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他想,就这么疼死,多好。 泪腺被疼痛压迫出眼泪之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眼睛怎么了?” 属于同龄人的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幻听吧。这里怎么可能有人会关心他。 “你没事吧?” 这一次,他怔了怔,继而分开手指缝隙,从缝隙里看到了一张脸。 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文隽哥哥?”她急急蹲下来,裙摆铺在了地面上。 他眨了下眼睛,神情冷漠。她沉默了不知多久,忽而问道:“你叫什么?” 他依旧一声不吭,被迫压出来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木着脸,碰了碰眼角被浸湿的沙子。 柔软而清香的软帕覆盖在他脸上,他一凛。 “谁扔你沙子了?”她一边擦拭他的脸,一边皱眉。 灼热的阳光将她的面容朦胧化。他眯了眯眼,随之而来的是眼球压迫的疼痛。 她一把拉起他,“去洗洗。”他站起来,抽出手腕,冷漠地转过身。岂料她又攥住他的衣服,固执地拉着他向前走。 “你得去清洗一下,不然眼睛出问题怎么办?”她紧紧拽着他不放,像一头小牛拖着他到了水池边。 见他不不动,她着急,“你不疼吗?眼睛都红了,快洗洗。” 他还是不动。她吐了口气,用力按下他的背,捂住他的双眼,迫使他闭眼。 柔软沁凉的水在眼皮上冲刷,他像是没了反抗的力气,任由她摆布。 水声停止。 面颊被轻轻地捧起来,紧接着柔和的力道顺着帕子在眼睛周围蔓延。 “谁欺负的你?这些小孩真是……还疼不疼?要还疼的话得去医院看看。” 清绵的嗓音飘进耳膜里,犹如温柔的风吹拂而过。 他缓缓睁眼。 “还好吗?”她一瞬不瞬地定视他,焦急中掺杂着担忧。他仍然不回话。她凑近,碰触他的眼底,呼吸与他几近交融,“你不会说话?对不起。”她满含歉意,又用帕子揩了揩他的颊侧。 那样温柔的碰触。 霎那之间,灰黑黯淡的世界裂出了一条缝。缝隙里,浓郁的色彩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只在转瞬之间,色彩全部染到了她身上。 光亮而鲜艳的她。 他几乎颤抖着指尖,贪婪地将所有色彩装进眼眶。 “你还好吗?” 他闭眼,又睁开,撞进她潋滟清亮的瞳仁里。 “楚文隽。” 他说,我叫楚文隽。 作者有话要说: 肥来了,肥来了,这段时间忙惨了,你们尽管骂萌某人,打也可以,〒_〒。 楚文隽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温柔干净的人,其实他性格很阴郁,只不过为了某某人带了一层面具。因为某某人希望他干净,希望他温柔。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希望任性、慕子千、乌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吃土豆的猫、上饶 20瓶;三分碧螺春 5瓶;我把热爱丢了 3瓶;♀捃荌、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阴鸷的他 “楚文隽?” 她睁圆眼睛, 面色惊愕,而后又急速恢复平静。她伸出手,说:“我叫许……”她顿了顿,“许馨。” 他缓缓握上去, 冰凉的指节与她暖暖的皮肤相贴合。 “你很冷吗?”她摸摸他泛凉的手, 抬眉看了一下灼热的太阳。 他摇摇头。她颔首,牵着他离开水池。 “你在哪个班?”她问。他偏头,下巴向角落里的教室抬了抬。她弯唇,“你也上大班?我就在你隔壁教室。” “馨馨,你过来, 干嘛和他玩儿!”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挡到他们前方,急急忙忙地要把许馨扯走。 当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从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脸上显露出来时, 纯真与恶毒的矛盾使得轻蔑更加极致。 已经习惯于这样的对待的楚文隽头一次生出了惶乱。他松开了许馨。 下一秒,她重新握住他的蜷缩着的手掌, 语气凉厉, “他是我朋友,我为什么不能和他玩?” 朋友。 简单而又坚定的两个字从不属于他。