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四个姑姑年轻时日子都不好过。 一个已经被地痞打死。 一个被打得眼睛瞎了一只，但是后来熬死了老鳏夫，熬到现在孩子长大，日子虽然穷，但还过的下去，她不愿意出面指认吕秀娥。 还有一个姑姑熬死了婆婆、熬死了丈夫，但是年轻时饿太多肚子、吃太多苦、挨太多打，现在虽然婆婆和丈夫死了，儿子已经长大，但是自己却满身是病，自己经常生病，根本无法出去赚工分，只能在家里做些轻省的活，并带带自家小孙子，但是这个姑姑也不愿意出面指认吕秀娥。 这毕竟个建国之后还没多久的年代，人们还有很多前朝的陋习，大家认为无论如何“子不言母过”。 目前苦难已经过去许久，姑姑们现在有自己的家庭，出面指认，不论对错，只会让她们的家人陷入周遭人的指指点点中。 最小的姑姑刘秀花，被嫁给一个有暴力倾向的老男人，年轻时忍受丈夫的拳打脚踢，熬死了老男人，但是她当初却被老男人打得不能生育，没有自己的孩子。 刘秀花含辛茹苦把继子养大，以为以后会有个依靠，没想到等她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就被自己继子赶出家门，目前生活无以为继.... 刘秀花现在快要五十岁，她住在窝棚，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经常被附近的地痞流氓sao扰。 她一辈子的悲苦，都来自于她那狠心的母亲，当然如果只有仇恨，还不够让小姑姑出面指认刘家老婆子。 “姑姑，出面指认吧？”李乐乐鼓吹道。 “这......”虽然刘秀花苦难的生活都得归功于她的母亲，可是毕竟“子不言母过』”，虽然现在听说因为什么运动，很多人会出面指认家人，可是...... “姑姑，你这样住在窝棚住也不是办法，在这里太不安全了。”前两个姑姑因为有家庭，所以不愿意出面指认。不论如何，只剩小姑姑可以出面了，毕竟小姑姑孑然一身，没有任何包袱。 “这.....”出面指认了母亲，她以后要怎么在村里生活下去，这可不是城里，不兴那啥运动，指认母亲，以后光是村人的唾沫就可以淹死她。 “姑姑，我可以帮你在镇上弄到一个临时工的工作。”李乐乐霍出去了，她打算用自己的人脉，并花花重金帮小姑姑弄个工作，趁着这波运动的浪潮，让刘老婆子得到应有的报应。 “你能弄到临时工的工作？”刘秀花有些不敢置信，小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应该过得很不错，没想到有那么大的能耐？ “吕秀娥在饥.荒时把我们赶出刘家，母亲和刘建设离婚后，把我们四个孩子送去读书，我们读到中专毕业，三个兄姐在省城工作，我在镇上的卫生所当医生。”李乐乐显示出自己的能力。 毕竟事关重大，如果只有仇恨而没有利诱，在这个时代，在乡下这种前朝观念横行的地方，让子女出面指认自己父母并不容易。 “可是就算有临时工的工作，我还是得住在村里.....”就算有个轻省、工资好的工作，只要她还住在村里，就得忍受众人的指指点点。 “姑姑，我会请人帮你申请单身宿舍，以后在镇上当临时工，你就住在宿舍，不用再回来这里了。”李乐乐心理盘算，有些单位应该有四人床或六人床的单身宿舍，只要愿意割点血，她应该可以帮小姑姑弄到一个床位。 “我考虑一下。”可以脱离现在的环境，不用住窝棚，不用忍受风吹雨淋，不用再受地痞流氓调戏，这对刘秀花是个很大的诱惑。 可是她暂时无法突破自己的心理关卡，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子不言母过....... “姑姑，你好好考虑，出面指认也只是还给你们四人一个公道，而且你现在的居住环境实在太不安全。”李乐乐知道有戏了，但是得给小姑姑一点心理建设的时间。 刘秀花考虑了几天，这也许是她这辈子唯一翻身的机会，所以她答应了李乐乐......... 李乐乐因为工作的关系，和政.府单位一些婆婆mama们关系还不错，出点血，应该可以弄到一个挑大粪或废品回收场的工作。虽然她只有办法弄到临时工的工作，但是对于小姑姑来说，已经够帮她摆脱目前糟糕的处境。 虽然文.革正在发生，举报自己家人的红卫兵并不少见，可是在乡下，不管吕秀娥为人多恶劣，这样的举报却被视为“忤逆不孝”，大部分的村民根本无法接受。没有足够的筹码，根本无法说动小姑姑出面指认。 小姑姑刘秀花拿着李乐乐写的陈情书，说着李乐乐教她的话语，去革.委.会出面指认了吕秀娥贩卖人口。 革.委.会的人相当兴奋，带着红.卫.兵跑去跃进小队，红.卫.兵的势力总算能从城里延伸到乡下，乡下一般都很团结，思想觉悟也不高，犯了错也没人举报，经常互相包庇。 红.卫.