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第11章 简家人的早饭一般是早请安后各房用各房的。但老太爷不高兴了,马氏为补救,让大厨房加了两道菜,把所有人的早饭送来松香院,大家一起用,以此表示对简淡的重视。 众人用完饭,黄老大夫也到了。姑娘们退到里间,简雅留下来,由几个长辈陪着看大夫。 黄老大夫给简雅诊完右手,诊左手,捻着花白的山羊胡琢磨片刻,说道:“老夫人二太太,二姑娘虽说体弱,却不能太静,多走走吧。饮食不宜太精,多食用些虾皮对抽筋有好处。另外,二姑娘还有些上火,这个不用开方子,把老夫以前开的清心去火的药丸吃上七天便是。” 多走动之类话黄老大夫说过几次,虾皮也只是食疗,所以,简雅是不是真的抽筋,谁都不知道。 想看热闹的,自然认为崔氏护着简雅,在撒谎。 想息事宁人的,一定会觉得人家是双胞胎姐妹,简雅没理由坏简淡的事,肯定真的是抽筋了。 这就是人心的复杂之处。 送走黄老大夫,小马氏叹息一声,说道:“咱家二姑娘也是可怜见的,从小到大汤药不断,幸好三姑娘是个好的,不然可真够二嫂受的。” 挑唆得真好! 马氏满意地看了一眼崔氏母女,假意斥了小马氏一句:“莫胡说,二丫头不过稍微弱了些,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她转头看向崔氏,“既然二丫头不舒服,你就带她回吧,身子养好了再来。” 姑侄二人话里有话,把崔氏母女气得两手直颤,却也反驳不得,乖乖告辞回到梨香院。 娘俩关上门,说私房话。 崔氏捏了捏眉心,无奈地问道:“为什么?” “娘,女儿不是故……” “说实话。”崔氏名门出身,乃是有名的才女,她偏心简雅是不假,但不是傻子。 “这么多年了,难道娘还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吗?”简雅反问道,与简淡一模一样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不想要什么好运气,就想像别人一样,想出去玩耍时就可以出去玩耍,骑马,游猎,画外面的风景,她不想整天躺在床上,每天喝又苦又涩的汤药,跟个废人一样。 想到孩子这些年遭的罪,崔氏心里一软,语气也柔和起来,“傻丫头,莫听那些挑唆的话,有些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你身体不好,命好,她身体好,命不好,各有得失,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命是虚无缥缈的,可身体是实实在在的,娘,你说是不是?呜呜……”简雅扑到崔氏怀里,“娘,我就是嫉妒,就是嫉妒!听花匠说,她早上去花园练剑了,舞得可好看了。娘,我也想要舞剑,呜呜……” 简雅一哭,崔氏便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简雅的肩,批评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安慰道:“老黄大夫不是说让你多走动走动吗,不如就罚你三meimei教你好了。” 简雅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才不要她教。” 崔氏便道:“也罢,娘让你爹找个女师傅专门教你。” “娘,她们会不会笑话我?”简雅成功地说服崔氏站到了她这边,又担心起舆论问题。 提起这个,崔氏也有些头疼,虽然是简雅不对,但她心里埋怨的却是简淡。她不明白,一个梅瓶而已,打就打了,自家的事回自家解决,何必弄得人尽皆知,简雅的名声臭了,她作为双胞胎meimei就能好了吗? “一笔写不出两个简字,她们不会笑话的。即便笑话,那也是一家人,不碍的。” “哼,什么一家人?”简雅讨厌简淡,跟简家的几个姐妹也很少来往。 崔氏道:“把你的名声弄坏对她们也没有好处,莫胡思乱想了。” 简雅见崔氏说了半天始终没有指责简淡的意思,便道:“娘,我不过是不想让某些人白拿咱们二房的东西罢了,那死丫头却狠狠打了女儿的脸,女儿心里就是不痛快。”