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节
“怎么会这样呢。” 晏朝宗闭上眼,没让眼泪流下来,现在的他不再是往日家里那个说一不二,威严不容挑衅,独断独行的大家长,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脆弱。 “哼!” 这种脆弱的情绪并没有在晏朝宗的身上停留太久,很快的,他就收拾好了心情,然后将那些首饰一件件仔细放入保险柜里。 然后揉了揉眼角,再次回到座位上时,他又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大老板,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 “你是——阿——阿褚?” 晏朝宗坐在咖啡店的包厢内,看到推门进来的青年,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算起来,他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这个儿子了,当初赶对方出门,说实话,是因为气昏了头,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再怎么无能,都不能是那种偷窥继母洗澡的无耻之徒。 那一幕,是他亲眼瞧见的,排除了谁陷害他的可能,所以晏朝宗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加上那时候,儿子逃避社会,逃避工作,晏朝宗也是想逼他一把,让他能够认清现实。 但最后,他其实还是有些心软了,不然也不会让白音每个月都按时给他打生活费过去。 原本晏朝宗以为儿子很快就会认错的,可谁知道他一犟就是七个月,之间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好像是真的和他这个爸爸恩断义绝了一样,还是晏朝宗自己忍不下去,主动以给他找了个工作为由,给他打了电话。 但晏朝宗的性子就不是那种会服软的人,即便是他向晏褚这个儿子妥协了,话语间,他都要保持自己这个父亲的威严,狠狠骂他一通,批评教育他一通,显示自己这个父亲的权威才行。 他想,天底下哪有当爸的向儿子道歉的,更何况这件事错不在他,知道这个儿子离开家七个月依旧没有找什么工作,还撒谎白音没有给他按时打生活费,晏朝宗这破脾气,就更加控制不住了。 理所当然的,这通电话不欢而散,但晏朝宗怎么都没有想过,自己和儿子,有一天,或许会对簿公堂。 “你——瘦了——” 晏朝宗看着儿子身上依稀显露小时候的模样,忍不住有一种流泪的冲动,也有些生疏,感觉一年不到的时间,自己和儿子,仿佛隔了一道天堑般的鸿沟。 “以前总是让你减肥,你又不听,还抗拒跟你白阿姨去医院,怎么,现在想通了,知道我们没人想害你了?” 晏朝宗是高兴的,但是等他开口时,说出来的话忍不住的,带上了讽刺。 “嗯。” 晏褚坐在了晏父面前,“以前,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真心的关心我,没有一个人真心的担心我,所以无论我变得多坏,多糟糕,都是无所谓的。但现在,我意识到曾经的我很蠢,因为我发现,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我不为你而活,不为别人而活,我只为我自己而活。” 就和看陌生人一样的表情,晏朝宗心跳停顿了好几拍,紧接着就是揪心的疼,有一种直觉,好像眼前这个儿子,和他再无牵绊了。 第325章 当我成为网红11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这些年,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我让你上最好的学校, 让你住最大的房子, 你的同学有的, 你都有,你的同学没有的, 你也有, 我自问还算是个称职的爸爸, 可你呢, 你是个好儿子吗?你有做过一件让我感到骄傲的事吗?” 晏朝宗看到儿子的改变, 心里头是高兴的,可对上儿子那双仿佛在看陌生人的眼睛, 他顿时就抑制不住自己心里头的愤怒, 拍着桌子咆哮了起来。 昨天晚上,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从儿子刚出生,皱巴巴的模样, 想到了大半年前,他被自己赶出家门时的样子, 到了这个时候, 他才发现, 似乎在妻子死后, 对于这个儿子的关注,就越来越少了。 那时候,实业不好做,他因为公司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好在后来续娶的妻子是个心善的,帮他将孩子照顾的妥妥当当。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不放心,时不时就朝家里的保姆打听关于儿子的事,三五不时的,也会和儿子的老师电话沟通,但渐渐的,生意越来越忙,白音这个后妈,处处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就连当时还小的儿子,都夸她好,晏朝宗自然就放心了,渐渐的,对这个的关注也就少了,直到后来,这种忽视,也成了习惯。 