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你也莫要太恼,此事待我劝劝姐夫,想来成不了。他如今正是应该专心读书,只待三年后大考之时。”见她脸色难看,程绍禟劝道。 凌玉冷笑:“虽然我是恼jiejie自找苦吃,可此事若是他不肯,jiejie还能强迫他不成?可见本就是他起了心思,jiejie才会有此打算。” 程绍禟皱皱眉,倒也没有反驳她这话,盖因他心里其实也是这般想的。 从来纳妾虽是妻室cao持,可若相公若坚持不同意,当娘子的还能无顾他意愿强来? 第32章 凌碧对meimei的到来并没有太过于意外, 甚至对对方的来意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故作不知,拉着小石头的手柔声问他一些日常之事。 小石头素来便是个不怕生的, 眼前的这位姨母又是那样温柔和亲,自然脆生生地有问必答。 凌碧轻抚着他的脸蛋,唇畔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凌玉心中的恼怒早在进门前便已经压了下去,这会儿正搂着凌碧的女儿棠丫在怀中。 四岁的棠丫不但容貌肖似凌碧,便连那乖巧安静的性子, 据周氏所言,也是与凌碧小时候一般无二。 听闻小姑娘已经开始在学针线了, 她吃了一惊,询问的视线投向凌碧, 凌碧轻轻点了点头:“姑娘家,早些学针线也好,左右对她将来只有好处。” “四岁……是不是早了些?”凌玉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她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肯定还没有开始学针线便是。 凌碧笑了笑,并没有再接她这话, 示意女儿到身边来,让她与小石头彼此见过。 小石头何曾见过这般小的jiejie, 眼睛亮亮,异常响亮地唤:“jiejie!” “是表姐。”凌碧纠正他。 小家伙从善如流:“表jiejie!” 棠丫轻声细语地唤了声‘表弟’, 凌碧便让他们到外头玩去了。 看着小姐弟俩手牵着手出了门,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jiejie做什么要叹气?听闻很快家里便会了位meimei来陪伴jiejie, jiejie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做什么还是愁容满面?”凌玉故作不解地问。 凌碧神色一僵,微微抿了抿双唇,半晌,方才缓缓地回答:“你何苦说这些话来存心让我不好受。为夫家绵延子嗣本就是为人妻子之责,我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而断了夫家香火。” “jiejie实乃贤惠之人,meimei我受教了。在此便恭喜jiejie,从此不但家务、家财,便连相公也有人与你一块儿分担分享。待将来那一位生下儿子,这梁家有了后,jiejie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日后务必记得要视那孩子如己出,还要教导棠丫万事以弟弟为先,免得将来那孩子心里只有生母。对了,待那位妾室也要时时退让,切莫想着与她争,毕竟这个家早晚是她们母子的,你若是得罪了她们,将来自己遭殃倒也罢,还要连累女儿无娘家人扶持。” “最好的话还是把这正室之位也让出去,反正家产、相公也成了对方的了,你若再留着这个正室之位,岂不是如三岁孩子抱着块无价之宝?”凌玉说得诚恳,只是嘴角勾着的弧度却是充满了嘲讽之意。 凌碧被她这番话说得脸色白了又白,良久,才苦涩地道:“你这是存心来戳我心窝子的不是?你有小石头,自然能挺直腰板做人,可我成婚这么多年都只有棠丫一个,命中无子,又有什么办法?婆母见天里盯着,你姐夫他学业繁重,纵是有心相护,也护不了几回,况且,我又怎忍心总以这些事打扰他。” “若按jiejie如此说法,娘这辈子岂不是白做人了?况且,jiejie今年不过二十有二,这人生才走了多久?何来命中无子之说?”凌玉恼她不争,但到底也心疼她承受的压力,叹了口气,执着她的手道。 “jiejie可知,年前我曾请镇上的赛半仙给jiejie算了卦,赛半仙你可曾知道?” 凌碧摇了摇头:“不曾。” “他是镇上卜卦算命的,卜卦甚至是灵验,故才得了个赛半仙之名。上回绍禟进了大牢,娘请他算上一卦,他说绍禟是有福之人,必会化险为夷,如今你瞧?他若不是进了一回大牢,如何能有机会结识郭大人?如何又能进得了衙门当了捕头?你说,这赛半仙灵验不灵验?”凌玉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可脸上却是一片认真。 “若按你这般说,倒是有几分灵验。”凌碧来了精神。 凌玉定定神:“旁人算卦只能算是‘半仙’,他是‘赛半仙’,顾名思义,也知道是甚了不起之人。