说着,她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崔氏道:“乖,别哭了。你不是早就想要田黄冻石的小料吗,你祖父给了简淡一块,娘给你要过来,让她给你赔罪。这件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过几天大家就忘了。” “真的吗?”简雅破涕为笑,心里有了些小得意。 “娘骗你干啥。乖,别哭了,娘给你擦擦脸,瞧瞧,都哭成小花猫了。”崔氏怜爱地取出绢帕,在简雅脸上轻轻擦拭。 简雅乖乖地仰着小脸,让崔氏帮她擦。 娘俩正腻味着,门被敲响了。 王mama进来禀报道:“太太,刘mama来了,说让二姑娘看看三姑娘选的三件衣裳的布料,要有喜欢的就从中挑一件。再有一个月睿王妃的生辰就到了,老夫人想让二姑娘三姑娘穿一模一样的衣裳一起去。” “哦,快请刘mama进来。”崔氏也觉得带两个一模一样的姐妹花出席宴会很有面子,“三姑娘呢,一起过来了吗?” 王mama道:“三姑娘没来,刘mama说她回去取些东西,一会儿就来。” 简雅的小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说道:“娘,我才不要跟她穿一样的衣裳。” 崔氏有些为难,继祖母也是祖母,违逆就是不孝。 “小雅,娘疼你,你是不是也得疼疼娘呢?”她不高兴了,姑娘家如此狭隘不知变通可不是好事。 简雅了解崔氏,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了,或者……她心思一转,老三不喜文墨,说不得还能借此让她出出丑呢。 她抱着崔氏的胳膊摇晃两下,撒娇道,“娘,快别气了,生气老的快哦,穿一样就穿一样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崔氏转忧为喜,赶紧把刘氏请了进来。 简淡选的三套衣裳都是素气的颜色,月白、藕合两色简雅刚刚做过两套,只有做靛蓝色的才是真正的新衣裳。 也就是说,不是从三套中选,而是只能选靛蓝色的那一套。 简雅喜欢蓝色,但不喜欢凝重的靛蓝色。 她觉得那是年长的女人才穿的。 “娘,那就这个吧。”简雅在心里哂笑一声,她穿着丑,简淡穿着就美了吗,那就比比好了。 第12章 简淡不知道简雅的夏装做了哪些颜色款式的,但她知道简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毕竟,当年为讨好简雅,她也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简雅是才女,像简云丰,在书画方面颇有天分,打扮上一向淡雅出尘,夏季的新衣裳,月白是首选,其次是淡雅冷艳的藕荷色,从无例外。 所以,这三套衣裳是特地挑的,这一次,她想要简雅附和她的喜好。 她喜欢靛蓝色。 “母亲。”简淡进了屋,从白瓷手里拿过包袱,放在崔氏身边的小几上,“这是给您和二姐的。” “小淡。”崔氏表情严肃,既没让简淡坐下,也没有打开包袱看礼物的意思。 简雅收拾好心情,微微笑着,饶有兴致地观察简淡的脸,希望在那上面找到尴尬、失望或者伤心等任何一种表情来。 然而都没有,简淡只是定定地看着崔氏,想从后者嘴里听到让她更失望的话。 “我很失望。”崔氏继续说道,“姑娘家以贞静贤淑为美,当谨言慎行,你明白吗?” 简淡装傻充愣,“女儿不懂,还请母亲明示。” 崔氏见点不透她,心里又多了两分反感,说道:“你祖母……罢了。”她停下话头,吩咐王mama,“你把‘内训’拿来,等下让三姑娘带回去好好读一读。” 她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个女儿,怕言多必失,不如日后慢慢教。 “坐吧。”她指了指那个包袱,“里面是什么?” 简淡打开包袱,说道:“这是女儿亲手做的里衣,母亲一套,二jiejie一套,我自己也有一套。小淡不善针线,还请母亲和二姐别嫌弃,我多年不归,想借此和母亲jiejie亲近亲近。” “嗤……”简雅不屑地轻笑出声。 