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不知为何,虽然谢冬此时心中也不爽得很,却更想听到何修远的回答。 结果还不等谢冬找好正确的偷听姿势,那边何修远便抬手直接打断了冯长老的长篇大论,并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这个回应,并不冠冕堂皇,却十分诚实。只听何修远耿直地道,“你说这些,太复杂了,我听不懂。” 嘎嘣,冯长老僵在原地,整个人宛如石化。 噗嗤,这边谢冬更是忍不住直接笑场。 他这么一笑,必然就叫那边的两人发现了。何修远的双眸当即看了过来。谢冬咳嗽一声,脸上不露出丝毫尴尬,笑着站出去道,“大师兄,我带着常师弟过来找你有一点事,结果不巧碰到冯长老在场,便在边上站了一会。你不会介意吧?” 何修远点了点头,表示完全不介意。 至于冯长老此时的脸色,那就难看极了。他站在后面,就连看着何修远的目光都变得怨毒起来。所谓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冯长老已然连他也一起恨到了极点。 第6章 在何修远回头看过去时,冯长老又及时收回了这怨毒之色,又摆出了一副为宗门劳心劳力的委屈模样。 谢冬冷眼看破,不说破。 “冯长老,我一心修行,宗门管理上的事情确实不懂。”何修远不知冯长老的心思,虽然面上依旧是一贯的冷淡,对他已经是难得地客气,“你有任何担忧,都可以直接向掌门师弟说明,我相信他并没有你所说的那样不通情理。你们之间,还是不要有什么误会为好。” 本着一颗为了宗门的心,何修远甚至一改平时言简意赅的习惯,主动说了他回宗门之后最长的一段话。 冯长老扯着嘴角,干笑道,“放心吧,我知道,其实谢掌门也是为了宗门好,我们都是为了宗门好,只是想法不同而已,并没有什么本质矛盾嘛。既然师侄你如此支持谢掌门,那么从此之后,我自然也承认他的掌门地位,绝对不会再与谢掌门为敌了。” “那太好了。”何修远点了点头。 “冯长老,你这一番话,也打落了我心里的一块大石。”谢冬也跟着做戏道,“我同样希望能与你相处愉快。” 冯长老哈哈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为了宗门嘛。” 说着,他便带着这有些渗人的笑声转了身,终于向何修远告辞了。 “掌门师弟,”何修远这才问道,“寻我何事?” 谢冬原本只是想和他唠唠嗑,顺便缓和一下他与常永逸之间的关系。 但在看过冯长老方才的表现之后,谢冬突然改了主意。 “师兄,是这样的。”他道,“我准备过两日下山,去东面的仙市看看,采购一些要用的东西。如果你有空,便和我一起去吧。” 东面的仙市,指的是玉宇门往东五百里外的山谷之地。那是附近最热闹的一处修仙集市,名为琳琅集。 何修远显然也熟悉那个地方,却显得有些迟疑,“要去几日?” “三四日足矣。”谢冬道。 何修远掐指一算,松了口气,“可以。只要能在十五月圆之夜前回来,我就没有问题。” “那便说好了,明日我再过来找你。”谢冬笑着拍了怕何修远的肩,回过身去,正看见那还没有走远的冯长老。 冯长老显然听见了刚才的对话,脚步已然顿住,却又在此时故作自然地继续走远。 琳琅集,是冯长老加入玉宇门前曾经混过的地方,现如今还在那儿有着不少狐朋好友。甚至可以说,冯长老便是琳琅集的地头蛇。 谢冬对此心知肚明,只付之一笑。 直到两人离开了何修远的住处,常永逸才问他,“师兄,你之前不是说要去南面的潮海集吗,怎么突然改了地方?而且还要那家伙……咳,大师兄,也一起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谢冬卖关子。 常永逸哼了一声,又道,“还有那个冯长老,真是讨厌死了,你究竟还准备容忍他到什么时候?” “正是为了确认我还应该容忍他到什么时候,”谢冬道,“我才会选择琳琅集。” 说这句话时,他并不像平时那样嘴角含笑,而是皱着眉头,周身散发出一种别样的沉重。常永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想要追问到底,却又因为他这不同于平时的沉重而选择了沉默。 当晚冯长老便离开了宗门,只说有事要办,也不知去了哪里。 次日,到了他们约好出发的时候,何修远早早便在门口等着谢冬。依旧是单人独剑,白衣素裹,看起来寡淡得很。谢冬倒不是一人,身边还带了个常永逸。 常永逸今日倒是乖巧,虽然还是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至少好好喊了声大师兄。 何修远点了点头,直接将自己手中的剑往上空一抛,便御剑而起,径直朝东面遁去。 谢冬紧随其后,但毕竟修为还是差了一点,又提溜着一个修为更差的常永逸,不过片刻,便无可避免的落在了后面。 何修远见状很快停下了遁光,悬在那儿等着他们。 “师兄,见笑了。”谢冬追上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何修远用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两下,“我听说,你每晚都在书房秉灯夜读,几乎从未休息。” 谢冬愣了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又笑了笑,“还好吧。毕竟刚刚接任掌门,非常时期,难免辛苦一点。更何况我是修道之人,还不至于扛不住。” 何修远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继续埋头赶路。 “大师兄,”谢冬得了他的关心,忍不住就想多唠一会嗑,“关于我最近推行的那些举措,你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吗?” “取消月例和种地?都是玉宇门从未有过,但其余宗门早已做过的事情。有些宗门因此而兴盛,也有些宗门因此而破败。至于究竟对玉宇门好或不好,我不懂的。”何修远道,“你是掌门,而且你比我聪明,我只需要听你的就够了。” 