我请他为jiejie卜了一卦,卦上说jiejie今年必将梦熊有兆!” “当真?!”凌碧直了腰,满脸期盼地紧紧地盯着她。 “当真!这些话我也编不出来!”凌玉用力点了点头。 今年她确是会有孕,只生的是男是女便无从得知,因为这个孩子上辈子根本没有机会降生。 “jiejie再想想,方才我说的那些话虽是不好听,可有哪一句是假的?那什么‘妾室所生的孩子也是正室的孩子’之类的话,纯是男人哄正室替他养小老婆庶子庶女,给他做牛做马的。这孩子,一定是要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才真正是你的,别人的孩子,再好再出息也与你毫不相干!”凌玉趁机又语重心长地劝。 “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棠丫想想。想让别的女人与姐夫生的儿子将来给你和棠丫依靠?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凌碧打了个寒颤,良久,喃喃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话已至此,凌玉也知道适可而止。只要jiejie一日没有生下儿子,纵然她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只能劝得住她一时,过不了多久,她必然还是会继续当她的贤惠人。 她只希望这辈子她至少能将纳妾一事再往后推一推,待三个月后诊出了身孕,不管生男生女,至少有了盼头。 至于将来之事,若她不能自己立起来,她又能帮得了几时?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梁母笑容满面地领着一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这是你表嫂和她娘家meimei,老大家的,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许家表妹。”梁母疼爱地拉着外甥女,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凌玉冷眼旁观,看着凌碧已经得体地迎了上去,与那许家姑娘‘表妹表嫂’的叫了起来。 “都是自家人,我也没带什么贵重礼物,这是留芳堂的玉容膏,千金难求,据闻知府家的夫人小姐也难能买到一盒,表嫂想必不曾用过,这盒便送给表嫂当见面礼,还请表嫂莫要嫌弃。”那许姑娘有几分得意地取出了她的见面礼。 凌玉终于没忍住背过身去咳了咳,便是凌碧与梁母的表情也有几分古怪。 “抱歉抱歉,我失礼了。”凌玉拭了拭嘴角。 那许姑娘有些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梁母到底不愿落了外甥女的面子,清咳一声:“这玉容膏可是个稀罕物,难为你竟也能买得到。” “不值什么,我与留芳堂的杨姑娘有几分交情,故而才比旁人容易拿到。”许姑娘矜持地抿嘴笑了笑,而后将包在帕子里玉容膏取了出来。 凌玉探头一望,嘴角微微抽了抽,忍不住道:“这是玉容膏?我怎记得玉容膏可没有这般小啊,这么一点,比拇指盖也大不了多少吧?” 许姑娘脸色一僵,很快便掩饰过去:“这是不对外售卖,只给自家人用的,故而才用小盒装着。” “噢,原来如此!”凌玉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凌碧却很快便将脸上的异样掩饰了过去,大大方方地接过了那小盒的玉容膏:“如此便多谢表妹了!” 凌玉转动着眼珠子,看看梁母,又看看那许姑娘,最后瞅着她jiejie‘小心翼翼’地将那小盒的玉容膏收入妆匣子里。 她的jiejie真是位厚道人!她在心里感叹一声。 凌玉到留芳堂的时候并不算多,加上留芳堂的‘掌柜’是她的兄长凌大春,故而甚少有人知道她其实也是东家之一,更不必说这位初次见面的许姑娘了。 梁母也没有想到外甥女会做出这样的事,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提醒她,一时觉得有些尴尬,对她的态度也不再似初时那般热情。 凌玉低着头掩饰脸上的笑意。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梁母此人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爱面子,如今她相中的外甥女在儿媳妇娘家人跟前让她丢了脸,纵然表面不好说什么,心里必定对这位许姑娘有了意见。 东厢那边程绍禟也语重心长地对梁淮升道:“姐夫初中举便纳新人,只怕是给了别人攻诘的机会。更何况,jiejie还是姐夫恩师之女,有着这么一层身份,姐夫却在功半成名未就之时再娶,于名声与日后前程极为不利。” 