兵之前多次想把势力延伸到去乡下，但是却苦无机会。刘秀花真是好样的，帮他们打开了一个缺口。 红.卫.兵跑去了刘家打砸，发现刘家真的很穷，根本没值钱的东西，他们随意打砸了一番。之后就请全村的人一起批.斗吕秀娥，批.斗这个贩卖了四个女儿的封建毒瘤。 吕秀娥跪在地上，听着红.卫.兵宣判她的罪状，她眼光狠毒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女儿，一个没用的赔钱货，竟然也敢出来举报她？ “我母亲卖了她四个女儿，就为了给大哥过好日子，重男轻女、贩卖人口，这是前朝遗留的封建思想，不只是思想上的错误，也违反了国家的法律，主.席说过妇女撑起半天边......” 刘秀花把李乐乐教她的话语背得滚瓜烂熟，本来她还有一点心虚，但是当她看到自己母亲狠毒的眼神和完全不知悔改的态度，刘秀花开始理直气壮了起来。 仇恨给了她力量，知识给了她支持，背了李乐乐教导的话术，及这几天和革.委.会的人相处之后。刘秀花这才知道，原来母亲所作所为，不仅不对，而且还是犯法的。 自己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竟然能铲除封建毒瘤，促进社会进步，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跟她原本的认知完全不同。 这些日子以来，刘秀花努力背着李乐乐教导的话术，刘秀花越来越相信自己背诵的这些内容，她越来越相信自己的举报没错，原来母亲这种举动是封建馀孽，原来男女应该是平等的，原来法律不允许贩卖人口........ 看到母亲跪在地上，被众人批.斗、谩骂、吐口水...... 刘秀花发现自己被前夫虐待二十年，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竟然慢慢再恢复当中。 刘秀花不再心虚，语气也不再犹疑，她四十几年的人生不应该被这样糟蹋。 这一刻，还她公道的这一刻，终于来临；母亲赎罪认错的时刻，也即将到来。 “谢谢我们刘秀花同志，是的，妇女撑起半天边，贩卖人口是违法的，人人都应该谴责、举报.......”革.委.会干部肯定了刘秀花的说法，他没想到一个农村妇女竟然可以说出这么有条理、有说服力的话语？ 红.卫.兵.批.斗了吕秀娥，并把他大儿子刘建国叫了上前去，让他批判自己母亲。 刘建国走上前，毫不考虑地指责：“重男轻女是不对的，贩卖人口是违法的，我对吕秀娥的行为感到深恶痛绝，这样的行为应该被大家谴责，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和吕秀娥脱离关系......” 刘建国毫不考虑地和吕秀娥脱离关系，他在镇上看过好几次批.斗大会，很多被批.斗者的家属都会赶紧断绝关系。 他毫不考虑地开口大义灭亲，免得吕秀娥待会儿说什么重男轻女都是为了他，贩卖女儿也是为了他。 不赶紧脱离关系，下一个被批.斗的，就是他刘建国。 听到刘建国说出这样的话，底下开始窃窃私语，大家都非常惊讶，怎么可以不认自己母亲？ “安静......安静......”革.委.会的人主持秩序。 “刘建国同志有很高的思想觉悟，不跟腐败的封建毒瘤为伍，这种行为值得表扬.......” 革.委.会的人和红.卫.兵见到刘建国说“脱离关系”时，这些乡下人指责、不满的态度。 他们想着，以后应该多到农村走动，不然这些农村人的思想觉悟太低，被封建残馀思想荼毒地太厉害，红.卫.兵们自觉应该把这些人救出水深火热之中。 老大刘建国和吕秀娥脱离关系后，换老大的家人上场。 除了刘建国外，老大一家子都毫不考虑地和吕秀娥撇清关系，连刘建国都不在意自己妈，这个家还有谁会在乎？ 轮到了老二刘建设上台批评吕秀娥，刘家虽然已经分家，但是刘建设内心还是有些犹疑？究竟该不该脱离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报复，大家会觉得太狠毒吗？感觉晋江一般的女主角不太会报复人？ 〉〈” 第30章 六零年代小媳妇30 刘建设看到母亲被批.斗后依然狠毒地看着自己么姐，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内心那个饱受虐待，一直挨打、受累、吃不饱的小男孩，也呐喊着要一个公道，于是刘建设也和吕秀娥脱离关系。 大家都撇清关系后，红.卫.兵开始用鞋子砸到吕秀娥身上，并鼓吹所有人一定要给吕秀娥一个深刻的教训，红.卫.兵让大家对着吕秀娥丢烂叶子、砸鞋子、丢垃圾...... 批.斗大会结束，红.卫.兵这才把吕秀娥带走。 吕秀娥贩卖人口，一定不只是打入黑.五.类，随意批.