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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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然给小秋擦了把脸,就一起躺下午睡了。 林然然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想着事,小秋翻了个身,小声道:“jiejie,我们要住在这里吗?” 林然然道:“嗯。” “可是我们在别人家住,顾奶奶会讨厌我们吗?”小秋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这孩子敏感多思的毛病又犯了。林然然睁眼,对上了小秋眼底满满的担忧。 林然然胳膊支起身体,拍拍小秋的背,含笑道:“顾奶奶是很好的人,裴远哥哥和元元也是,他们跟林家人不一样。何况我们小秋这么乖,大家不会讨厌你的。” 林然然保证道:“等jiejie考上了,就找地方搬出去住,不用担心。” “嗯,我会乖乖帮顾奶奶干活,看着弟弟,一定不会给顾奶奶添麻烦的。”小秋保证道。 “乖了。”林然然心疼地顺了顺小秋的头发。 不过显然一星期后小秋就完全忘了自己的担忧。 顾奶奶跟林王氏完全是两个极端。顾奶奶是每个人童年里最慈祥最受小孩子欢迎的那种奶奶,对每一个小孩都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顾奶奶一个人在家其实是很寂寞的,现在多了三个孩子让她开怀,顾奶奶别提多开心了。 而且顾奶奶只有两个孙子,一个脾气冷冰冰,一个是淘气捣蛋的小吃货,哪有小秋这么贴心。 小秋天生性子安静,能陪顾奶奶在客厅里一天都不腻烦。顾奶奶看报纸,她就自己看连环画。顾奶奶打毛线,她就帮着绕毛线团,顾奶奶带她出门去跟一群老太太聊天,她都能安安姐在边上吃点心,顾奶奶别提多喜欢她了。 …… 蝉鸣阵阵,夜凉如水,夜风吹得人暑气全消。林然然冲过凉,发梢还滴着水,抱着书坐在阳台上看。 她进城后第二天就去供销社找了关洪。关洪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他私底下透露给林然然一个好消息:供销社办公室和工会分别有一个空缺,只要林然然能通过考试,他就能帮林然然进来。 另外还有一个坏消息:林然然家的房子是要不回来了。 当初林王氏把林建彬的职位一卖,那房子腾了出来,立刻被另外两家人分了。这城里的房子多紧缺啊,林建彬的那套小两室多少人眼睛滴血地盯着,能抢到手的多少有点门路。 何况那两家人也是真困难:一个是工龄三十年的老员工,一家老小六口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十几年了。另一家是儿子要娶媳妇儿,女方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总不能跟两个成年的小姑子还挤一块儿吧? 因此这房子肯定是要不回来的。关洪告诉林然然,等她进了供销社可以给她安排个员工宿舍,弟弟meimei么,林然然就得想办法解决了。 因此,这房子还是成为了林然然第一头疼的事——她本来打算一要回房子就搬出顾家的。 林然然为难地把这件事告诉了顾裴远和顾奶奶,顾奶奶表示你们三姐弟就安安心心地住着,陪着我这老人家。而顾裴远虽然不说话,那几天却表现得分外愉悦,林然然认定他在幸灾乐祸,还跟他赌了一回气。 直到顾裴远弄回来一堆复习资料,主动请缨帮林然然复习,林然然这才给了他好脸色。 说起来考试内容也不难,这年头的人能读完小学就不错了,读过初中的就算高材生。林然然上辈子好歹也读过大学,这些都是信手拈来。 只是社论那一块让林然然很头疼。上头全是一些语录和会议精神,林然然需要把时间和内容都背下来。 