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一家之中,又怎么可能人心齐齐,倘若真能人心齐齐,这兄弟二人也不会死了。 “那就证明给丞相看,你们究竟有没有参与衣带诏一事。”满宠记得来时曹盼教他说的话。 “很多事,不必我们费心去查,谁都不想死,为了活下去,他们会做很多事来证明,他们的清白。”曹盼映着烛火与满宠轻轻地说着,哪怕满宠见多了死人,那时候依然感觉到了入骨的冷意。 所以,满宠将尸体送了来,撂下了话,“如果你们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好与他们一同走了。” “不,不,我们会证明我们真的不知道衣带诏的事的。她,她是二弟的宠妾,二弟不管做什么都会告诉她的。” 一如曹盼所说,人在求生之时,脑子会格外的灵活,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 是以,满宠很快在他们的告发之下,拿到了曹盼想要拿到的东西。 “陈氏二人确实是杀害冲公子的凶手,二人因多年前衣带诏之事起了争执,不巧被冲公子听到。为怕事情败露,是以杀人灭口。”满宠将相关的证供都呈上,曹cao翻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因衣带诏起何争执?”曹盼问了一句。 满宠道:“皇上为了拉拢朝臣,往各家府里都送了美人。陈氏兄弟争的是美人。” 美色误人?曹盼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一个美人而致使兄弟反目,让曹冲死于非命。 “皇帝!”曹cao咬牙切齿地吐了这两个字。紧紧地握着拳头,曹cao道:“陈氏一族,尽诛!” “诺!”满宠一听立刻应下,曹盼道:“慢。” 曹cao一眼看了过去,曹盼道:“杀陈家人不难。阿爹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能够得到这些供词。除非阿爹希望从今往后将所有求活之人的路都堵了,否则陈氏那些没有参与此事的人就不能杀。” 满宠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既然不管说不说都是一死,这不是逼着人不说实话的节奏吗? “首恶已死,阿冲在天有灵也能瞑目。而且阿冲事事以阿爹为重,以曹家为重,他不会希望阿爹因他而失去太多。”曹盼说到了曹冲,这是曹cao非灭陈家不可的理由,也是曹cao放过陈家的理由。 “阿爹,杀人不过头点地,那是最利落的,活着有时候比死还要痛苦!”曹盼的声音再次在曹cao的耳边响起,曹cao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除了涉事之人,其他人都放了。” 能在曹cao盛怒之时劝了曹cao放了仇人,满宠瞄了曹盼一眼,应声退了下去。 曹cao道:“即已水落石出,冲儿也该出殡了!” 神童曹冲,就这样没了,曹cao心中的悲痛不能言语,而因曹冲未成年,依制葬礼是不能大办的。曹cao却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执意为曹冲设了灵堂。 曹盼这两日为了找出杀害曹冲的凶手,殚精竭虑,陈家的事一毕,当夜便发起了高烧,第二日幽幽转醒,脸色煞白得可怕。 丁氏一直守着她,绝口不提自己昏倒一事,也不许旁人和曹盼说起。见她醒了才松了一口气,曹盼问道:“阿冲的灵堂设好了吗?” “设好了。”丁氏嘶哑地说,伸手抚过曹盼的脸,“盼盼,你的伤还没好,要好好休息。” “嗯,我知道!”曹盼道:“阿娘让人给我拿一碗盐水,一碗糖水。” “怎么了?”丁氏不知曹盼何意,曹盼道:“补血。” 听着她这么说,丁氏即让人去准备,曹盼喝了下去,脸色终于没有那么难看了。 “我再睡会儿,养好了为精神,阿冲下葬我去送他。”曹盼的精神并不是特别好,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丁氏有些害怕地摸了她的鼻息,感受到曹盼呼出的气,松了一口气。 灵堂设了七日,曹cao那样大张旗鼓,该来祭拜的人都来了。 曹盼躺了几日伤口终于开始结疤了,那救她的太医天天守着曹盼,既要保证曹盼的平安,也是在研究曹盼的伤口。 这个时代既然敢给她缝伤口,曹盼对于这位年轻的太医也是很好奇的,得知他的名字叫戴图,曹盼记下了。 “我去看看阿冲!”