晏朝宗想了一晚上,想明白自己作为父亲,或许真的在这一点上有所欠缺,可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他们那一辈,兄弟姐妹多,爸妈要是双职工的,三班倒,每天见面的时间都少,更别提亲力亲为的照顾了,老带大,大带小,谁不是那样过来的。 为人父母的,只要不让孩子饿死,让他们有房住,有饭吃,有书念,那就是最负责的了,晏朝宗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也不认为这个教育方式有什么问题。 就好比他爸,晏褚的爷爷,例来都是不管家里的孩子的,因为他觉得这是女人也就是晏朝宗他妈的事,偶尔他们兄弟姐妹犯了大错了,才会上手二话不说先揍一顿,这就是一个父亲,显示自己权威的最好手段了。 晏朝宗小时候被他爸揍怕了,因此不提倡暴力手段,但除此之外,他还真不觉得当爸的还需要做些什么。 他想,他为这个家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只是在关心上少了几分,难道还是不可饶恕的问题吗。 这一晚上,他翻来覆去的琢磨,又是懊悔,又是气愤,这样交杂的情绪,在看到晏褚这个儿子的时候,激升到了顶峰。 “是,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觉得有我这个学习不行,长得不行的儿子很丢脸,可我从一开始,就那么让你没脸了吗?” 晏褚看着对面那个愤怒的男人,他未必不疼爱原身这个儿子,只是他的疼爱太过自我,他用自己觉得正确的方式管教着原身,没有付出足够的心血,只是将他托付给他认为可靠的女人,这样的疼爱,真的是原身想要的吗? 晏褚的话让晏朝宗愣住了,是啊,他还记得,在儿子很小的时候,玉雪可爱,就和洋娃娃一样漂亮,而且嘴又甜又有礼貌,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不论是主持还是表演的节目,他都是头号人选。 因为这个儿子,他被很多人羡慕过,那时候,晏朝宗春风得意,家里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公司的生意又步入了正轨,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想起这个儿子,他就只觉得头疼了呢? 似乎是从他开始发胖,再也没有小时候可爱漂亮的模样起吧,因为外形上的变化,儿子的性子开始自卑敏感起来,他还记得,有一天,儿子偷偷跑到他的房间跟他说,不想念书了,因为班上的同学都欺负他。 当时他是怎么做来着? 晏朝宗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开始回想起来。 那时候他正在洽谈一桩大生意,于是就将这件事交托给了白音,白音对晏褚很上心,第二天就陪孩子去了学校,结果她打听清楚学校里发生的事,回来告诉他,那就是一些孩子的小矛盾,是阿褚太敏感了,将同学们的好意当成了恶意,因此被同学给排斥了。 但是好在他们班的学生都不是那种坏孩子,不会欺负他,捉弄他,顶多就是不和他说话,不和他玩罢了,只要阿褚改改他那个性子,就好了。 那时候的晏朝宗相信了,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没有上升到打架,只是冷暴力,这算是暴力吗? 晏朝宗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些,自然无法想象到,因为发胖,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去,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感觉。 是,那些同学是没有打他骂他,可是那种被人群鼓里,在异样,讽刺,冷漠的眼神中生活,足够将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孩子逼疯。 晏朝宗记得,在那之后,儿子曾再一次哭着向他诉苦,说想要转学,那一天,因为之前的生意没有谈成,他心情本来就不好,狠狠将儿子骂了一通。 在那之后,他还是和老师打了电话,沟通了一下关于儿子的问题,老师也说了会处理,再然后,他再也没听到儿子抱怨,还当那件事应该结束了,将他抛在了脑后。 “你——” 晏朝宗的嗓子有些发紧,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我说了,让你减肥的。” 晏朝宗并不反感适当的胖,在他那有些老式的眼光看来,时下推崇的白骨精似得身材,也不是他所喜欢的,可他这个儿子,实在是太胖,早就胖到了正常体型之外,这样的身材,不仅影响旁人对你的印象,同时还影响健康。 “呵呵,你觉得,待在那个家里,我能瘦下来吗?” 晏褚看着晏朝宗,一声冷笑。 