斗一下就算了，这还牵涉到法律，还得带回去判刑。 刘建设和刘秀花看着吕秀娥被丢烂菜叶、扔鞋子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内心深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受，长期受虐待所留下伤痕，因为得以复仇，竟然渐渐地开始愈合。 有些人会批判这两人的想法，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父母怎么做，子女都该无条件的原谅。 可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是对的吗？ 还是这只是替父母推脱掉身为一个人类应该有的基本责任？ 『至圣先师』孔子也会犯错，是的，一个『圣人』也会犯错，那为什么一旦成为父母，一个人立刻就超越了圣人，立刻不会犯错？ 一个永远不会犯错的人，不应该称为人，应该称为神。 一个人只要成为父母，她就『立地成神』，在孩子面前她永远不会犯错，这样合理吗？ 现代社会心理学家们研究过，这些长年受到虐待的孩子，将来长大之后，有很大的可能会有暴力倾向，有很大的可能会造成一些社会治安的问题，危害你我的人身安全。 不负责任的父母长期虐待孩子，将来你我必须共同买单。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只是给一些不适任的父母亲，一个放纵的藉口，一个逃避法律制裁的护身符。 刘建设和刘秀花直到所有的人都走掉，还默默看着前方地上吕秀娥刚刚跪过的位置，看着地上吕秀娥刚刚滴下的鲜血.... 他们两人有些无法置信，曾经在他们内心无比强大的母亲，竟然就这样跪在地上向所有人认错，那个所有人还包括了他们。 他们内心的伤痕逐渐愈合，他们不是天生就该挨打受骂，他们不是天生就该受到轻贱。 重男轻女或只重视大哥，然后让其他孩子挨饿受累、挨打受骂，这全都是错误的。 原来吕秀娥一直以来的暴力、压榨、轻贱，全都是错的。 原来他们和自家大哥是一样是平等的。 刘建设和刘秀花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透了对方的想法，但是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走开，不必交谈，彼此默默回去，各自舔着自己的伤口，独自慢慢疗伤，总有一天，这些伤痕也许将完全消失？ 李乐乐听着卫生所护士描述，吕秀娥在村里被批.斗一次，拉回镇上又被批.斗一次，然后被关起来，等着判刑。 跃进小队来看病的村人，大伙儿都非常惊讶，原来贩卖女儿这件事竟然会被批.斗？原来贩卖儿女竟然会被判刑？ 村里一向重男轻女，不是只吕秀娥一个人曾卖过女儿，很多人只是没吕秀娥那么公开、张扬，大伙儿都没想到吕秀娥有这样的下场，都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这么严重。 这下子，人人自危，大家开始害怕嫁出去的女儿会跑到革.委.会告状。 村人现在嫁女儿，不敢再狮子大开口，不敢再胡乱索要彩礼却不管对象好赖。 李乐乐不用刻意去打听，看病的时候听村民聊天，就可以知道吕秀娥的消息。 吕秀娥这段时间不断被拉出去批.斗、游.街，直到被判了刑期，吕秀娥被判到云南劳动改造五年。 李乐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松了一口气。 云南那么远，吕秀娥又已经六十几岁，这个时代，人们的平均寿命才六十多岁，虽然吕秀娥只被判五年，但是之后能不能活着回来，就很难说了？ 所以吕秀娥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得不断被批.斗、改造，然后受尽苦楚、惨死异乡..... 这样的报复原主应该可以接受吧？ 就算吕秀娥熬过这五年时间，所有的子女都和她脱离关系，她自己一个人，到时候又老又病又是黑五类，在文.革这十年，这样的身分可说是生不如死，总之有她受的..... 周梨花听到吕秀娥被判到云南劳改五年，她心理非常高兴，老妖婆终于遭到报应。 虽然周梨花有能力应付吕秀娥，可是能不费力就少一个婆婆压在头上，她内心轻松了不少。 这样一来，刘建设也减轻了负担，以后不用分担养老的责任，这下子可是赚到了。 讲到养老，刘建设那四个孩子都开始工作，那些孩子也该负起养老的责任了吧？ 周梨花等刘建设下工回来，拿毛巾给刘建设擦手、擦脸，接着又帮刘建设按摩僵硬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