梁淮升脸色凝重,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我如何不知,只是你姐的性子……自当年生棠丫时损了身子,她一直过意不去,我好生劝慰了她多回,只是收效甚微。纳妾一事我本也不许,只是她执意如此,我竟也劝她不得……” “姐夫放心,待小玉好生劝慰她一番便好。”程绍禟薄唇微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到底没有戳破他的心思,只颔首道。 “如此便多谢了!” 待夫妻二人告辞离去后,程绍禟掂了掂趴在怀中熟睡的儿子,一声长叹:“淮升其人,实非坦荡君子,竟不如我!” 凌玉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回身瞪他:“你说什么?” 程绍禟扶住她的手臂:“我说姐夫其人,许非良配。” 若是他明确表示,纳妾是他的意思,倒还能称得上是坦坦荡荡。可他却将一切推到了妻子头上,着实与他素日的君子之风甚不相符。 这样的男子,除非妻族能镇压得住他,否则一旦他得势且凌驾其上,虽未必会至停妻再娶之地,但其妻今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凌玉沉默不语。 上辈子她的jiejie死于战乱当中,棠丫一直跟着她的阿奶生活,梁母虽然有不少毛病,但对孙女儿倒也尽到了应尽之责。至于梁淮升……反正上辈子到她死去那日都还是举人老爷。 夫妻二人并没有回位于县衙的家,而是改道回了程家村。 王氏与程绍安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回来,又惊又喜。 正在屋里做着刺绣的金巧蓉听到外头的说笑声,皱了皱眉,放下绣屏,起身走了出去。 堂屋里传出婆母与相公的笑声,间杂着还有大伯夫妇的声音。 她想了想,提着裙摆正要进屋去,便又听到了程绍安的声音—— “大嫂,不如留芳堂再许我多些地方,最多我每月再添三十文租金怎样?” “这恐怕不行。” “大嫂,你便行行好吧!要不四十文?” “实非价钱高低的问题,实在是因为店里最近进了一批胭脂水粉,再挪不出多余的地方了。”凌玉无奈地回答。 “大嫂,你便行行好吧……”程绍安不死心。 金巧蓉脸色几经变化,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却说程绍安好不容易磨到了凌玉答应再在留芳堂给他挪出些空地,也好让他扩大经营。 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屋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子。 不料金巧蓉听后却是神色淡淡,丝毫不理他,继续穿针引线。 程绍安挠挠耳根,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小石头在屋外唤着‘小叔叔’,当即笑着高声应下,随即大步出了门。 看着重又合上了的房门,金巧蓉紧紧咬着唇瓣,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将绣屏砸到了地上。 一直到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的男人念叨借着留芳堂这股东风又可以多进多少货,每月会多多少进项,她随然翻身坐了起来。 “你这是……怎的了?”程绍安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脸色相当难看,愕然地问。 “难不成我们便不能自己开家店铺自己作主,一定要这般低三下四地求人家施舍点地方?”她铁青着脸,气愤地质问。 “这不是因为咱们存的钱还不够么?”程绍安回答。 “钱不够可以先向娘借一些,凑合一起也就差不多了,何至于还需要窝在她们留芳堂!” “留芳堂有什么不好?那里人来人往,便是客人都是冲着留芳堂的东西去,可也会顺道着瞧瞧咱们的布料成衣,你难道便不曾发现,咱们的生意从来不曾差过么?”程绍安有些得意。 “生意不差那是因为咱们的料子、款式、做工样样不俗,与它留芳堂何干!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的东西好,便是在地段再一般的地方,生意也不会比窝在留芳堂要差!”金巧蓉越说越气。 同样是程家的媳妇,都是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凭什么她就要看着大房的脸色? “你说的倒也没错,好好好,莫恼莫恼,我过些日子便会找店铺。”程绍安连忙安慰。 金巧蓉还是气不过:“你只说咱们沾了留芳堂多少光,却怎也不说说咱们被它连累了多少回?” 有好几回有人上门找留芳堂的麻烦,虽然最终都没能得到多少好,可还不是连累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