这个男人能够在他那个年代考上大学,成为大学讲师,然后在最适合的时机,下海经商,这足以说明他的聪明才智,远在普通人之上,可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男人,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枕边人,恐怕直到现在,在他心里,白音都是一个称职负责的好后妈吧。 在晏褚成功减肥后,他就开始怀疑了,明明是相差无几的减肥方式,为什么原身瘦不下来,而他却瘦的那么轻易。 在曾经好几个世界中,晏褚都当过医生,所以他知道有几种手段,能够让一个正常人,忽然间发胖,并且难以消减,其中一个手段,就是激素。 服用激素产生的肥胖副作用,具体表现有几点,满月脸,水牛背,向心性肥胖,真不巧,这几点,原身的身材都对上了,在服用激素期间,想要减肥,是很困难的,但在脱离激素后,身体的代谢分泌恢复平衡,这时候,想要再减肥,那就相对而言简单了些。 晏褚过来的时候,原身离开家已经半年有余了,这期间,他没有再和那家人有任何接触,最有可能对他动手的白音,也不会神通广大到用其他方式在他食用的东西里添加激素,加上那时候,在白音心里原身恐怕早就已经废了,自然不值得她花费太多的心思,也因此,断了半年激素的身体渐渐脱离了激素的控制,晏褚的减肥,才会那么顺利。 这些暂时还只是晏褚的猜测,但这个猜测,他基本已经能够肯迪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晏朝宗皱了皱眉,暂时没想到这一点。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在家里的时候,我怎么减肥都瘦不下来,而离开了那个家,我却一下子瘦了那么多,还是在你心里,真的会有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对继子好,尤其那个继子,还有可能占了原本属于她儿子的那份财产。” 晏褚看着对面那个脸色倏变的男人:“我没说错吧,如同外界传言一样,她带来的那个,是你的私生子吧。” 白音不是笨蛋,如果她带到晏家的真的是一个拖油瓶,那她最该做的,就是在原身还很小的时候,将他哄成一个把她当做亲妈的孩子。 晏朝宗这样的商场大佬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如果原身出了什么差池,他身后的庞大财富,绝对不会让一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子继承,毕竟出了晏褚,他还有许多亲侄子亲侄女,外甥外甥女儿也不少,这些好歹还是有他的血脉的,对于晏朝宗这样的人而言,血缘才是最重要的。 但要是白音带来的孩子是晏朝宗亲生的就不一样了,晏褚废了,他就该转而去培养自己另一个儿子,而不是将目光放到他那些侄子外甥身上。 “胡说八道。” 晏朝宗有些气虚,可是当着儿子的面,他又怎么好承认,自己背叛了婚姻,背叛了亡妻。 当即,晏朝宗就有些绷不住了,还有些恼羞成怒。 没错,白音带来的那个只比晏褚小了三岁的孩子,确实是他和白音的私生子,但是对于晏朝宗来说,这都是意外,他和白音都是这一场意外的受害者。 说起来,还得牵扯到一段陈年往事上。 晏朝宗还是大学讲师的时候,曾经带过一届学生,白音就是那个班上最漂亮的女生,那时候两人的接触不多,加上那个班,他带了一年就辞职了,直到后来白音来他公司应聘,他才想起自己有过这么一个学生。 因为师生的情分,晏朝宗对待白音就有了几分特殊,他留下了对方,让她当自己的秘书,恰逢那时候妻子怀孕,不能陪他出席一些交集的场合,白音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但晏朝宗自认为两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单纯的,他依旧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学生,对方也只是将他当成一个需要尊敬的老师,他坦荡的和所有人介绍白音的存在,包括家里的妻子,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晏朝宗也是将一切都说清楚的,毕竟那时候文秘的名声不好,晏朝宗也怕妻子想歪了误会。 生意场上,难免有需要逢场作戏的时候,因为白音的存在,晏朝宗省了很多麻烦,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等家里的孩子再大点,妻子能够脱开手的时候,就可以不麻烦白音在工作之余,还陪他出息那些交际的场合了,可谁成想,一次意外,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那一次,他和白音都喝多了,他那个朋友以为白音就是他在外养的二奶,干脆就给他们开了一间房,半夜迷迷糊糊的,他就将白音当成了妻子,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 那是白音的第一次,那时候,她有稳定交往的对象,在两人清醒之后,白音甚至产生了一死了之的冲动,懊悔之下,晏朝宗为了将人拦下来,只能脱口而出他愿意负责的话,失了清白的白音,在他的诅咒发誓之下,才渐渐恢复平静。 