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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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拿。”林然然把糖往前送了下。 顾裴远举起毛巾:“我还要擦水。” 林然然撇撇嘴,把一个姜糖丢进嘴里:“那你别吃好了。这个可好吃了……” “咳咳……”顾裴远低低咳嗽两声。 他垂下眼睛,黑而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凤眸,没有了那双凌厉上扬的凤眸,他俊美忧悒的轮廓格外地凸显出来,简直让人无法对他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喏。”林然然拈起一颗最大的姜糖给他。 这姜糖是用当年的老姜做成的。老姜洗干净,连皮刮成泥。麻油下锅烧热,下入姜泥拌炒出香味,再依次加入麦芽糖和红糖熬煮至粘稠状。把糖浆抹在浅盘里,晾凉后切成小块,再滚上细糖粉即可。 这种姜糖的姜味格外辛辣浓厚,有祛寒暖身的功效,还可以防止晕车。林然然每到冬天都会做上一些分给好友,自己出门时也会带上一包。 林然然很得意地把糖送到顾裴远嘴边,“这个可有用了,吃完保准不会感……” 顾裴远咬住了糖,也咬住了她的指尖。 十指连心,指尖是人体神经最丰富的地方。顾裴远咬着她的指尖,顺势轻轻舔去她指尖的糖粉。湿润的触感划过,像触电般传达到四肢百骸。 林然然从头到脚尖,都麻了。 “很甜。”顾裴远嗓音发哑,夸奖道。 “顾裴远……你给我滚啊!”林然然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出门口,用力关上了门。 她把门反锁后背靠在门板上,生怕顾裴远会闯进来似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湿润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上,分外鲜明,想甩都甩不掉。林然然握着那根食指,心跳得像只嗑药的小鹿。 三年前顾裴远就很爱耍少爷脾气,要她喂他吃东西。但那时候的顾裴远多规矩啊,老老实实吃东西,从来没有半点出格的举动。林然然有一回说了个“说鸡不说吧”的笑话,顾裴远还生了她半天的气呢。 真是怀念当初的小纯洁。 林然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清是羞是恼。 门板被敲了敲,顾裴远压低声音道:“开门。” 林然然警惕地抬起身,耳朵还忍不住贴在门上听着。 顾裴远低声下气道:“然然……” 这一句之后,又没下文了。林然然隔着门板都能想到顾裴远脸上那种“我知道错了可我就是不会说软话”的表情。 真的急了。顾裴远额头抵着门版,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他远远没有自己表现出的那么游刃有余和老练,三年来挂念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天知道他多怕自己会一时把控不住,吓到她。 他可以确定,林然然对自己也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抗拒。 顾裴远用指节又敲了敲门,却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握拳抵住唇,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传出来。 “你不要装了!”门里传来气呼呼的声音。 “我没……”顾裴远苦笑了一下,又是一阵咳嗽。 门里半天都没有声音。 狼来了的游戏果然不能玩。顾裴远摸摸鼻子,无奈地笑了一下,直起身把湿漉漉的外套提在手里,准备离开。 门锁咔哒打开的声音响起。 顾裴远眼睛倏地一亮。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门悄悄地打开一条缝隙,然后一只纤细的手递出一包姜糖来,还很警惕地只露出一个边边。 那包糖晃了晃,林然然粗声粗气的:“喂,拿去。” 顾裴远无法抑制地笑出了声。 这一下点了马蜂窝,糖啪嗒一下扔在地上,林然然嗖一下收回手,把门锁上了。 顾裴远捡起糖包,正要再敲门,前台大妈过来了。 “小伙子,半个钟头都过去了。怎么还不走?”大妈一脸严肃。 顾裴远本来就是招蜂引蝶的长相,平时清冷严肃一丝不苟还罢了。现在发丝凌乱,外套挂在手臂上,只着一件湿漉漉白衬衫,加上唇角还不及收起的笑意,简直是话本里夜探香闺的登徒子。 大妈批评道:“年轻人谈对象也得有分寸!还没领证呢,你瞧瞧你对象多懂事啦,把你关在外头。” “我不是他对象!”门哗啦一下打开,林然然气急地探出头来。 “喔唷,闹脾气来?这小伙子人挺好,看人家替你撑伞把自己淋成这样。”大妈秉承着“宁拆十座城庙,不拆一桩婚”的优秀传统观念,又帮顾裴远讲起话来。 “……”林然然把门又关上了。 “好大脾气哦。”大妈拍拍胸口。 顾裴远语气带笑:“跟我闹别扭了。” “明白了明白了,大妈是过来人。不过你哄对象也不好再留了呀,破坏规定的。”大妈道,“小姑娘嘛,长得漂亮难免娇气点,你要好好哄一哄的呀。” 顾裴远看了眼门板,对门里道:“我走了。明天来接你。” 门里没回答。 大妈催促道:“你明天再来哄吧。看看你自己身上,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呀。” 