅亦霆按着她的后脑,凑过去吮吸她口中的香甜。她愣住,嘴巴微张,连嘴里还剩一点没吞下去的巧克力,都被他一并卷走了。 傅亦霆放开她,平静道:“嗯,很甜。” 第二十八章 许鹿改好了计划书,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向傅亦霆告辞。 傅亦霆从沙发上拿起外套,说道:“我送你。” 许鹿愣了一下:“你,会开车?” 傅亦霆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我什么不会? “还是让王秘书或者袁宝送我就好了。”许鹿还是拒绝。她可不敢让傅六爷给她当车夫,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他的安全。 “没关系。”傅亦霆去开房门,回头见许鹿站着不动,眼角挂着笑意,“怎么,你不想走,想留在这里过夜?” 许鹿脸微红,立刻从他身边走过去,两个人一起下楼。 袁宝还在对王金生喋喋不休地八卦着,王金生手里拿一本英文的原版书,悠闲地看,时不时应两句。看到两个人从楼上下来,他起身道:“六爷,冯小姐要回去了?我来开车。” 傅亦霆伸手:“把车钥匙给我,我送她回去。” 王金生怔住:“开车这种事怎能劳您亲自……” 袁宝却扯了一下他的衣摆,笑嘻嘻地:“叫你给钥匙就给,话怎么那么多……六爷您两三年不开车了,还记得怎么开吗?要不要我陪着去?” “不用。”傅亦霆从王金生手里拿了钥匙,潇洒地甩下两个字就走了。 王金生皱眉对袁宝道:“你扯我衣服干什么,六爷身边没有人怎么行?我怕他路都不会走……” “哎呀,大黑他们会跟着的!你跟去就是当灯泡!”袁宝踹了踹他的小腿,“六爷舍不得冯小姐,想多陪陪她,这你还看不出来啊?不会走就多绕几圈咯。要不怎么说你那么多年书都白读了,还不如学我多看点小说。” 王金生扶了下眼镜,重新坐回沙发上。他拿起看了一半的书,心思却全不在这里。 他现在真的有点担心了。 傅亦霆从车库挑了辆低调的家用轿车载许鹿。许鹿怕他分心,一路上都没敢说话。毕竟她前世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一场交通事故,心有余悸。所以尽管这个时代的汽车行驶速度快不到哪里去,坐在副驾上的她,还是有点害怕。 傅亦霆的驾驶技术其实还不错,四平八稳,就是好像不太认路。他平常都不开车的人,也不会去注意路况,加上不经常来这附近,所以兜了几个圈子,才到弄堂口。 许鹿总算松了口气,要去开车门。 “等等。”傅亦霆说道。 许鹿回头看他。他探了身子过来,先亲了下她的脸颊,然后是鼻子,慢慢移到嘴唇。但不同于之前令人窒息的深吻,这个吻温柔缱绻,像是情人间的絮絮低语。明明还没分开,就有种不舍的情绪在蔓延了。 “姐!”车外面忽然有人叫了声。 许鹿猛地朝前看去,两束汽车灯光之间,站着目瞪口呆的冯清。她穿着家居服,外面套了件毛衣,手里还拎着两袋垃圾,傻傻地站在那里。 许鹿有些尴尬,轻轻推开傅亦霆,指了下前面。傅亦霆看见冯清,镇定自若地开了车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