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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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裴远嗓音很磁性,唇边衔着一丝笑意,隔着雾气看起来温软许多。 林然然恍然大悟,怒视他道:“你早就知道了,刚才故意不提醒我,看我笑话是吧?” 林然然脸颊红红的,眼睛含着怒意而越发生动。顾裴远恶劣的性子又上来了,忍不住逗她道,“点错了又不丢人。我给你再叫一份别的。” “切,谁说我不吃了。我这几天大鱼大rou吃腻了,正想吃点清淡的。”林然然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 脸顿时皱了起来。恶……这四分钱的米粥用的是碎米,熬煮出来的味道稀薄而带着陈味。那鸡酱油不过是普通酱油加了味精,林然然味觉敏感,舌头都被麻倒了。 对面顾裴远还撑着下巴,看好戏一样盯着她瞧。林然然赶紧舒展开眉头,绷住脸,喉咙滚动好几下才咽下这一口酱油粥。 “怎么样?”顾裴远凤眸里闪烁着促狭。 林然然眼泪往肚子里咽,道:“很好吃啊。” “那趁热,都吃了吧。”顾裴远轻轻地笑了声。 他抽出筷子,夹起一个热腾腾的生煎包。这家生煎包做得白白胖胖,底部煎得焦黄,还撒了芝麻。 随着筷子夹起,这只生煎包散发着热气和诱人的香味,在半空中颤巍巍晃悠着,被送入顾裴远口中。 雪白牙齿咬下,rou汁淌了出来,顾裴远形状漂亮的唇瓣被烫得泛红,湿漉漉的,看起来比花瓣还柔软诱人…… “想吃?”顾裴远的嗓音打断了林然然的想入非非。 林然然一个激灵,吸溜口水的声音如此响亮,搞得她连装傻都不行。 顾裴远的表情也出现一瞬空白,然后在林然然羞愤欲死的眼神里默默咽下笑声,满脸善解人意:“这生煎包很不错,吃一个吧。” “不,我不饿!”林然然恼羞成怒地低下头,心里尖叫着。太丢人了!她居然看着顾裴远的嘴唇流口水……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眼前,衬衫袖口整齐雪白,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大手,修长,舒展,没有一丝疤痕,早上林然然看中的金色手表扣在上头,透出一股高干子弟特有的雍容气度。 不得不说,顾裴远带这只表也很好看。 那只手端走了粥碗。 林然然忙道:“你干嘛,我还没吃完呢。” “别嘴硬了。”顾裴远把自己面前的鸭血粉丝汤换给她,又夹了一个生煎包放进她碗里,“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倒是。”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加上生煎包的香味诱人,林然然借着台阶下来了。 她夹起生煎包咬了口,温度恰好,rou汁烫而粘稠地迸发在口中,滋味鲜香微甜,上层面皮暄软,下层酥皮香脆,点缀的芝麻简直是点睛之笔。 在寒冷潮湿的冬天,吃上这么一只热腾腾的生煎包,从身到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林然然吃得陶醉又满足,自动自发又夹了一个吃。吃到最后一口时,才注意到顾裴远没有动筷子,而是慵懒地支着胳膊,一直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林然然不自在地转开眼。 顾裴远的态度倒是越发随意了,道:“看你吃得香。” 林然然咕咚咽下嘴里的食物,剩下的一小口面皮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气道:“你也吃啊,你看着我干嘛。” 顾裴远挑眉:“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因为你看着我我才看你的所以我发现了你在看我!”林然然道。 顾裴远的凤眸轻轻眨了眨,笑了。 林然然怒冲冲的表情一下就僵在了脸上,古怪地看了他好几眼,咕哝道:“你现在变得爱笑多了嘛。” 她嗓音有些怏怏,顾裴远都变得爱笑了,是因为谁? 顾裴远因为林然然的话而怔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唇角一直是上扬着的。今天的笑,比他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 林然然把最后一口生煎包丢进嘴里,她吃东西的模样忽然秀气了很多,坐姿也自觉挺直了点。 吃鸭血粉丝汤的时候,她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注意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对面的顾裴远问:“你牙疼?” “……没有啊。”林然然咽下嘴里的食物,否认道。 顾裴远俊秀的眉心透出一丝困惑:“那你嘴怎么张不开?” 林然然:“……” 桥上的风很冷,迎面吹来令人脸皮发疼。林然然气呼呼地顶着风往前走,身后顾裴远仗着腿长悠哉悠哉跟着,追问:“你生什么气?” 顿了顿,见没有回音,顾裴远改口问道:“你去哪儿?” “管不着。少跟着我!”林然然把嘴边的发丝拨开,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顾裴远张了张嘴,改口道:“奶奶和元元都很想你。” 林然然还是没回头,走路的速度却一下子慢了下来。 顾裴远趁机走到她前头倒退着走,他高大身材挡住了风,林然然顿时松口气,双手顺了顺头发,还有一缕刘海调皮地翘起,像头顶发了芽。 她还气呼呼地道:“等我办完单位的事,我就去看奶奶和元元。你先别告诉他们。” 