一边是心爱的妻子,一边是受了无妄之灾的可怜女人,晏朝宗那段时间心情很差,好在白音在恢复平静后有些想开了,没有闹着让他离婚,只是向他辞职,打算旅游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晏朝宗感激白音的宽容理解,给了她一笔钱,然后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可是白音生性高洁,在离开前,将那笔钱还到了财务处,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男人的劣性根,对于自己的女人,总是有几分不同的,在白音离开后,他反而开始时不时惦念他,回想他们曾经的一幕幕,晏朝宗知道这样不对,但他还是克制不住。 好在三个月后,白音又回来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是晏朝宗的。 之后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将白音养在了外头,让对方生下了那个私生子,因为心虚,他对原配妻子更加的好,直到儿子六岁,私生子三岁那年,原身的母亲因病去世后,他才将白音扶正。 在晏朝宗的心里,白音一直都是不争不抢的,这一份信任,让他放心的将儿子交到她的手上,而对方这些年的付出,他也都看在眼里,在晏朝宗看来,长子之所以不肯接受这个后妈,只是因为外人的挑拨,以及他自己的不懂事,一切都与白音无关。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晏朝宗重复着这句话,他不想怀疑那个和他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的妻子,也不想承认,这么多年,是自己疏忽了,是他错了。 “你总是这样,总是觉得你认为对的东西,才是正确的。” 晏褚的嗓子有些暗哑,他低垂下眼睛,颤动的睫毛,诉说着他心里的不平静。 “我初二那年哭着闹着要转学,你相信了那个女人的话,觉得我遇到的问题,只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然后放任不管,你知不知道那种所有人围在一块说笑,当你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却立马停止讨论,然后发出意味深长的嘘声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当班上集体活动,但所有人都将你当瘟神孤立的心酸失落?你不知道。” “在我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选择减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努力啊,我每天就只吃两餐正餐,我控制我的食量,早起快走,晚上跑步,多少次,我饿的两眼冒金星,差点没走在路上脑袋一晕就撅过去,你都不知道,你只会嫌弃我做的还不够,嫌弃我给你丢人了,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孩子,我没了mama,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你这个父亲,然而,你却不假思索的,将我推给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女人,那时候,我觉得我被全世界都放弃了,不觉得我胖给你丢人,行,我就吃的更胖,你夸赞她带来的儿子成绩好,行,我就放任自流,让我那成绩烂到骨子里,反正最关心我的人死了,所有人都讨厌我,那我做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晏褚的鼻音越发浓重,当他抬起头时,眼眶通红,晏朝宗看着,心被狠狠的揪住,张了张嘴,有一种窒息的痛苦。 “在被你赶走的那一天,我在桥上坐了一整晚,喝了一整晚的酒,在迷迷糊糊睡着前,我本是想要借着酒劲,跳下去的,淹死了,一了百了,但是酒醒后,我后悔了,我梦到了mama,她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说起母亲,晏褚的神色不可避免的柔和了许多,整个人没了戾气,恢复成儿童一般的纯净。 “mama抱着我,说,所有人都不要我,她都会要我,哈哈,你看,我活着,还是有价值的,我不是没人疼的孩子。” 晏褚咧了咧嘴:“我也是mama的孩子,如果她还活着,我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所以我要好好活着,为她活,为自己活,唯独,不再为你而活了。” 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晏褚站起身,深深的看了眼对面那个男人:“我只是想要回mama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因为,保留那些东西,你不配。” 说罢,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