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楚千淼来劲地说:“那次可不得了,那是一次轰轰烈烈的大活动!就是咱们学校的篮球赛,你上场了,带着你们系一路冲进决赛。当时别人都说你是队伍的主力,关于这个形容,我特别不同意,区区主力这个词,怎么够形容你当时的英明神武伟岸英俊呢?你明明应该叫作队伍的灵魂、队伍的太阳、队伍的神!”楚千淼一边开车一边兴高采烈地说着。 她说起这些事时,脸上好像在放光一样。 任炎觉得有一件事很神奇,有些马屁别人说起来,他听一耳朵就腻歪得要死,但她楚千淼说起来,却能把这些马屁美化得清新脱俗真情实意,他不论用哪只耳朵听都觉得还蛮受用。 他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她,她目视前方,黑头发白面庞,鼻梁挺秀,嘴唇红润。那两片嘴唇此时兀自在兴高采烈地讲话:“学长你还记得那次比赛吗?学长?” 得不到回应,楚千淼飞快转头瞄一眼任炎。 “嗯。”任炎回神轻应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一场比赛。” “是吧,有印象了吧?”得到回应的楚千淼像受到了鼓舞似的,接着抛出回忆的饵料,期盼任炎来将它纳入腹中,“就是你每次比赛,都有很多美女给你送水递毛巾,然后那次比赛吧,我也是送水递毛巾大军之一,你最后在芸芸众生中选择了我,的水和毛巾,你还记得不?” 楚千淼飞快一撇头看向任炎,她想看到任炎记忆被唤醒的表情是什么样。 但真让人头秃,他还是满脸的想不起来。 他微皱着眉:“我每次都是随手接的水和毛巾。还有什么更鲜明更特别的细节吗?” 楚千淼迅速回想更鲜明更特别的细节。 那时候正值她少女心最炽热最膨胀的时候。她憋了一高中的荷尔蒙就等着在校园里找到个美好异性来一次大爆炸。结果她机缘巧合在那次大课上遇到了任炎,她觉得没有人会比他更是个美好异性了。她像小时候曾经喜欢f4一样,特别喜欢他,甚至她把他在心里编号到了f4前边——她让他做了自己心里的f0。 那次她的f0在芸芸众生中接了她递的水和毛巾,她激动得要死,像被偶像接见了的花痴小粉儿似的。之后她没话找话地硬憋话跟他聊天。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据说那样的有一搭没一搭已经算他很给她面子了。再之后…… 她又出了个丑,丑得旁边所有人哄堂大笑,丑得到现在她一回想起那时的场景,还觉得连头发丝都跟着尴尬。 ……那样的场景,让他回想起来,又是何必呢???徒增尴尬不是吗! 楚千淼猛地想明白了这一层。于是她说:“没有什么更鲜明更特别的细节了哈哈哈!” 任炎摇头,表示那他确实没什么更具体的印象。 楚千淼干干地笑着:“哈哈哈没关系,这次交集,不、重、要!我们来一起回忆一下在你们金融学院活动室隔壁的休息室那次吧!” “休息室”三个字似乎刺了下任炎的神经:“金融学院活动室隔壁的‘休息室’?具体是什么情况?” 楚千淼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那次是宿舍一个学姐老师家的熊孩子欺负学姐,她气不过把熊孩子骗到活动室隔壁的休息室,把他给欺负回来了…… 后来熊孩子哭得满脸鼻涕要往她身上抹,她差点就给恶心崩溃了,关键时刻有人递过来一包纸巾,没把她高兴死,也没把她给吓死。递纸巾给熊孩子擦鼻涕的就是任炎。 楚千淼想了想,那一次似乎也不太适宜让任炎想起来。毕竟她一个大学生居然以大压小收拾一个小学生什么的……尽管后来那破孩子爱上她了,满栋楼地追着她要和她一起做作业。 算了,还是留个不欺负小孩的好印象吧。 “这次也不重要!哈哈哈!学长我们接着回忆另外一次吧!”楚千淼干笑得脸都快僵了,“就是有一次,我们是在学校外面一条小路遇到的!