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如同在心口堵着一口巨石,又沉又硬,搬不动也踹不开,令人无从发泄,难受之极。花小术神色黯然,闷声道:“蓝大哥,也许你有苦衷,也许在你心里太多的迫不得己。可是对我说实话真的有这么难吗?” 蓝漪听见门内的人沉沉一叹,他神色微变,心下一慌:“小术?” “有一且有二,既然你一而三地欺瞒于我,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实话,那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了。”花小术果决道:“从今往后这扇门都不会为你打开,你不要再来了。” 蓝漪面无血色,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逐渐被冻住…… “为啥呀?” 突兀的插嘴打断了门里门外无比凝重的对峙,花爹爹毫无眼力见儿地凑过来,熟络地把手往蓝漪肩上拍了拍:“你俩闹啥呀?把咱这一条路的邻居都闹出来了。” “……” 花小术忍不住扶额,门外的蓝漪如同顷刻被开启了机关,突然叫出声来:“我不要!” 花爹爹也被惊了惊,拍拍胸口压压惊:“小漪?” “小术,我不要!”蓝漪根本无视其他,满心满眼就只剩下花小术的那句话:“不能破门我就不破门,你不肯开也没关系,我、我……” 他用力咬牙:“我可以爬墙!” “……” 花爹爹作慈祥状,再次插嘴:“傻孩子,哪里用得着爬墙呢。小术她不给你开是不是?叔我给你开……” 花小术忍无可忍:“阿爹,你闭嘴!” 见把闺女惹恼了,委委屈屈的花爹只得给自己的嘴巴上拉链条。 有了花爹这个后台,蓝漪再次狂拍门:“小术,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你不让我动白夫人,我再也不动她了。你不许我撒谎,我也再不会撒谎了。”蓝漪一条条地许诺:“今后无论什么事,我都事事依你……” 嘎吱一声,褚漆的双开大门从里面徐徐打开。蓝漪还僵着拍门的动作,他眼里的光芒闪闪:“小术……” 花小术面色不豫,抬手挡在他面前:“那以前的事呢?” 蓝漪顿了顿,在门口踌躇,低声嗫嚅:“除了以前,不成么?” 花小术木无表情地盯着他,蓝漪将脑袋压低再低,躲避她冷恻恻的无情眼神。 花小术说不清这一刻的心情多么复杂,她思绪万千,最终化作一声惋叹……然后抓住门口发傻的阿爹把他拉进门内,无比干脆地将门重新闭阖。 “……” 没来得及反应的蓝漪独自在门外气急跳脚狂拍门,花小术虎着脸拉着阿爹回屋,再不理他。 第49章 究竟谁欺负谁 这一天,连绵不绝的拍门声从黄昏持续到了天黑,附近一带邻里街坊从看热闹变成怨声载道,作为民怨根源的花家不可谓不罪孽。 花爹爹吃过饭洗过澡,拢袖往外瞧了瞧,忧愁地摇头晃脑:“再这么下去,咱们以后还怎么跟街坊邻居打交道啊……” 这话是说给他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做刺绣的闺女听的,看似心无旁鹜的花小术抓针的手微顿,落针的位置偏了。她不满意地盯着刺偏的线口,索性停下手来,凉凉说道:“行,那就劳烦阿爹出去把他打发走。” “……”这不是为难人嘛? 因为花小术正在气头上,蓝漪又被挡在门外,傻呼呼的小翠花一问三不知,花爹直到现在仍没搞懂好端端的两个孩子怎么就闹不和了。 不过他没忘记门前胶着不下的那一幕,苦恼的花爹不得不担起为人父亲的责任,环起双手教育女儿:“小术,你不能仗着小漪让着你就老是这么欺负他呀。” “……” 花小术怒得恨不得把爹给掀了:“你怎么不去问问他究竟是谁欺负谁!” 花爹私底想说不必问这不是挺一目了然的事嘛?可这要是说出来肯定得罪女儿,他生怕明早会被断伙食,只得违心说:“肯定是小漪做的不对,我这就出去给你说说他……” “算了。”