谢冬还未答话,后面常永逸便传音入密,偷偷向谢冬嘀咕了一句,“他还知道自己笨,挺有自知之明。” 谢冬闻言,神色不变,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只悄悄将手伸到后面,摸上常永逸的手背,拎起一层皮,就是狠狠一拧。 “啊!”常永逸顿时惨叫,声音响彻云霄。 “常师弟怎么了?”何修远愕然问道。 “没什么,大概早上吃坏了东西,肚子疼吧。”谢冬微笑。 常永逸捂着自己的手背,神色之间非常委屈。 何修远正准备再问点什么,一些建筑便从云层之下显露了出来。他顿时转头看向了下方,“到了。” “琳琅集。”谢冬跟着补充了这三个字。 随着三人靠得更近,云层散开,下方的集市彻底展露在他们眼前。其中有雕栏玉砌的华美阁楼,也有熙熙攘攘的拥挤集市,从东至西分为从富到贫很有层次的几个部分。无论哪一种阶层的修士,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所需,琳琅集便是这么一块地方。 琳琅集上空不能飞行。三人在集市外面落下,徒步往里走去。 当然,他们所进入,是最贫穷的西门。 谢冬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用羡慕的目光看了一眼东面,奈何囊中羞涩。 何修远也看了东面一眼,那神情就淡定多了。这种淡定叫谢冬不由得感慨,有门有派的修士说起来比散修好听,但实际上,在散修盟混过的人,就是比他们这种小门小派的弟子有钱啊。 至于常永逸,顿时便如进了水的鱼,欢呼雀跃地扑向了那堆路边小摊。 “你小子,慢点!”谢冬连忙追过去。 何修远也追在他们身后。但西门是琳琅集里最脏乱最拥挤的地方,时不时就有人插在他们之间挤过去,挤完还要把何修远往后面推一把。挤着挤着,何修远便离前面两人越来越远。 幸好凝元期的神识已经足够发达,叫他始终能和谢冬联系上,不至于走散。 但在片刻之后的某一个刹那,谢冬猛然失去了何修远的踪迹。 “师兄……”常永逸也停下了脚步,察觉出了不对。他们刚刚穿入一个小巷,小巷之中却空无一人。在拥挤热闹的琳琅集西门附近,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让这条小巷空了下来。 谢冬叹了口气,回过头去。 两个人影施施然从转角走了过来,堵住了他们的后路。其中一人谢冬并不认识,至于另外一人,正是那冯长老。 “你啊……”谢冬看着冯长老,脸上罕见地没有带着笑意。 “谢掌门,一夜不见,别来无恙。”冯长老阴测测地冷笑道,“你也就得意到这一刻了。怪只怪你做得太过分,叫我忍不了你。只要你死在这里,掌门之位依旧是我的。” 后面常永逸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后退一步,撞上了谢冬的背。 谢冬眼角余光往后一看,果不其然,另一头也来了两人。 加上冯长老总共是四个人,四个都是凝元期的。三个凝元初期,一个凝元中期。 “冯长老。”谢冬叹道,“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和你过不去,毕竟凝元难得,少了你会对宗门造成很大的动荡。我想过要给你机会的。我们一起让宗门更加壮大,难道不好吗?何必非得你死我活。” “废话少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冯长老看到他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来气,“别指望你那大师兄能来救你,我找了整整三个凝元巅峰的高手去对付他,他已经自身难保了!” 话音一落,四人同时出手,火舌水柱纷纷朝两人砸来。 就连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常永逸也被这场景给吓得脸色苍白。 谢冬却依旧神色如常,只将右手收入怀中,平静地取出了一件东西,“冯长老啊,你以为我料不到你的打算吗?你以为,我为什么偏偏要来琳琅集?” 随着他的话音,一道黄灿灿的光辉从他的足下升起,将所有攻击抵挡在外。 谢冬道,“我从来不指望大师兄,只是让你以为我指望他罢了。只要将他从我们身边隔开,你就敢动手了,不是吗?” “你、你……”冯长老结结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谢冬手里的东西,不知所措,“你竟敢、竟敢……” 谢冬手中所握着的,赫然是一张阵盘。 “你竟敢取出玉宇门的护山大阵!”冯长老终于惊叫出声,恨不得夺路而逃。 第7章 只见谢冬手中阵盘黄光一闪,一股磅礴的压力凭空而生,压得冯长老等人全都扑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九曲压山阵。”谢冬报出了手中阵盘的名字。 这自然不是护山大阵本身,而是作为玉宇门护山大阵核心的内嵌阵法,仅此一张,支撑着整个护山大阵的运作,唯有谢冬所带的掌门令才能cao控。饶是如此,居然将这阵法取出,也是一件无比胆大妄为的事情。 此时此刻,没了护山大阵的玉宇门,就犹如没了壳的鸡蛋。只要有人攻去,便是任人宰割。 “荒谬、荒谬!”冯长老趴在地上直打颤,“你怎么敢、怎么敢!你就不怕有人趁机端了玉宇门吗!” “笑话。”谢冬道,“比起那个山头,当然是我的性命更加重要。” 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只叫冯长老目瞪口呆。冯长老这才发现,他对这个仅仅入门六年的年轻掌门,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唉,玉宇门好不容易修出一个凝元。”谢冬低头看着冯长老,满脸都是遗憾之色,就像是看着一把即将被销毁的灵石,又像是看着少了这个人之后自己将会遭受的一堆麻烦,“真是可惜了。” 虽然可惜,他下手却一点也不迟疑。 快点处理了这里,他还要去救何修远。大师兄以一己之力对付整整三个凝元巅峰,也不知道能顶住多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