那时候我路见不平帮别人干架,你是路见不平过来帮我,你还记得吗?” 任炎眉间夹着疑惑,再次问:“具体细节?” 具体细节么……她想起来了,她当时干架干得头昏脑涨,一不小心敌我不分把任炎搞得很狼狈……她自己还流了两管丑陋的鼻血!! 不堪回首,太糗了太糗了! 不提也罢……就别让他在那一次里想起自己了吧…… 这么一想,楚千淼猛地发现,除了最后那封信,似乎也没什么事能让任炎想起自己了。 “学长,具体细节啥的,都、不、重、要、哈哈哈!!”楚千淼几乎咬着后槽牙在干笑,“就是,你还记得一封信吗?手写的,粉色信封,上边有丘比特拿箭射心的。” “嗯?”任炎皱眉沉吟,“电子时代,还有人用手写信吗?” 楚千淼:“……”怎么没有,你还回信了呢,就是回的内容让人很忧伤,不想去看第二遍。 好吧。这回她能确定,他是真的都忘了。 但没关系,这,不——重——要! “算了,学长,想不起来就翻篇吧,也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儿!” 楚千淼把车开到了洋桥自己住的小区附近。她把车踩停,转身向邻座任炎伸出右手,一笑:“学长,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学妹,我大一那年你研三。我们以前有过几次交集,不过既然都过去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缘千里再相会,这是缘分啊哈哈哈!” 月光从夜色里突围,爬进车子里,照着楚千淼,照得她的肌肤莹白透亮。 任炎看着她的黑头发,白面孔,挺秀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看她笑弯的眼睛里倒映出干净清澈的月光,看着她脸上小孩子般没心没肺又开心的笑容。他想她确实是个漂亮姑娘。 他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然后他说: “你好,任炎。私下里叫我学长,可以。但工作时间请叫我任总。” “……………………” 楚千淼的笑容差点崩裂在脸上。 第18章 月色下交流 握过手,任炎沉吟了一下之后,问:“你今晚突然问我记不记得你,是想求我办事吗?” 楚千淼:“……” 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直男的思维是那么的另辟蹊径不可捉摸。 “学长你误会了,我不求你办事!”楚千淼呵呵地干笑,“我就是想让你看我……”她脑子里的弦在飞速旋转,终于给她转出个说辞,“……看我是不是记忆力挺好的,你瞧你都把我给忘了,我还能记住你呢哈哈哈!” 任炎目视前方,透过挡风玻璃不知道在看着前面哪个点,他音色淡淡地回应了她的尬聊。 “我回国后听到遇到过很多据说是我学妹的人,她们都对我说曾经对我芳心暗许久久不忘。但我确实不记得她们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楚千淼:“……”臭屁。 他忽然一转头,看向楚千淼,“你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吧。” “………………”就这么直接问吗???不含蓄点吗!! 楚千淼冲任炎用力摇头:“我不是!”为了尊严,是不是都要说不是! 任炎点点头,嗯一声:“那就好。工作的时候大家情感分界线还是分明一点比较好。” 这个观点楚千淼也认可。她之前听秦谦宇和孙伊偷偷给她讲过力通证券投行部的大八卦,他们说力通投行部别的项目组有人做着做着项目就搞到一起去了,两个人里男的是领导,已经结婚有小孩;女的是下属,有未婚夫,并且未婚夫也是力通的,在资本市场部负责股票承销。 