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虽已经习惯了别人看自己丑的目光，可没人不在意自己的样貌，所以吴擎远没有任何厌恶鄙视的目光，林阿默一瞬间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对他的防备戒心少了点儿。 林阿默本来就不是内向的人，一旦戒心放了下来，他就开始主动询问吴擎远的来历了解各种信息。 那一点儿都没有这里小哥儿的矜持，看得林老根暗恼都怪自己当爹的粗心，大男人教不来孩子，把小哥儿养成这种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孩子本性轻浮呢。 吴擎远没有这种想法，林阿默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和对方熟悉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早就听说海上危险，没想到真是这样的，那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幸运了，你放心，这附近的村子我和阿爹都很熟悉，到时候我也帮你去打听打听，要是找不到你亲戚，你就在咱们村住下来好了，咱们柳树村虽然不富裕，但离镇上县里都近，出行方便.....” 常年生活在村子里的林阿默没见过什么市面，本性如同大多数村民一样淳朴，听完吴擎远的遭遇很同情，再加上因为吴擎远没有厌恶嫌弃的表情他心生好感，很热情的帮他出主意。 林老根也点点头表示到时候可以帮他跟村长说。 定居的事情林家父子愿意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吴擎远赶紧应下道谢，再次拉进了和林家的熟悉度。 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就回到了林家。 “吴兄弟，这里就是俺家了......” 林老根将吴擎远带进一座农家小院。 林家的房子算是柳树村比较不错的，虽然都是十几年前修的了，但仍旧是结实的瓦房，而且面积也有那么大，不像其他村民的茅草屋，刮风下雨家里就遭水患，年年都得换新屋顶。 不过进了院子，吴擎远才发现，虽说林家的房子不小，可家里的人也不少，东西厢的格局住了三房兄弟，一共九口人。 家里人多就自然少不了矛盾，从进院子短短几个打招呼的空隙，谁的态度冷淡，谁的态度热情，他便能看出来这林家一大家子的关系不是那么和谐，但总体来说，和大多数家庭一样，都是些柴米油盐的摩擦，没什么深仇大恨。 看到被林阿默扶着回来的周哥儿，院子里的人都吸了一口气，直说“造孽哟”。 就连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势力的林家老妇，林江氏都忍不住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周老婆子这手怎么重？”，听到林阿默开口说要收留几天犹豫了一下没拒绝，但却念叨了一句“他的口粮不管”。 “知道了奶。” 家里最大的长辈都点头同意了，周哥儿留下就没阻碍了，林阿默高兴的把人扶进自己屋。 这时候去找赤脚大夫饭林家小弟林天宝也回来了，不过只有他一个人，村里唯一的大夫李大叔不在家，想给周哥儿看伤就得去镇上。 但现在都这么晚了，赶到镇上都得黑夜去了，镇上店铺全都关门了，医馆大夫晚上也不去远地方出诊，只能等到明天。 可周哥儿身上的伤看上去又很重，谁知道拖一晚上会不会闹出人命，都快把林阿默给急死了。 因为长得丑，脸上的青斑太吓人，从小村里的孩子都不太喜欢跟他玩，只有周哥儿和他关系最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他掉河里还是周哥儿冒着生命危险救的他。 现在周哥儿出了事儿，已经躺在床上发烧昏了过去，他自然担心着急，这里医疗条件落后，发烧死人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哥你先别着急，周哥哥不会有事儿的，刚才我在路上碰见柱子哥，柱子哥已经去隔壁村找大夫了......” 林天宝在旁边小大人似的补充安慰。 门口的林家二媳妇王氏也找了一瓶烧酒递过来“阿默，你先用这烧酒试试，看能不能把温降下来，这样下去人不死，也得烧出毛病。” “恩！” 这些事情还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才懂，林阿默点点头就赶紧把酒到在帕子上给床上的周哥儿擦脸。 可不知道是伤得太重，还是周哥儿身体素质太差，这体温一直降不下来，反而越烧越厉害，屋子里人的表情都不太好，就是只有十岁的林天宝都知道要是大夫再不来，周哥儿能不能熬过今天晚上是个未知数。 吴擎远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下，最后从包里掏出一粒退烧药递了过去。 “试试这个吧，这是我游历的时候在一位老神医那里得到的特效药，退烧效果很好，你给他吃一颗看看，大夫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来。” 其实刚才他就有给药的心思了，只不过一直在犹豫。 由于这里的古代人从来没有接触过现代的药物，身体没有抗药性，现代的药对这里的人来说效果会非常好，堪称吃一颗就药到病除的神丹妙药，很容易引起人的主意，不是将他当神仙，就是将他当异类。 帮人可以，但是前提是在不危及自己安全的情况下。 但是看到林阿默那着急的都快哭出来的模样，还有床上那名叫周哥儿的瘦弱少年，吴擎远鬼使神差的心软了。 屋里的人正一筹莫展，看到吴擎远拿出来的药，也不管药的样子奇怪，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赶紧把药给人喂进去。 和吴擎远想的差不多，现代退烧药的效果很好，很快床上周哥儿的脸色就开始慢慢恢复了，喜得林阿默顿时欢喜叫了起来“好了好了！”林老根等人脸上也露出了喜色，这人救回来了就好。 “林叔，林哥儿，快开门，是俺，柱子，俺把大夫带过来了......” 正在欢喜时，林家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一个粗狂的男人声音。 林阿默脸上又是一喜，赶忙叫林天宝去开门，接一个和粗狂声音一样，长得五大三粗壮汉拖着一个背着药箱的白胡子老头快步跑了进来。 “张...张大柱你这臭小子，你...你能不能慢点儿，老头子我这身子骨不比你们年轻人！” 因为跑得太急，老头大夫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憋红着老脸喊叫。 “不能慢，大伯救命呢！你快帮俺看看周哥儿，要是周哥儿没了，俺也不活了......” 被唤作张大柱的壮汉一脸着急的把大夫推到床边，耍赖嚷嚷的让他赶紧瞧，大夫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周哥儿身上的伤看着吓人，但都是些皮外伤，没伤到内腑，高烧也退了下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底子太差，需要好好休息调理一下。 把完脉，老头又看了看周哥儿手臂脖子脸上露出的伤痕，叹了口气，拿出纸笔刷刷的写了一张药方塞到张大柱手上，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赶紧收拾东西回家，他可住在隔壁村，赶着回去。 老头一走，确定周哥儿真没大事儿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那叫张大柱的壮汉，恨不得留下来陪着，不过这里是林家，房间还是林阿默的私人房间，他是不能久留的，因此只能恋恋不舍的将药方还有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递给林阿默，请求帮忙照顾后才走人。 忙活闹腾了这么大半天，外面这天都黑完了，晚饭时间也过了，林家老妇可不会等林老根三父子，早招呼着家里其他人把饭吃了，连洗碗水都没留。 二房媳妇王氏倒是想给他们三父子留一点儿，可没分家她当媳妇的做不了主，刚才去帮忙拿烧酒都被骂了，所以林老根三父子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三父子显然习惯了林老妇这种做法，懒得置气。 让林老根和吴擎远在外面歇着，林阿默带着弟弟就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两兄弟手上一人端了两碗由林老根那一个竹筒里分下来，又加了青菜充量的面条，以及几个窝窝头。 “吴大哥，这碗给你。” 林阿默着将其中一碗面条最多的递给林老根，第二多的那碗递给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他弯起笑道。 第10章 难看的青斑 虽说之前商量好吴擎远来借住只管住不管饭，可经过刚才的这一番折腾林家三父子对他是迅速的熟悉了起来，尤其是他拿出一颗退烧药救了周哥儿的举动，让众人对他好感是蹭蹭蹭的往上涨。 碗里的面条是林老根中午舍不得吃打包回家的，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泡得很软了，再经过一道加热，基本全成了碎条，而且分量稀少，一碗面条大多都是青菜充数。 不过尽管如此，对于几月不见荤腥，吃的全是夹杂了麦糠窝窝头的乡下人来说，这样细白面的面条说不上太稀罕，但也已经是很好很美味的食物了。 而且考虑到他是客人的原因，林阿默给他的碗里特意多分了一些面，吴擎远注意到他自己碗里几乎都是青菜，只有零星几根面条做点缀，可混着面条汤，再配上窝窝头，少年吃的也十分香。 “吴兄弟，咱们乡下吃食简陋，你莫嫌弃哈......” 