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休息一会儿吧。”

    “你累了吗。”

    “我没问题。”

    “那我也没问题。”

    要说和往日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大概是两人总会戴着手套,一黑一白,一蓝一红,交握在一起。

    两人的手都纤细而有力,指掌纤秀,即使隔着手套扣在一起,也不消减任何美感。

    娄思凡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他和贺长生的两人行,竟渐渐插入了第三个人,且这个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已经到了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们谈论的话题里,加入了“冬歌的技术动作”,加入了“冬歌的舞台表现力”,甚至加入了“这道菜冬歌好像挺喜欢吃的”,“这个护膝不错,给冬歌带一个吧”。

    而他的计划也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

    冬歌依然是那个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冬歌,那股气场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教练都会不自觉离他远些。

    如果在这种大背景下,他刻意对冬歌动手动脚,反倒会显得格外突兀。

    最糟糕的是,冬歌“协调度不够”这个一直以来的短板,被贺长生补上了。

    某天,他去宿舍找贺长生,却在进入后意外和端着盆、穿着小短裤和背心的冬歌狭路相逢。

    冬歌嘴里叼着电动牙刷,没办法开口招呼他,便简单地对他点点头,随即一猫腰钻进了盥洗室。

    娄思凡诧异极了,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问正在写作业的贺长生:“他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个问题,贺长生反倒比他还诧异些:“你也在这儿啊,他怎么不能在这儿。”

    ……冬歌什么时候可以跟自己相提并论了?!

    娄思凡想说什么,目光一转,惊了。

    贺长生房间里那张空荡荡的床板上,竟然添了一套被褥。

    他不敢置信道:“长生,谁住进来了?”

    其实他心里已隐约有了答案,但他实在不敢接受,也不能接受。

    贺长生说:“冬歌啊。”

    娄思凡:“……”

    其实是冬歌的宿舍里要转进一个新人来。贺长生在听说后,就跟冬歌商量,让他不如搬到自己的屋里来,自己知道他的难处,会懂得避嫌的。

    但贺长生想了想,觉得这里面牵涉了他和冬歌的秘密,便没打算对娄思凡解释太多。

    娄思凡觉得自己像是被迎面甩了十几个耳光,双颊发烧、头晕耳鸣之际,一股空前的愤怒自心底涌出,根本控制不住:“……你不是不愿意跟别人住吗?”

    贺长生觉得娄思凡这股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抬头看他,道:“冬歌不一样啊。”

    娄思凡来回踱了几步,却完全压制不住焦躁:“他有什么不一样?嗯?”

    贺长生微微皱眉:“娄哥,你干什么。我选一个室友而已。”

    娄思凡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妥,沸腾起来的情绪也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给灭得青烟缕缕。

    是啊,长生他也不一定喜欢男人的,在他看来,他不过是选了个室友而已。

    这样一想,他的怒气着实是来得太没有道理了。

    几番努力,娄思凡总算压下了自己波翻浪涌的心潮:“对不起,长生,我今天心情不大好。”

    贺长生当然也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他低下头继续做作业。

    娄思凡转眼看向盥洗室,目光里混合了不甘、茫然和不加丝毫掩饰的嫉妒。

    而在盥洗室里,池小池手忙脚乱地兑卡:“六老师,快快快,不快点娄思凡的悔意值要满了。”

    061:“……”他干了这么多年系统,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

    第58章 冰上的恋歌(十五)

    自从冬歌和贺长生住在一起后, 时间又过去了两年半。

    去年, 冬歌因为参加比赛没能在家过年,所以为了补偿, 今年的年过得格外热闹。

    家里换了新装修, 餐厅里修了一扇落地窗, 大雪在外面落满台阶,而一墙之隔的地方温暖如春。

    饺子是猪rou大葱馅的,在烧开的铝锅里上下翻滚;扣rou泛着焦糖的光亮色泽, 梅干菜乌黑爽口,rou汁的香味将梅干菜的醇厚滋味充分引出,相得益彰;新捞上来的海蛎子rou质肥厚, 矿物的腥味被姜汁极好地掩去。

    这样精彩丰富的一桌菜, 全是由冬飞鸿张罗的。

    这场家宴的参与人并不多,在座的只有四个,冬爸冬妈,冬歌, 以及冬飞鸿。

    冬妈红光满面地给冬歌夹菜,冬歌则和冬爸小酌对饮。

    冬歌很能喝一点酒,因此在冬爸已经面红耳赤时, 冬歌的脸颊只泛起了一点诱人的酒色,眼睛依旧明亮又安静。

    既然是自家家宴, 席间自然不免谈到私人事情。

    冬妈笑嘻嘻地问:“小歌, 最近相中什么人啦。”