这一男和一女长时间在一个ipo 项目上出差,出着出着俩人就睡到一个房间去了。起初发现这事的是项目组上一个老同事,老同事起得早,下楼吃早餐的时候看到女的裹着睡衣从男的房间里出来,临分开前俩人还在房门口吻别了一下。 搞破鞋这种事最是瞒不住,一经发现就会广为流传。后来这事很快就传开了。女方的未婚夫觉得受到奇耻大辱,咽不下被戴绿帽这口气,想办法搞到了这对男女的开房记录——原来除了出差期间,回到北京之后他们也经常偷着摸着地去开房。未婚夫一怒把开房记录直接发到了工作群里,把事情闹得很难看,三个人最后三败俱伤。 很快这件丑事不只在力通全国各分支机构传得沸沸扬扬,连整个行业内都传得添油加醋。那一次力通的声誉受到不小的创伤。此后力通下发了一条内部不成文的禁令:工作中不能发生男女关系,尤其上下级之间,只要发现了就开除至少一个人。 楚千淼想,有这么个丑事打底,任炎说在工作中大家情感分界线分明一点还是对的。 车子已经在路边停了好一会了,任炎也没说下一步该怎么走。楚千淼转头问任炎,接下来应该把车子往哪开。 任炎捏捏额角,问她:“附近有药店吗?” 楚千淼连忙问他怎么了。 “喝多了,买点醒酒药和头疼药。”任炎说。 楚千淼立刻内疚。任炎今晚喝的不少酒都是帮她挡的。 她赶紧搜了下,找到最近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后,她二话不说发动车子,直奔而去。 “学长你今天喝酒有好多都是帮我挡的,所以我跟你说等下买药的钱你可一定得让我掏!”楚千淼诚心诚意地想花钱。 任炎淡淡拒绝:“不必了。” 楚千淼小小坚持了一下:“让我花吧,也没多少钱……要是真有个千八百块的,我肯定不抢单……” 任炎转头睨她:“我就准备照着千八百块的买。” 楚千淼:“……” 哦。您可真是个见杠就抬的坏东西。 到了药店门口,楚千淼像个小毛猴子似的麻利极了地先下了车。她买了最贵的醒酒药和头疼药,可离千八百块也还差了很远的距离。她又去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瓶水,回到车上之后就开始闷头帮任炎拧瓶盖。 她买的娃哈哈,便利店只有这个水了。她一直觉得娃哈哈的瓶盖是本世纪最难拧的瓶盖没有之一。她拧了一下……果然没拧开。 一着急她就把袖子使劲一抻,垫到手和瓶盖之间,再呲牙一使劲。 这回终于拧开了。 她头也没抬,把水往任炎那边一递:“学长,给!” 她另一只手已经去拆塑料袋里的药盒包装,从银白锡箔纸里抠出了白药片。 “刚才卖药的大姐说了,这个头疼药就是喝酒之后吃的,吃两片,准保一会就不疼了能睡个好觉!” 一手递着水一手送出药,楚千淼抬起头,蓦地撞进任炎两道幽深视线里。 她一愣。 “学长?” “你死心眼吗,瓶盖难拧就让我自己拧好了。”任炎说。 “哦。”谁叫她从小学雷锋长大的,除了自己能干的事自己干,自己能帮别人干的事,她也都干。 任炎伸手接过了水和药。 “谢谢。”他把药就着水吃了。吞药的时候他一仰头,楚千淼从侧面看到他整条脖子的线条,有种清隽的好看,凸起的喉结一上一下地浮动,把水和药送去他的胃。那一浮一动又给清隽锦上添花了阳刚。 真是个妙人儿啊! 楚千淼心里暗暗地想。 任炎把头回正,又看向她。 “多少钱?”他问。 “没多少钱的!”楚千淼连连摆手。 “没多少钱也还是算清楚的好。”他语气平缓,但态度坚定。 楚千淼只好说了钱数,任炎转了个红包给她。 楚千淼翻着白眼想,什么妙人儿啊,可算了吧,他这人可真是太没劲了,一点点钱都要和她算得这么清。 她的白眼偏偏被任炎捉到了。 “你似乎对我的做法有意见?”任炎出声问。 楚千淼赶紧把白眼眨回来,眨巴眨巴地说:“没有没有。”想想又觉得白天她做人虚伪一点就可以了,连大半夜也这么虚伪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