剧烈激荡的情绪似要将他的魂识淹没。他抖着嗓子眼,吐字低哑模糊, “朋友。” 她听到了。她举起他们交握的两手,铿锵有力道:“我们是朋友。” “你什么时候跟他成为朋友了?馨馨你知不知道他是个连爸爸都没有的野孩子!他mama还” “住嘴!”许馨极其严厉地打断她,旋即带着楚文隽掠过气呼呼的小女孩。 许馨带着他坐到挨近大树的椅子上, 柔声细语:“你别在意那些话。” 他不在意。可是方才却有一瞬间的害怕。她在意吗?她会和别人一样知道他的身世后,像从前的那些人一样远离开他吗?然而她没有。不仅没有像别人那样用嫌恶的眼神看他,而且还告诉别人他们是朋友。 “刚才我说你是我朋友, 你别介意,我,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她轻晃着鞋尖,赧然道。 他勾住她的小指,用行动来回答她。她轻轻笑出来,还未长开的五官在稀疏的树影中熠熠生辉。 放学时,她和他道别,然后被人抱着上了一辆车。他沉静地目送车子远去。在石阶上等了不知多久,仍然没有人来。他早已预料到,背着小书包走出幼儿园。 拥挤狭窄,嘈杂破败的小巷里弥漫着难闻的酸腐味。他穿过小巷,来到一处陈旧的居民楼前。 年久失修的楼道里没有一点光,灰尘里裹着难闻的汗味与酸味,他踮脚推门。 逼仄的屋子里杂乱不堪,地上铺着男人和女人的衣物。从卧室里传来高亢断续的呻/吟与低吼。 他熟视无睹,踩过衣物去厨房,还未走出两步,卧室门骤然一开。上半身赤/裸的肥胖男人大步走出来,他叼着烟,看到客厅中央有人,笑了笑,“哟这是你儿子?小模小样的还长得挺俊俏的!” 头发汗湿凌乱的女人靠在卧室门边,全身就披了一件长衫,罩住妖娆的身躯。她数了数钱,“诶,你少给了钱!” 肥胖的男人轻嗤,又从钱包里抽出两张钱,塞进女人胸口,“下次再来。” 等到肥胖的男人消失后,女人敛去笑意,把一张钱甩到楚文隽身上,说:“自己去买吃的。”随之瘸着一条腿一高一矮地去了浴室。 楚文隽站在原地,钱从他身上滑落下去,滑落到地面撕烂的衣服上。他侧身,去了厨房。 站在板凳上热好早上剩下的面,他咀嚼着已经坨成一团的面,如一具提线木偶。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关上厨房门,阻隔屏蔽掉所有声响。 他不仅是一个瘸子的孩子,还是一个妓/女的孩子。 生来就被印上不堪的字眼,生来就在别人的讥朝蔑视中被侵蚀灵魂。 他的灵魂处于灰暗之中,随时都可以被抽去灰飞烟灭。 可是从今天下午开始,一切都不同了。有人闯进他的世界,拽住了他的灵魂。 就在第二天,他发现她转到了他班上。她说:“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啦。” 她说:“你比我大一点,我能叫你文隽哥哥吗?” 她说:“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 她说:“你不要经常闷着不说话嘛,别冷着一张脸,多笑笑。你长这么好看,笑起来肯定也好看!” 她说:“老师和你说话要回答哦,老师那么温柔,你也要那么温柔嘛,那样才是好学生。” 她喜欢温柔谦和的人。就像那个带眼镜的老师一样。他默默地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一天,他回到家,看见地上躺着的母亲。满地的酒瓶散发着刺鼻的酒味。 直到第二日,她仍然躺在地上。 她没有了呼吸。 酒精中毒,猝死。 从那以后,他只剩下一个人。下葬之时,一个男人告诉他,他是他父亲,来领他回家。 原来他有父亲。那个和他长得有几分像的男人。 他有了新家,远离了那破败狭窄的小巷,转至一处干净漂亮的公寓。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和他的妻子生不出孩子,在知道有他的存在后才忙不迭地把他领了回来。 他们对他视如己出,给予他从未有过的关心与宠爱。 他和她坐在幼儿园里的儿童椅上,手拉着手告诉她,他现在过的很好。她无声地抱了抱他。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在突然的某一天,在她因为发高烧而住了医院之后,她眼带陌生地问他,“你谁啊?” 只在几个呼吸间,她身上所有的色彩消失殆尽。 “楚文隽?楚文隽?” 有人在耳边轻唤,他从回忆里抽出身。 “你刚才在发呆?” “对不起。”他按着眼镜,目光从她轻晃的鞋尖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