花小术没好气地放下刺绣,双目扫向只点了一盏灯的昏黑前院:“……还是我去吧。” 原以为时间久了,外面的人自自然然就会消停了。哪成想他非但没有消停的意思,反而跟她们家的门杠上了似的没完没了地施展无穷无尽的执拗劲。 花小术怀疑再不阻止,蓝漪会敲到天亮。不说扰民,只怕她今晚也别想睡了。 当花小术提灯靠近之时,原本有条不紊的敲门声嘎然而止,一声小心翼翼的询问取而代之随即传来:“小术?” “敲够了吗?”花小术闷声一哼:“敲够了就赶紧走吧,吵人。” 可外面的人不但没有因为被嫌弃而沮丧,反因情绪高涨生生拉高一个音调,谆谆不倦地重复那句话:“你先开门好不好?” 花小术同样重复了白天的那句话,果断且干脆地拒绝:“不好。” 一个饭点的时间并不足以让蓝漪死心,同样也不足以令花小术改变主意,继续这么下去只能延续白天的僵持胶着的状态。 花小术看了眼完好无损的大门,显然蓝漪听了她的意思没敢破门而入,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他竟就这样乖乖站在门外敲了一个多时辰。这不禁令她想到蓝漪的爬墙论,脱口就说:“你不是说要爬墙么?” 蓝漪竖起耳朵,兴致盎然如同受到了鼓舞:“我真的可以爬墙进去?” 花小术立马反应过来:“当然不可以。” “……”好吧,蓝漪知道肯定不行。白天说归说,他却是绝不可能不经小术的允许就直接翻墙进来的……至少在她清醒的时候,是绝不可以这么做的。他放软语气,幽幽说道:“小术,我今天来找你是真的有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要给你看的。” 花小术默了默:“什么东西?” “你不开门我没办法拿给你看。” 花小术眉梢一挑:“那你把东西放在地上,等你走了我就出去看。” “……!!” 死皮赖脸垂死挣扎的蓝漪说啥也不答应,铁了心肠的花小术斩钉截铁撂狠话:“那就不必看了。你走,我不会出去见你的。” 蓝漪生怕她真的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怏怏不乐地答应了:“那我放地上,等我走了以后你记得出来拿,一定要看。” “嗯。”这回花小术答应得很干脆,同时又补充一点:“不过你不许假装走了又折回来,不许折回来又躲起来偷看,我会确定你真的走了才出去取。” 确有这种打算的蓝漪瞬间成了霜冻的茄子蔫里巴唧,挣扎无果反抗无效,忍痛将八字命书小心地平放在门前的石槛上,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还不忘再三叮嘱花小术:“你一定要记得出来拿。” 花小术不与他废话,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没了,马车轱辘渐驶渐远,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大门才咯吱一声悄然打开。从门内探出一颗小脑袋左右张望,除了沿路的灯火没有别人,她低头细看,只见石槛上摆放了一张折成四方的白纸,里面好像写了什么字。 花小术弯腰将纸捡起来,她没有立刻打开来,而是拿在手中反复打量,静默会儿,作势要撕。手指还没开始动作,藏在对面第三颗树后的人急急喊停,简直心都碎了:“别撕!” “……” 轻易就把人给试出来的花小术抓着手里那张处境岌岌可危的薄纸,面无表情中隐隐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我说过不许躲起来偷看了。” 被抓现行的蓝漪无比心虚,却仍不死心地暗戳戳想要往前挪,很快就被花小术发现了意图:“再过来我真撕了。” 