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饺子与麻将
“靠!这群人是真疯了!”陈宇杨怒骂了一声,又换了条路走。 x城的街道大部分都是井字形分布,要回到中山小区不难,他开着车避开那些疯狂的人群,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钱小果家楼下。 电台广播里还在播报令人不安的紧急通知,让民众不要恐慌。 “嘭”! 对面单元楼的地面上溅起了一朵血rou之花,楼上有个人探出头来,看不清脸,只看得到一双红色的眼睛。 “吼”!那人嘶吼一声,跑开了。 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许多尖叫声,夹杂着喊“救命”的声音,隐隐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隔着紧闭的车窗户都无法忽略。 钱小果吞了吞口水,看向书沐白,眼神因为惊恐而湿漉漉的,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送佛送到西,你能不能送我上去?” 书沐白面色凝重,转头看她。 “我是小女子,我害怕!”钱小果该怂的时候绝对不勇,伸手揪住他的风衣下摆,坚定地晃了晃。 “一起吧。”陈宇杨把车熄了火。 “陈宇荣,你真是好人。”钱小果差点热泪盈眶。 陈宇杨脚步顿了顿,回头:“我叫陈宇杨。” “叫你陈英俊都行呀!”钱小果果断下车,陈宇杨走在前面,她跟在了他的后面。 书沐白随后下车,走在最后一个,冷静戒备的眼神一边小心查看着四周,一边跟上去。 一楼的转角很快就到,电梯就停在一楼,楼道一片安静,无声无息,墙上都是斑驳的痕迹,昏黄的光线照映着楼梯扶手处脱漆的铁锈,显示出这栋楼曾经经历的岁月。 三个人都走得小心翼翼,尽量连落脚都不发出声音。 书沐白眼睁睁地看着前面两个人,直接路过了电梯门,打算走楼梯上去。 “钱小果。”他唤了一声。 只见钱小果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直接背部贴到墙上,一脸的惊恐,脸都绿了:“做,做什么?” 书沐白看她是真的怕,放轻了自己的语调,尽量温和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你家在几楼?” 钱小果贴着墙面小心地喘气,回道:“顶楼,九楼。” “那我们为什么不进电梯?”他问。 “我,我跟着陈英俊走的。” 陈宇杨:“啊?不是你带路吗?我叫陈宇杨不叫陈英俊。” 这两个人,都不靠谱。 书沐白扶额,按下了电梯向上键,电梯门打开。 “等等,书沐白,你确定要搭电梯吗?你看这电梯跟棺材似的,里面好像随时会跑出什么,还有还有,老师不是说发生火灾之类的不可以搭电梯吗?”钱小果还是贴在墙上。 她的脑袋里面正播放着《生化危机1》开场病毒泄露,电梯里面的人被关起来之后坠落的场景,太过血腥不敢细想。 “现在没有火灾,没有断电,你爱爬楼梯自己去爬,不走电梯我就先走了回车上等你们。”书沐白站在电梯口,一条大长腿卡着门,不让电梯门关闭,星眸中闪烁着“你们是智障吗”的光。 智障1号陈英俊立刻缩回了自己往楼上迈的脚,走进了电梯,不忘拉上了智障2号钱小果。 书沐白仔细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看到一楼拐角处有一摊血迹的时候,好看的眉头皱得死紧,走进电梯。 老式电梯的缺点就是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上升的时候还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让人很怕电梯突然出故障。进了电梯门就没人说话,一片沉默,配合头顶那昏黄的照明,气氛特别沉重。 “咳……”陈宇杨盯着往上缓慢爬升的数字,若无其事地打破寂静,“这电梯确实挺像棺材盒子呀。” 话音刚落,两双眼睛同时瞪他。 “嘭”!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个打砸东西的声音,离电梯门很近,震得电梯都好像颤了一下。 电梯才刚到五楼。 钱小果差点没跳起来,大气都不敢出,手下意识揪住了离她最近的书沐白的风衣,就像抓着一根浮木。 书沐白低头看了她发白的脸一眼,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像在安抚一只小狗,她没有躲开,在他大掌的轻拍下,打雷一样的心跳慢慢安定下来。 陈宇杨也安静如鸡。 三个人这次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一片静谧中,电梯终于颤颤巍巍到了九楼,中间一次未停,钱小果在内心痛哭流涕感谢外面没有熊孩子乱按电梯的幸运。 “谢谢,谢谢你们。”她真诚地跟两个人道谢,走出电梯。 她家这栋楼一楼三户,电梯出来右拐就是她家大门,一目了然,楼道里没有人,一片安静。 “到家了就不要出去,注意安全,不要乱开门。”书沐白交代她,眼神里面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拂过她的心。 “我们先走了,小孩再见。”陈宇杨朝她挥了挥手,露出一个文质彬彬的微笑,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闪着微光。 “书沐白再见,陈英俊再见。”她挥手。 “我叫陈宇杨……算了。”他按下1楼跟电梯的关门键。 钱小果跟二人告了别,欢欣雀跃地走到自家门前,右手臂一翻,很灵巧地伸到身后去掏背包里面的钥匙。 …… 她摸了个空,心下一凉。 平时经常背的小包,连同身份证和护照都在学校那帮人带走的行李里面,她怎么可能还会为自己留下家里面的钥匙! 