顾裴远无奈一笑,在大妈的催促中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然然:顾裴远,你变了! 棠酥:他只是发育了。(来自亲妈的微笑 第165章 第二天一早,雨淅淅沥沥地停了,打开窗户,潮湿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股泥土腥味。远处鸭青色的天空下,西洋小楼和石库门里的人们都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林然然一早就被敲门声吵醒了。打着哈欠去开门,是前台大妈。 大妈递给她一份早饭:“喏,你的早点。” 林然然惊讶道:“住宿含早饭?” “哪能哦!你那对象对你真是没话说啦,说你早上起不来,让我给你买份早饭。”大妈啧啧摇头,“他还打电话来,说早上有事,中午来接你去吃饭。” 前台大妈传达完顾裴远的话后,还不赞同地看着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林然然道:“都九点了,年轻姑娘哪能这么懒呀。” 林然然抱着热乎乎的早饭把门关上了。 一杯豆浆,两个荷叶包的米饭饼。米饭饼外形类似铜锣烧,米白中泛出焦黄,咬下去又香又甜,还有一股酒酿的香气。 两个米饭饼就着甜豆浆吃完,胃里饱足起来,睡意再度泛起。林然然抱着被子翻滚,想到一会儿要跟顾裴远见面,傻笑了一会儿,毅然决然地掀开被子。 冷空气袭来,林然然打了个哆嗦,跑进盥洗室洗了个澡,披着湿头发回到卧室,铺了一床新衣服挑拣。 这件太普通,那件太招摇,那件洋派过头了,这件又是旧衣改制的,样式太老气。终于挑中一条八成新连衣裙,配上同色玳瑁发卡。 林然然的两道眉毛弯弯的,不画而翠,拿出在百货商店买的蜜丝佛陀口红涂在唇上,淡淡拍一点在颊上做腮红。 折腾了许久,林然然对镜自照,镜子里的女郎仿佛从旧画报上走下来一般,自觉十分满意。 门就在这时被敲响了。 “来了!”林然然匆匆忙忙穿上皮鞋,又去取大衣和手包。 顾裴远的嗓音隔着门也能听出笑意:“别急,我等你。” 林然然打开门之前,忽然折回镜子前照了照,眉头皱起。这样不行!顾裴远会以为她有多期待这场约会的! 林然然拿出手帕在嘴唇上抹了抹,口红擦掉大半,抿一抿双唇。这样一来,唇上只剩一层浅浅的红,像是天生的好气色。 林然然这才满意地舒口气,推开门。 长长的走廊上照进阳光,留有旧上海纸醉金迷的残影。顾裴远风度翩翩地站在门边不远处,深灰色长外套里露出雪白衬衫领口,脚上的皮鞋锃亮得能照出影子来。 乍一看,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上海,洋派的公子哥儿站在门口,耐心等待自己的女伴,前去赴一场宴会。 顾裴远一看见林然然,凤眸里闪过惊艳的神色。 “来得这么早啊?”林然然故作矜持,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欢喜。 顾裴远“嗯”了一声,没拆穿她:“想早点见到你。” …… 一辆轿车在楼下等着。两人坐上后座,顾裴远淡声吩咐:“去红房子。” “好嘞。”司机背脊挺拔,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林然然,笑道:“这位小姐尊姓大名?是裴远的朋友?” 听他直呼顾裴远的名字,态度很熟的样子,林然然笑道:“我叫林然然。” “哦~你就是元元嘴里的然然jiejie?”司机闻言仔细地打量林然然一番,道,“裴远也……” “看路,开车。”顾裴远冷声打断他。 楚向红嘿嘿一笑,闭嘴开车。见着了顾裴远心上人的庐山真面目,回头有得跟那帮人吹了。 车子开到霞飞路,远远地就能看见一间红色的建筑物,在建筑群里格外显眼。黑色招牌上写着字:“rr红房子西餐馆”。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红房子!林然然站在餐厅门外,仰头看着这个招牌,满心激动。 顾裴远道:“这么高兴?” “你不懂。”林然然白了他一眼,继续用激动的眼神瞻仰招牌。 红房子原名罗威饭店,后名“喜乐意”。梅兰芳大师以餐厅外表的颜色,提议改名为“红房子西菜馆”,一直沿用至今。连周总理招待外宾时,也数次介绍过红房子。 上海老一代人,谈对象一定要来红房子吃顿西餐,这才叫情调。今天不是工作日,门外等候的人仍然很多,而且全部成双成对。顾裴远和林然然站在中间,也不显得突兀了。 林然然欣赏完招牌,就开始打量餐厅的外观。这间餐厅的面积很小,颜色从远处看很显眼,走到近前才发现已经陈旧,显然缺乏修缮。跟影视剧里和中描写的相去甚远。 上海的西餐,被称为“海派”西餐,这个“海派”不仅是指上海,更是有“不中不洋”的意思。 西餐刚传入中国时,被形容为“俱就火上烤熟,牛羊鸡鸭之类,非酸辣即腥膻”。对吃食十分挑剔的中国人,根本无法接受正统的西餐口味。 对于西餐的融合与改良,最早是出现在长三堂子里的。 长三堂子是旧上海的销金窟,温柔乡。长三堂子能留住客人,不仅靠最解语的红倌人,还要倚靠美食勾住男人的胃。 而当时最洋气、时髦的西餐,当然也是在长三堂子里最先出现的。可客人吃不惯西洋菜,怎么办?长三堂子里的伶俐倌人,便想法子将西餐改良成适合客人的口味。 渐渐地,吃西餐的风气在上海掀起。三十年代时,上海同时最多有两百多家西餐厅的存在。 而红房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就是这么一间小小店面,曾经可是旧上海最富盛名的西餐厅之一,与凯司令西菜社,德大西菜馆,蕾茜饭店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