蓝漪颤巍巍不动了,反应出奇的好,反倒引起花小术对这么薄薄一张纸的好奇,究竟里面会有什么? “要不,你先看看?”蓝漪吱唔一声,与她打商量。 花小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折叠的纸缓缓打开。 上面的字个个皆能看懂,组合起来花小术却不懂了。仔细看下面注解,发现这是种演算,而最前面的两行则应该是两组八字。 没由来的,一个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致使花小术整个人沉默下来。 “下面的注解文绉绉不易懂,我给你解释,它的意思是……” 蓝漪说着又要蹭过来,这回也不知是花小术看得太专注还是已经放弃阻拦,等到蓝漪来到近前,花小术蓦然抬首,当着他的面将这张记有二人生辰八字以及注解命理的纸张撕了。 蓝漪停下脚步,木楞楞地盯着如飞花凋零缓缓飘落的碎纸片。 “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花小术的声音令蓝漪乍然惊醒,他碎碎点了点头,悻悻地盯着落满一地的碎纸片没有说话。 可花小术却在看着他:“不要再做这样无聊的事了,没有意义。” 她牵动唇角,微哂道:“你觉得现在这样,我还能接受你吗?” 蓝漪眉心轻颤,惶惶抬眼,声音涩哑:“小术?” “你不要我了吗?” 花小术紧抿下唇,决绝地别开脸:“嗯,我现在不要你了。” 蓝漪原地发楞,许久许久才干巴巴地又问:“那、以后还要我吗?” “……” 花小术唰地一下心头无名火起:“没有以后了!” 她砰地一下把门反锁,蓝漪又要挠门,花小术气不打一处来:“你再吵,什么以后都没有了!” 外面的人瞬间消停,再没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花小术打开一条细缝,外面已经没人了,也不知是又躲了起来还是真的走了。 她立在门前发呆,夜风拂过面颊,有点萧瑟有点冷。花小术低头,注意到被风吹散的零碎纸片,是她方才亲手撕出来的。 花小术盯着脚下的碎纸片,默默弯腰蹲下来,一片一片地捡回去。 * 今天晚上政事堂灯火依旧,蓝磬桌面还撂了好几叠厚厚的公文,没批完都不打算回家。 夜幕刚沉下来,禁中就来了一名小太监,说是皇帝知他到了饭点还在政事堂里勤勤勉勉,倍感窝心深觉欣慰,特意召他进宫共进晚膳。 蓝磬一听,差点把手里的毛笔给掰断了,嫌弃之意无以言表。 身为一国之相,蓝磬每天都很忙,真的很忙。晚上好不容易抽个时间加个班,还得给有权任性的上司陪个饭!可他又不能说不,又不能摆臭脸,还得表现出感激零涕,还得大呼谢主隆恩,简直烦不胜烦。 蓝馨面无表情地整理领口,又掸了掸衣袂,心里从政事堂一路骂到禁中,进门之时才好生收敛心神,揖手弯腰恭谨一拜:“微臣叩见陛下、叩见娘娘。” 一桌佳肴美味面前坐了两个人,一个皇帝一个皇后。能叫得来蓝相陪饭,多半皇后娘娘也都在。 蓝霓掩唇轻笑:“蓝相如此大礼,相必正在气头上。” 皇帝一边摆手免礼,一边差人端座位上筷子,听见这话,没奈何道:“朕是听说政事堂还亮着灯,这才招你进宫用膳怕你废寝忘餐给饿着,你还不乐意了?” “承蒙圣上关爱,臣无任感激,岂有不乐意之事。”蓝磬接过筷子,板着脸扒饭。 这话一听就没诚意,皇帝摇头晃脑:“皇后,你看你哥。” 蓝霓自知她哥什么秉性,没搭理皇帝,兀自给她哥夹菜:“这么晚还这么忙,大哥辛苦了。” “为陛下分担重负乃是应份之事,臣鞠躬尽瘁,不觉辛苦。”蓝磬公事公办官方发话。 下属忙到挑灯加班没空吃饭,身为他的上司大鱼大rou大快朵颐总觉得不太合适。但见皇后往他碗里夹了片鱼,皇帝瞄去一眼,轻咳一声:“爱卿真是臣中典范,朕定要好好犒赏于你。来人上酒——” 蓝霓打断他:“皇上,您还是吃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