林然然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又对这些时事不感兴趣,背得很痛苦。偏偏顾裴远还十分严格,除了社论之外,还找了些其他科目的书给林然然看。 他想让林然然回学校。 林然然忙不迭拒绝了,这年头学校里哪有学生在认真上学的?她可不想掺合那些派系斗争,不过她知道几年后会恢复高考,多读书还是没错的。 就这样,林然然在顾裴远手底下开始了煎熬的学习生涯。 林然然看了眼红宝书,然后赶紧盖上,嘀嘀咕咕地背诵:”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你们年轻人……” “你们年轻人怎样?”一点水洒在林然然的后脖子上,激得她一跳。 顾裴远刚洗完澡,穿着件短袖白汗衫,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那水滴正是他甩过来的。 “你怎么那么讨厌!”林然然捂着自己的后脖子气道。 “一段话背了一晚上还没背下来,好意思发脾气。”顾裴远道。 这段日子两人朝夕相对,林然然算是发现了,什么高岭之花,完全就是个毒舌又气人的中二病,还很喜欢做些无聊的恶作剧。 “那还不是你总打扰我!”林然然道,“我都快背下来了。” 顾裴远擦了擦头发,跟大狗一样甩甩头,道:“奶奶让我来喊你吃瓜。” “那我吃完再背吧。”林然然很没有原则地起身。 “背完再吃。”顾裴远毫不留情一伸手,把林然然推回去。 “……”林然然气鼓鼓瞪了他一会儿,知道顾裴远在这件事上毫无通融余地,只好翻开书继续背。 顾元元摇摇晃晃端了几牙西瓜来:“jiejie,我给你拿西瓜来啦!” “哎,我……”林然然一笑,立刻被顾裴远点点脑门。 “继续。” 林然然:“……”低头背书。 顾元元瞪着天真的眼睛问:“jiejie,你干嘛不吃呀?这西瓜冰冰凉,可好次啦!” 林然然吞了下口水。夏天的晚上,有谁能抗拒一块镇得冰凉的西瓜呢? “是冰,还甜。”顾裴远伸手拿了一牙西瓜,单腿翘起靠在栏杆上监督林然然背,吃着冰西瓜,吹着凉风,跟地主家少爷监督长工似的。 顾元元就跟个小书童一样,端着西瓜伺候他哥吃了一块又一块,眼看着就剩下最后一块了,顾元元紧张起来。 “哥哥不要吃惹,这个要给jiejie吃。” 努力背书的林然然心中感动:还是你对我好。 “哦?”顾裴远轻挑眉稍。 “给哥哥次,这个可甜可甜啦!”顾元元毫无原则道。 林然然:“……”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好了我背完了我要去吃瓜了!”林然然终于一口气背完,赶紧起身跑去客厅拿瓜吃,也不知道还冰不冰了! 林然然经过顾裴远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顾裴远顺手就扯了把她的辫子。 “啊!顾裴远!你的手洗了没有?!”林然然尖叫。 顾裴远一把抄起顾元元,迈开长腿跑了。 第131章 盛夏炎炎,整个临安县城都陷入了酷热之中,满眼明晃晃的太阳和灰尘,像是把天地间的水分都烤干了,根本没有人敢上街。寥寥几只猫狗,就吐着舌头趴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乘凉。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伴随着冰棍车特有的吆喝:“冰棍儿——奶油红豆红果儿——” 死气沉沉的街道登时被惊起一片孩童声。家家户户的窗子都被推开了,传来孩子焦急的求情撒娇,还有大人带着午睡起来倦意的嗓音。 “爸,买根冰棍儿吧——” “孩子他爸,拿保温壶下去打三根冰棍儿。” “别拿冰碗儿!我吃根红果冰棍就成,给孩子买根雪糕吧。” 窗户里传来各种模糊的声音,还有趿拉拖鞋跑下楼的声音。家家户户下来的不是老爷们儿就是小孩儿,个个手里都抓着零钱或保温壶。 