钱小果看向紧闭的铁门,正要叫喊,突然发现上面贴着一张字条。 闺女,我跟你爹去你奶奶家打麻将了,冰箱里有饺子有面条,爱吃什么自己煮,不准不吃晚饭。——母上。 她大惊失色。 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两根手指强塞了进来。 “咔”…… 电梯门受到阻力,虽然重重夹了那两根手指一下,但还是不甘不愿委委屈屈地重新打开。 书沐白和陈宇杨全神戒备。 一张惊慌的脸出现在了电梯外头,她大大的圆眼睛中积聚了生理性的泪水,拧眉咬唇看他们,一脸悲壮。 “有疯子?”两个男人看向她的身后。 钱小果抱着被电梯门夹疼的手指吹了几口气,走进电梯,站到他们的中间,撅着嘴道:“没有钥匙,进不去门。” 这是相当尴尬的了,一直到回到车上,都没人说话。 陈宇杨默默启动车子,倒车,开出了中山小区。钱小果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有预感,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回到离家最近的地方。 车灯摇曳。 只是短短的上个楼又下楼的时间,外面已经又是另一番景象。 黑夜中,四处都是嘶吼跟惨嚎,偶有被车灯照到的红色眼睛,就像是地狱的门开了个缺口,恶鬼全都跑到了地面上肆虐,处处都是危险。 “嘭”! 不断有人跳楼,落在地上,窗台上,草丛里,骨骼粉碎的声音清晰可见。 “救命啊!” 许多人的尖叫,从西面八方传来,仿佛千家万户正在以这三个字作为一场狂欢的盛典的口号。 “杀人啦!杀人啦!” 夹杂着咒骂声,武器挥舞的声音,那是坚强的人在自卫放抗,与恶鬼们做斗争。 “轰”…… 有东西爆炸的声音,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片红色的火光,在路灯肃穆的背景中,极其渗人。 仿佛整个世界都失控了。 钱小果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里,她应该在家里面的床上,正做着一个关于世界末日的噩梦。 梦里面的许多人都得了一种叫做红眼疯病的玩意儿,疾病使人狂躁,四处袭击正常人,暴力伤害。 一个个可怕的事情是那么的清晰,就连坐在旁边的帅哥都好看得这么真实。 “你捏我脸干嘛?”书沐白黑着脸看她。 “呃……” 钱小果干咳一声,悻悻然缩回了自己的咸猪手。 完了,有感觉的,是现实。 她拉起了自己的羽绒服拉链,把半张脸藏了进去。 末日一样的红眼疯病,打砸杀烧,身无分文,无家可归。 神啊,如果这是梦,请让我快点醒来吧。 到处都有车祸发生,有的车辆还燃起了火。 沃尔沃在陈宇杨小心的cao作下稳稳行驶,前方十十字路口有一根电线杆子倒在地上,能看到两个人被压在下面,隐隐能听到救命声。 他开着车靠近,小心翼翼绕过去。 路过的时候,被电线杆压在下面的两个人身上已经着了火,在这种非常时刻肯定没救了,人体被燃烧的味道透过车窗溢进来,惨叫声不绝于耳,压在心头,让人不寒而栗。 钱小果吓得闭眼低头,拿手掌捂住了耳朵,尽量不要呼吸,但rou香味还是无孔不入地进入了她的鼻腔,她觉得她以后再也不敢吃烤rou了。 书沐白眉头皱成了两条竖线,眼神凝重地从包里翻出手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 “张叔,s城没发生什么事吧?……没事就好,我这里有点事过段时间再回去,你告诉我妈不用担心,这几天你们多在家里面看看新闻,尽量不要出门。” “你好,我是驻美大使馆的翻译员书沐白,因一些不可抗力的事情可能会在x城逗留,任务可能无法完成……” “安琪,你在哪里?……快点回家,不对,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关好门窗,你就待那里别动了,我会来找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装死鱼的钱小果终于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向他。 “我们现在要去哪?”她问道,随后她看到了他手上还亮着光的手机,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书沐白,你手机借我一下。” 书沐白刚刚挂掉电话,转头看到她惨白的脸,把手机递了过去,又拿起了另一部手机,自顾自继续打电话。 “exuse e,i’……”一连串的英语从他的口中讲出,都是钱小果听不懂的。 不过她也没在听,接过手机之后,她忙不迭地打出了那个连失忆都不可能忘记的电话号码……母上的电话。 占线。 她的手有点抖,赶紧挂掉重播。 还是占线。 再重播,两声正常的“嘟”声之后,电话被接起。 “妈……” 接通的那一刻,钱小果差点哭出来。 “回来啦?不是跟你说自己下个面条或者煮个饺子吗?要煮透了再吃知道吗?碰!”小果妈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精神得很。 “妈,你……” “杠!”小果妈精神百倍的一声吼,随后又是一声,“啊哈!杠上开花,胡了!” “妈!”钱小果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句。 小果妈总算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乐呵呵地问她:“怎么啦?一回来就让你自己煮东西吃委屈你了是不?我跟你爸就来你奶奶家打个麻将嘛,你奶奶难得召唤一次……” “妈,你先听我说。”钱小果正要说出“待在屋里锁好门窗不要出门”的提醒,电话突然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