这边林老根朝吴擎远招呼了一声，然后将碗里的面条又重新分了一些给小儿子，这才也跟着一口面汤一口窝窝头呼啦呼啦的吃起来。 难得的面条让父子三人狼吞虎咽，气氛其乐融融，吴擎远道了一声谢也跟着吃起来，对于末世人来说，是不会嫌弃任何可以吃的食物。 吃饭的空隙，林老根又开始啰嗦了起来，这啰嗦的根源还是林阿默和村里周家老太婆对着干的事情。 虽说林老根疼他两个孩子，不准任何人说不是，可他也不是不懂理的人，自己小哥儿生的不好看，本来就不好说人家了，性格又因为从小没亲娘教，一点矜持都不懂，现在还跟长辈对着干，这名声传出去，谁家敢娶他哥儿啊。 过了今年林哥儿就十九了，同龄的小哥儿孩子都地上跑了，林老根心里急啊。 “......阿爹，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今天你也瞧见了，就算周哥儿是周阿奶家捡回来的，周家养了周哥儿，但自从周大爷走了之后，周阿奶就没把周哥儿当人看，让周哥儿当牛做马，没日没夜的干活，现在还差点打死周哥儿，周阿奶真的是太过分了，我不能不管！“ 一提起周哥儿的事情，林阿默放下碗筷，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自己的情况自己当然清楚，敢跟长辈吵架的小哥儿，方圆百里都没有过，传出去明天他头顶就又得多一个不敬长辈的标签，可眼看着周哥儿遭虐他就忍不住脾气。 “反正也村里没人不嫌弃不指点我啊，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嘛，我就在家孝敬阿爹您一辈子，那多好......” 林阿默倒是看得很开，林老根则担心得很，继续教训“这天下哪儿有不嫁人的姑娘和小哥儿？难不成你要孤家寡人过一辈子？！” “阿爹您别生气，不是还有阿弟嘛，阿弟这么聪明，村里的老秀才都夸咱弟聪明，以后去了私塾念书肯定是个能考状元的料，到时候阿弟当了大官，咱们家有钱有势，阿弟就给我招个上门夫婿回来，对吧，阿弟？” 林阿默接住他爹的话，满脸的笑容和乐观。 “对，以后我给咱哥撑腰，看谁敢嫌弃咱哥！爹您不用担心.....” 林天宝也配合点头，两兄弟一唱一和。 “就你们歪理多！” 林老根口舌笨，说不过，只能憋着脸瞪了两个娃一眼，又气又笑，虽然是歪理，但说得也不无道理，真嫁不出去，他就多存银子给林哥儿招个上门相公回来也不错。 见他没有否定这个提议，林阿默和林天宝吐吐舌头嘿嘿笑起来，这就又算边把他们爹给忽悠过去了。 父子三人的温馨气氛感染了吴擎远，他目光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林阿默，被少年开朗乐观的笑容所感染而吸引，不由自主的细细打量。 忽略脸上那块大大的青斑，林阿默样貌其实长得很可爱，神采奕奕的大眼睛尤其好看，里面充满了少年人的活泼，像山间的泉水，透着令人心悸的清凉。 但就是因为那块几乎遮住了半张的青斑破坏了一切，不仔细去看，只会觉得他相貌丑陋吓人。 “吴大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正笑着的林阿默感觉到吴擎远的视线，脸上的笑容立刻停了下来，一边伸手将自己长了青斑的半边脸遮住，一边小心翼翼询问。 因为相貌的原因他从小被人说，哪怕他性格乐观，但也不可能一点自卑都没有，并且对周围人的视线异常敏感，饶是吴擎远动作再小，他也能感觉到，不由得心里有点忐忑的赶忙将自己脸遮住。 换句现代的话说就是，他觉得自己生得丑不怪他，可吓到别人他就觉得自卑怪自己了，从小到大他没少出门的时候吓到村里的小孩。 林老根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没了，心情沉重，自己小哥儿长得不好看一直都是他的心病，要不是丑，他家林哥儿这么勤快懂事怎么说亲那么困难。 “没有，我就是觉得，要是没有那块青斑，其实你生得很好看......” 感觉到气氛不对，吴擎远开口安慰。 “你不是废话嘛，谁都知道咱哥要是不长这块青斑，那就是柳树村最好看的哥儿了！” 人小鬼大的林天宝翻翻白眼鄙视。 林家两兄弟从小没娘，年纪也相差了近十岁，林天宝可谓是林阿默当哥又当娘一手带大的，感情比平常人家的兄弟更加亲厚，和林老根一样，不管对不对，就是不许别人说他哥半点不是，一家人都是牛脾气。 “......” 吴擎远活了两辈子早就是人精了，林家父子的性格他不用相处太久就摸透了，笑了笑没生气。 倒是林阿默不好意思的朝他说了句“吴大哥你别放在心上，我弟小不懂事”，然后教训似的拍了拍林天宝的头，他虽性格冲动不矜持温柔，但却是懂理的。 “无妨，我想说你脸上的青斑是可以治的。” 吴擎远盯着林阿默微笑。 “你说什么？！” 林家三父子则因为他这句话瞬间安静下来，然后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异口同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