    冬歌说:“天天在训练, 哪有空琢磨这个。”

    冬妈一挤眼:“别跟妈打马虎眼, 要是喜欢谁就跟妈讲。”

    冬歌:“哪里有。”

    冬妈索性把话挑得更明:“你喜欢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这条世界线和上条世界线不同,对同性恋的社会接受度相当一般,冬妈能问出这种话来,着实叫冬歌有些吃惊。

    而很快冬妈便给出了理由:“你那啥眼神?咱们家好歹是个开冰场的,多的是男孩子带男孩子来滑冰。这老些年,mama陪你去过几次国外?啥西洋景儿没见识过?”

    冬歌诧异:“……您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冬歌一直是同性恋没错,但冬妈怎么会提起这个来?

    冬妈一副“小样儿被你妈猜中了吧”的表情:“那人是不是姓贺?”

    池小池:“……”哈?

    冬妈说:“上去看你的时候,碰见了你的一个女队友,就聊了几句。她说有个人老来场边看你训练,每次他一去,你就跳得特别起劲,什么跳法花俏就跳哪个。她说得起劲,我就去打听了一下,本来以为是个姑娘,没想到……”

    池小池:“……六老师,六老师。有这回事儿吗。”

    在练习时,池小池一向是把身体全权交给冬歌,任他挥洒去,没想到他居然趁这点机会秀他的小心思。

    061:“……真有。”

    池小池端着酒杯:“……合着我教了半天,带出来了个会翘尾巴的小孔雀。”

    061笑。

    自从上次接收到细微的讯号后,061就格外关注来自于冬歌身体内部的情况。

    果然,这次又有反应了。

    如果061没有感应错的话,这回接收到的讯号是“脸红”。

    冬妈见冬歌不说话,忍不住继续说教道:“喜欢男孩子就喜欢,又不是什么坏事。要是像你小叔似的,搞什么独身主义,那才是坏菜了,等老了坏了身体,谁来照顾?”

    无端被点名的冬飞鸿立即作拘谨状,低头乖乖吃饭,同时越过饭碗的边沿,对冬歌眨眼睛。

    饭后,冬妈洗碗,冬爸抹桌,冬歌被赶去看电视。

    把台调到中央台后,他便披上衣服,走出了家门。

    他在冰场边找到了正在抽烟的冬飞鸿。

    冰场上拉着一道鲜红的横幅:恭贺冬歌进入国家队,冰场免费开放七天。

    这是年前发下的通知。

    冬歌、另一名女单选手梁宵,以及贺长生和方晓妍这对双人滑组合,得到了国家滑冰协会的资质认可,从年后开始,将成为国家队成员。

    训练地点仍以省队为主,若有重要赛事,再集合起来集中训练。

    过完年,他们就要飞往芬兰,为三月的世界花滑锦标赛集训做准备了。

    看见他,冬飞鸿顺手挥散烟雾,打算熄灭烟头。

    池小池说:“不用。”

    他走上前来,冲冬飞鸿摊开手掌。

    冬飞鸿会意,从怀里掏出烟盒来:“会抽烟了?”

    池小池从中间抽出一支,噙在口中:“会一点。”

    冬飞鸿笑说:“咱们爷俩儿偷偷抽。别让你妈发现,不然又该说我把你带坏了。”

    说着,他把袅袅冒着青烟的烟叼回口中,低头从口袋中摸打火机。

    但他没想到,池小池微微踮起脚,口里噙叼着的烟自然地碰到了冬飞鸿嘴里的烟头。

    ——咝。

    暗红的、燃烧的烟头点燃了另一只烟的烟纸,继而引燃了里面的烟草。

    冬飞鸿心间豁然一跳。

    引燃后,池小池便自动抽身撤离开来,好像刚才略带暧昧的动作根本不是他做的。

    靠在寒冷的栏杆上,他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以及偶尔在夜空中绽放的零星烟火。

    禁止私放烟火的命令颁布这么多年,还是有人愿意顶风作案,好像过年如果不折腾出些声响来,就算不得过了个好年。

    池小池问:“小叔,听说你要出国。”

    冬飞鸿点头。

    池小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即将收尾,那么他也要提前为自己的“消失”做出准备了。

    池小池说:“国外挺好的。以后出国比赛,我还能去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