曹盼站了起来就要出门,丁氏道:“你的伤?” “夫人放心,小娘子的伤口已经在好转,只要注意不沾水,没事的!”戴图这位太医说的话比曹盼有用,曹盼终于可以出屋子了。 曹盼一出来叫人都惊住了,卞氏道:“盼盼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看看阿冲,和他说说话。”曹盼说着已经走到了曹盼的棺木前,棺木未合,曹盼清晰地看到曹冲的脸庞。 曹盼挨了过去,靠在曹冲的棺木,“阿冲,我给你报仇了。你看我这个老大当得还是不错的吧。” 想冲着曹冲笑一笑,曹盼却难过的落下了泪,“你不在了,我去哪儿找像你这么聪明又听话的小弟啊!” 能够回应她的人,再也不在了,曹盼抹过泪珠,“你放心,你想做的,没有做成的事,我一定会帮你做好,纵然你死了,我也要人千秋万世地记着你。” 这样坚定的语气,曹盼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盼盼,好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卞氏是真担心,曹盼受了伤,加之老人都说小孩子的魂轻,一个不小心会惊了魂。曹冲毕竟死了,无论他们曾经的感情多好,活人跟死人,卞氏顾念的还是曹盼。 “小娘子!”曹盼刚要应下,一个俊俏的郎君远远地与曹盼作揖,曹盼没有见过此人,却不妨碍她认出此人的身份。 “周元直。”大名鼎鼎的神童周不疑,没想到他们初次相见竟然会在这里。 “元直有些话想单独跟小娘子说,不知可否?”周不疑再与曹盼作一揖,曹盼道:“好!” 转身与卞氏道:“夫人,我跟周公子说几句话就回去。” 卞氏点了点头,曹盼在前,周不疑在后地离去。 走到一处空旷之地,曹盼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周不疑捋袍跪下道:“请小娘子救我一命。” 曹盼目光一沉,已知周不疑所指,曹冲一死,在曹cao看来,无人能驾驭周不疑,为免此人成为曹氏的大患,当以除之而后快。 “我为什么要救你?”曹盼问了周不疑,周不疑道:“元直久闻小娘子聪慧,仓舒在世时对小娘子多有称赞,在仓舒的心里,他只认同小娘子一人。仓舒之死,小娘子为救仓舒而性命垂危,小娘子醒来既思为仓舒报仇,可见小娘子重情重义,足智多谋。元直与仓舒相交,因仓舒胸有丘壑,大肚能容,小娘子类仓舒也!” 一通理由乍听没什么问题,曹盼道:“你知自己为何要死?” “诸公子中,无人类仓舒。”周不疑很清楚。 真是通透啊,这样的人,莫怪曹cao在欲除之而后快。 曹盼道:“你又怎么知道我能救你?” “小娘子能在短短两日找到杀害仓舒的凶手,足见小娘子智谋。小娘子与仓舒一般深得丞相宠爱,当世如果连小娘子都救不了我,再无人能救我。”十七岁的郎君,风光霁月,曹盼可以想像这样的人与同样出色的曹冲站在一起时是何等的大放异彩。 曹盼道:“好!” 周不疑原以为自己还要多费口舌才能让曹盼答应救他,没想到曹盼已经应下了。 “多谢小娘子。”周不疑并不管曹盼为什么答应得那么快,他相信曹盼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她答应的事,她就一定会做到。 周不疑得了一颗定心丸,总算能松了一口气。 其后,曹冲下葬,曹盼去了送他最后一程,一路上曹盼注意到曹cao看着周不疑的眼睛,就是曹盼都直发毛。 回来之后就看到曹丕神情匆匆而去,曹盼出声拦住了曹丕,“丕哥哥等等,待我见过阿爹之下,丕哥哥再去做阿爹吩咐的事。” 曹丕面露诧异,“你知父亲吩咐我做什么?” “知道!还请丕哥哥等等!”曹盼与曹丕福身,拜托曹丕。 “盼盼来了!”屋里传出了曹cao的声音,曹盼应了一声,“阿爹,还请让丕哥哥稍候。” “都进来吧!”曹cao扬声地说,曹丕应了一声,与曹盼一同入内。 曹cao躺在榻上,揉着脑袋,“你身体还没好,要多注意休息。” “没事,只要不乱跑乱跳,让伤口裂开了就没事。”曹盼还是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所以不用曹cao提醒她也会照顾好自己。 “你拦着你阿兄是有何事?”曹cao见曹盼不似作伪,也就说起了正事。 曹盼道:“阿爹不该杀周不疑。” 一语道破,曹cao看了曹丕道:“你与你meimei说了我让你办的事?” “当然没有,父亲刚吩咐下,我才准备去办就碰到了阿盼,阿盼只是让我留步,并未多说。”曹丕也是没想到曹盼竟然真的猜到了曹cao让他去办的事。 “周不疑来找过你?”