一个穿着短袖白汗衫,看着清爽干净不疾不徐的少年就显得格外抢眼。 都是一条街,一个军区大院的,人人都认得。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裴远,给弟弟买冰棍儿啊?” “吴叔,李叔。”顾裴远礼貌颔首,先谦让到一边让长辈和孩子先买。 不是给弟弟买,是给某个贪嘴的家伙买。脑海里浮现出林然然透着点娇气和自以为精明的眼神:“有谁想吃冰棍呀?” “我我我!”几个孩子蹦哒着举手。 林然然又道:“那我下去买吧。” 这么热的天,她穿着短袖露着雪白的胳膊,下去不给晒脱皮才怪。顾裴远合上书,默默提了保温壶下来了。 冰棍厂的冰棍车其实很简陋,一辆手推车上放着个白色箱子,打开来里头是一床棉被,棉被里严严实实裹着几个敞口的保温壶,分门别类地放着冰棍汽水和冰淇淋。 卖冰棍的男人缺了一条腿,晒得跟炭头似的,汗水直往下淌。他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撩起来擦把汗,又从自带的大玻璃瓶子里咕咚咕咚灌一气儿水。 尽管热成这样,他也没有打自己这一车冰棍儿的主意——打从他卖冰棍儿开始,自己还从没吃过一根儿呢! 这年头做生意是大忌,但卖冰棍儿不一样。这么热的天儿,人人都想吃冰棍儿,可又不想出门。何况国营冰棍厂的冰棍得卖出去呀? 因此卖冰棍儿这个季节性的小生意是允许存在的。卖冰棍的多是老人和家境有困难的人,跟街道上报备后就可以去冰棍厂或商店批发冰棍儿了。 卖冰棍儿的人通常下午出门,先去批发冰棍儿,然后推车冰棍车开始走街串巷地叫卖。他们有自己划出来的几条定点街道,不会串到别人的地盘儿去,免得发生争执。 这时候的冰棍种类很单一,分为一分钱三分钱和五分钱三个档次。一分钱的是盐水冰棍,后世俗称老冰棍,三分钱的是山楂、红豆味儿,五分钱的是奶油味儿。 另一个小桶里装着冰淇淋,临安城土话叫冰碗。这年头的冰淇淋都是小纸碗装着,分为奶油味儿和香芋味儿。冰淇淋是一毛五一个。 另一个大桶里装着碎冰,里头堆着许多玻璃瓶装的汽水儿和啤酒。这里买汽水和啤酒不用票,汽水三毛,啤酒五毛,退瓶还能退两毛钱。 这边住的人大部□□份不差,都买的是五分钱或三分钱的冰棍儿,还有惯孩子的父亲,经不住孩子撒娇给买了个冰淇淋,吩咐他赶紧在底下吃完,别让你妈看见了。 更多的是抓着毛票的小孩儿,含着手指头犹豫半天,看哪个口味都想吃。那瘸腿男人脾气好,也不催促,乐呵呵等着。 等一群人都买完走了,一个凤眼极俊美的少年才从边上走过来,递上保温壶:“麻烦您,要六个冰碗,六根冰棍。再给我瓶汽水。” “好嘞。”瘸腿男人乐呵呵地递上瓶汽水,再接过保温壶,“要啥口味儿?” “三个奶油,三个香芋。冰棍都要奶油……五根奶油,一根盐水。”少年不知道想到什么,改口。 “好嘞。”瘸腿男人走了一下午,那冰淇淋才卖出去三个,这少年一出手就买这么多,怪不得人家都说这条街有幢将军楼,这儿的人出手最大方。 顾裴远用冰棍车上挂着的瓶起子开了汽水,仰头一气儿灌下去,被晒得干渴的喉咙才算舒服些。随手抹过嘴唇,把瓶子放回冰棍车的空桶里。 男人也打好了冰棍,道:“一块零七分。” 顾裴远提着保温壶,长腿一迈匆匆走进烈日里。 身后,吆喝声继续响了起来:“冰棍儿——红豆山楂奶油——” 顾裴远推门而入时满头大汗,身上的白汗衫都被汗湿透了。屋里屋外两重天,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凉意。 屋子里原本就冬暖夏凉,此刻地上还摆着几盆水,水里漂浮着冰块。冰块融化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驱散屋子里的热气。这冰块是军属福利,每天都会有人送来。 林然然挽着袖子坐在客厅当中,面前摆着一个大脸盆,里头揉着一团面,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