崔氏扫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敛些,又对简淡说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女儿,别说是里衣,便是送个线头,母亲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说到这里,她亲手解开包袱皮,把两件里衣看了又看,夸了又夸。 里衣淡粉色,用的是江城细布,轻薄柔软透气,乃是大舜最好的里衣料子,因为制造复杂,价格达到十两银子一尺,一身下来要几十两银子。 简家以俭朴为美,崔氏只在出嫁时做过两套。 提到出嫁,自然可以延展到出嫁前,再提起做姑娘时的风光就自然多了。崔氏回忆年幼趣事,最后才落到名号和私章上。 崔氏让人拿出一张自画的小像,指着落款儿说到:“梨香阁主,这名号好不好笑?可惜当年出嫁时忙中出错,这枚私章不知落到何处,再也没见过踪影。”说到此处,她期待地看着简淡,“将来再有合适的料子,母亲定要再刻一枚。” 简淡眨了眨眼,索要田黄冻石的时间提前了呢。也是,她拆穿简雅,伤了崔氏的面子,母女俩对她不满,因果循环,也在情理之中。 她只当听不懂,按兵不动就好。 “母亲若再刻一枚,当叫什么名号,梨香院主吗?”简淡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偏里带。 “等有了合适的料子再说。”崔氏又带了回来,目光锁住简淡的眼睛。 简淡坦然一笑,“那也好。”我就是不上钩,你又能怎样?祖父亲赐,你敢强抢怎地? 崔氏被她气了个倒仰,原本的一点点心疼和纠结登时抛到九霄云外,表情也彻底冷了下来,她正要挑得再明一些,却见简淡站了起来。 “母亲,女儿这就告退了,刚刚收了大伯母和三婶婶四婶婶的见面,还未回礼。另外,女儿也给几位姐妹带了小礼物,她们说等下就到我的香草园来,同样也有礼物送给女儿。”说到这里,简淡笑眯眯地问简雅,“二jiejie要不要一起去?” 简雅变了脸色,刚刚才丢了脸,她不想去。 崔氏亦老脸一红,是了,她和简雅只顾着理刚刚的事,连早早准备好的礼物都忘了。 她赶忙吩咐道:“王mama,去把二姑娘画的画拿来,还有……”崔氏停顿了一下,看一眼简雅,又道,“还有我放在妆奁里的那只碧玺雕花簪。” 简淡了然地看着简雅落在崔氏袖子上的水葱似的指尖,心道,简雅还是画,但崔氏的羊脂玉镯突然换成了簪子。 “jiejie的羊脂玉镯很美。”她的视线下滑,落在简雅腕间。 崔氏的脸红了,她心头有一团怒火熊熊燃烧着,想发作简淡,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憋得喘不过气来。 简雅没拿到田黄冻石,却意外保住了另一只羊脂玉镯,心里熨帖不少,大大方方地扬起手臂把玉镯展示给简淡看,“好看吧,过生辰的时候娘亲送我的,我很喜欢呢。” 简淡把左手的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一只更加白腻的羊脂玉,笑着说道:“确实好看,咱们姐妹心有灵犀,我也喜欢。这是表大伯母送的,成色不错吧。” 籽料和山料还是有区别的,高下立判。 简雅白了脸。 简淡满意地弯了弯唇角,接过王mama送过来的礼物和《内训》,客气地谢过,便离开了梨香院。 王mama看看脸色铁青的母女俩,感觉得眼下两位主子都在气头上,不是劝说的时候,只好避了出去。 从梨香院出来,简淡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漂亮的菱唇抿成一字型,负着手,拖着步子,眼神有些空洞。 白瓷知道,她家姑娘不开心了。 她也很不开心,“姑娘,咱们回静远镇吧,这里没意思。自家亲jiejie算计亲meimei不说,亲娘还不如隔房的伯母婶婶亲切,这叫什么事呢?” 简淡叹息一声,道:“我何尝不想回去,但我终究姓简,不姓林,说不过去的。” 不管彼此有没有情,只要沾了“亲”字,不管割舍几次,每次都会疼得撕心裂肺。 “也是。”白瓷耷拉着大脑袋,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