曹cao一听不是曹丕说的,即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曹盼点了点头,曹cao道:“那你该知道,我为何要杀他?” “知道。只是阿爹觉得自己为什么会有今天?”曹盼反问一句,曹cao不解曹盼这个问题从何而来,曹盼已经回答了,“良师,益友,还有敌人。阿爹觉得无人能驾驭周不疑,天下即然能有一个周不疑,就不可能有第二个?” 第050章 出手救不疑 “曹家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都是阿爹的功劳,谁都不能否认。但是,曹家的将来,阿爹觉得你能把控多久?杀了一个周不疑,真的就不会有另一个赵不疑了?”据曹盼所知,诸葛亮,司马懿,这两个都不省油的灯,曹cao能将天下本事比他的儿子们强的人都杀尽吗? “想要一个人足够强大,不是帮他将沿途的荆棘都除去,而是让他走过荆棘。再蠢的人,同样的事遇到得多了,他也会懂得避开。周不疑聪慧绝顶,杀了他,于曹氏弊大于利。”曹盼劝说着曹cao,曹cao凝望着曹盼,许久没有说话。 曹丕亦道:“父亲,元直大才也,杀之可惜,何以不用。” “我当然知道他有大才,可你,你们,除了冲儿,没有人能驾驶他,除非……”曹cao盯着曹盼,一些话没有说出来,意思曹盼却已经明白了,曹盼道:“阿爹若是信得过我,周不疑此人即是我保下的,来日他若与曹氏为敌,天涯海角,吾必杀之。” 这是曹盼对于曹cao的承诺,曹cao从来不怀疑曹盼能不能做到,指着曹盼道:“好,我就看在你的面上,饶了他。” “谢阿爹!”曹盼与曹cao作一揖,曹丕暗松了一口气,曹cao已道:“从今往后,你不必急于拉拢元直,那不是你能拉拢得了的人。” 话是冲着曹丕说的,曹丕微微一顿,“儿也只是想为父亲分忧。” 曹cao冷哼一声,“冲儿之死,吾之不幸,汝之大幸也!” “父亲!”曹丕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曹cao大喝道:“滚出去!” 这喜怒无常的模样,曹丕哪敢留下,连忙地退了出去。 曹盼轻轻咳了一声,曹cao慢慢敛去了怒意,“你对周不疑有什么章程?” 他不认为曹丕有什么本事收伏得了周不疑,但是曹盼有这样的能力。 “君子之交淡如水。想要人为你所用,也不必上赶着结交,只要你能给他想要的,他自己会送上门来。”曹盼淡淡地说,如周不疑为了活命不就已经找上了曹盼吗? 有了一回,就会有第二回。曹盼并不急于收拢。 曹cao听着轻轻地笑了,“冲儿才刚死,他们就急吼吼的想要收伏周不疑,你倒好,救了周不疑一命反倒不急?” “换了是你,喜欢旁人挟恩而报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是也要会挑时候,哪怕周不疑跟我不是一条心,他受了我这一回恩,难道当有一天我要他帮我一个忙的时候,他会不帮我?”曹盼心中自有有章程,条条道来,叫曹cao连连点头,“好,好!” 连声叫好,便是认同了曹盼的作为,曹盼道:“我今日就随阿娘回府了!” 这于曹cao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你们回来了,何必再回去。” “阿爹别忘了,我阿娘已经是你的下堂妻。”曹盼提醒一句,曹cao道:“再娶你阿娘一回又何妨。” “人要往高处走,不能总想着以前的事。卞夫人挺好的,我觉得与其让我阿娘学着跟卞夫人一般,阿娘还是自在些的好。”这不仅是曹盼的看法,也是丁氏的想法。 自从离开丞相府之后,丁氏没想过再回来,曹盼命悬一线,她不顾一切地踏进这个府里,但这些天丁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曹盼看在眼里,并不打算为难丁氏。 “你们呐……”曹cao知道这不仅是曹盼的意思,也是丁氏的意思,丁氏要走,他如何拦?当初,是他赶她走的。曹cao却有些忧心丁氏的身体,丁氏昏倒,虽然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告诉曹盼,曹cao依然担心! “阿爹保重。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曹盼与曹cao叩首一拜,曹cao眼中泛着泪花,想到了曹冲啊,之前他与曹盼一左一右立在他的身旁时,依然历历在目,然而人终究是不在了。 曹cao道:“冲儿不在了,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