她每说一句话,头顶的芽就摇晃一下,像是点头附和。 顾裴远看在眼里,没提醒她。 林然然倒是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挨呲还这么高兴?顾裴远的脾气真的好了很多嘛。 下了桥,来到南京路上,风一下就消失了。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顾裴远和林然然肩并肩走着,顾裴远没问林然然要去哪里,林然然也没开口赶他。 两人肩并肩走了很久,眼看着都要走完这条街了,林然然开口:“你……” 顾裴远也在同时开口:“你……” 林然然咳嗽了一声,道:“你先说。” 顾裴远双手揣在口袋里,看着林然然道:“你要去干什么?” 林然然道:“我打算逛逛街,买点东西。” 顾裴远眼睛往一边看去,道:“我今天正好没什么事要忙。” 林然然一下没反应过来:“所以?” 顾裴远在口袋里握紧的拳头都冒出汗来,他忽然伸出手,抓住林然然的手腕。 “就当我想尽尽地主之谊吧。”顾裴远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柔软,还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细究的情味。 顾裴远的掌心很热,隔着衣物传递到林然然的手上,带得她的脸颊也跟着guntang起来。 这温度激起了林然然的记忆。三年前电影院黑暗中的无声牵手,少年的掌心紧张得冒了汗,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一刻有没有放开。 顾裴远显然也想到了那件事,握住林然然的手又紧了紧。直到路人都八卦地频频回头打量,林然然才连忙挣脱开来。 上海的风气向来比别处开放,每晚外滩上压马路,坐在长椅上吹风的情侣们很多,可这是南京路呀。大白天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哦。 林然然把手揣进口袋里,半天才把声音调整到正常模式:“你真的要陪我逛街呀?” 顾裴远:“自然。” 林然然脸上露出一个让顾裴远十分熟悉的狡黠笑意来:“那你一会儿可别喊累啊。” 她这个模样实在可爱,顾裴远抬起下巴:“试试。” “跟我来。”林然然勾勾手指,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带路。 顾裴远迈开长腿从容地跟在后面,盯着她头顶那招摇的发芽呆毛瞧,半句也没问林然然要带自己去哪儿。 时装商店、国营布店、恒源祥毛线……顾裴远的脸渐渐发白,修长矫健的双腿走得都迟缓起来。可林然然还是脚步轻快,丝毫没有疲倦的倾向。 上海的时装是全中国最为时髦的,尽管那“时髦”也很有限。中国现在所流行的中山装、列宁装和中式外套全是肥大,直通通,致力于抹杀女人身上所有的线条美。颜色土黄深蓝军绿,更没有丝毫美感可言。 上海成衣店里陈列的衣物款式却很别致,一样的中山装和列宁装就能做得有款有型。还有一面墙陈列着新式大衣和连衣裙,跟林然然看过的上世纪外国电影中的款式一样,看得她移不开眼睛。 成衣店的售货员烫着卷发,一口上海腔:“小姐身材好,穿裙子蛮合适的。看中哪件可以拿下来试试呀。” 林然然看着一条浅白色连衣裙瞧了半天,眼神很是喜爱,却道:“不用,我要买一件结婚用的外套,麻烦把那件驼色的拿下来我看看。” 售货员拿下那件大衣,道:“我说实在话呀,你年纪轻轻,穿这件大衣老气呀。你说是不是呀?” 售货员最后一句是对着顾裴远说的。林然然转头跟顾裴远对视,闹了个大红脸。 顾裴远手里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模样气势都不凡,林然然空着手挑选衣服,在这个年代的人看来就是一对准备结婚的小情侣在置办结婚的衣服,也难怪售货员误会。 “不是……”林然然一天被人误会了两次,简直无力。 售货员把林然然看的那条裙子拿下来,比在林然然身上道:“这裙子尺码小,就你这把腰才能穿上,我卖了二十年衣服,相信我,你穿好看的呀!” 那裙子是西式改良的对襟款,款式特别之处在于不用扣子,胸前到裙摆都是两条细细绸带系起,料子柔软轻盈,在阳光下可见隐约花纹。 林然然对着镜子照了一照,镜中人眉眼盈盈,顾裴远忽然走到她身后,在镜子里与她对视,像在看裙子,又像在看她。 林然然脸上又是一红,端的是人面桃花。 售货员火眼金睛,看出顾裴远身上那件大衣是舶来货,在第一百货三楼少说卖到八百块,是头肥羊。此时见顾裴远眼神痴缠,立刻冲他道:“你对象这么漂亮,衣服得多买点呀。自己看着也高兴对伐?这条裙子是进口货,全上海就这么一件,贵是贵么点,两百八十八,多吉利呀。” 顾裴远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愉悦,立刻将手伸进口袋。 “喂,不要啦!”林然然按住顾裴远的手,强行把他拖出了商店。 “两百八十八一条裙子,脑袋瓦特啦。”林然然学着上海腔教训顾裴远,“小绯给人做一条裙子才收五块钱呢。你是不是人傻钱多?两百八十八,她用金线织的布吗?” 顾裴远听着,半天淡淡吐出一句:“你穿得好看。” “……”林然然一下没了声,从顾裴远的角度看去,只见她小巧的耳朵渐渐变得通红,简直要冒出烟来。 顾裴远心情又愉悦几分,尾音上扬道:“她说我们是对象。” 这回,林然然头顶呆毛吓得都绷直了,瞪着顾裴远语无伦次地道:“她她她……她胡说八道!” 顾裴远凤眸里笑意一僵,臭脸反驳:“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 “……你要跟我抬杠是不是?” “没有。……这句不是跟你抬杠。等等我。” 顾裴远在西点店排了半天队,给林然然买了一袋西点和一杯老上海冰糕,林然然这才转怒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