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僵持了半刻,小皇帝终于咬咬牙做出了决定。他几步走到祁染面前,板起脸,道:“朕有两个条件,一是你不能捏造事实,二朕要知道真相。” “我能查到的,不会瞒你。” 祁染似乎经历了半刻的思考,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将这话承诺了下来。 小皇帝轻呼一口气,心下稍稍安定。 他到底没有经过太多事情的磨砺,看祁染神色郑重,竟就信了她大半,也就没有注意到祁染话中留下的余地。 能查到的? 那还不是祁染想查什么就查什么!只要是对邵俨不利的,她不去查便是了。 立在小皇帝身后的暗卫皱了皱眉,视线落在祁染身上,露出几分锋利来。 祁染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过去,抿唇浅笑,半点都不在意。 事情暂时算是谈完了,祁染站起身准备离开,视线无意间扫到角落的一副画,心头蓦然一动,便迈步走了过去。 那面墙上挂了好几副画作,而她注意到的这一副甚至不是其中的佼佼者。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运笔灵动,笔锋却隐隐透出稚嫩,画上也没有题词,只在落款处写了端正的两个字“子木”。 “这是谁的画?” 祁染将那幅画仔细看了几遍,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觉,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李昭的画。”小皇帝有些诧异她会突然注意到这幅画,几步走过来,揣手站在她旁边,开口回答了。 “李昭?”祁染从他嘴里听到一个莫名的名字,不由皱眉,顿了一下,又转头看向这幅画,开门见山道,“能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小皇帝也将视线投注到画上,稍作挣扎,开口道:“其他的画,可以任由你选。” 他说出这话,祁染便下意识扫了旁边的几幅,目光转过去,也颇有些吃惊。这面上挂了七八副字画,下笔刚健有力,染墨恰到好处,无论是画与字都属上上成。 祁染又看了一眼落款,发现无一不是大家之作,甚至有一两幅已然是孤品。 “那些都舍得,为何舍不得这一幅?”祁染将视线重新转到眼前的画上,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可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父皇在位时昏晕无道、滥杀忠良。”小皇帝顿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语调平缓,神色透出些严肃来。 祁染惊讶看过去,着实有些诧异他会这样评断自己的父亲。 小皇帝却根本不在意她的目光,反而直直地望着那幅画,声音沉了下去:“李家世代忠良,曾官居丞相,更常为皇子皇女的启蒙恩师。百年世家,父皇却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将其满门抄斩。” 他顿了一下,嗓音透出些沙哑来:“李昭那时只有十二三岁。他七岁的时候,便画这幅画的时候。六岁学画,九岁作文,凡是教过他的先生,无一不是拍手称赞。而这般才华的孩子,竟那么年幼就没了……” “所以挂着这幅画,想要警醒自己?”祁染心下微沉,目光也悠远起来,顺着小皇帝的话继续说了一句。 “是。” 小皇帝没有多做隐瞒,坦率地点了点头。 祁染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幅画,心头仍是有莫名的触动,却再没有开口要画的事情,只抿唇笑了,抬手在小皇帝的肩膀上拍了拍:“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她曾经多次对小祖宗的眼光表示怀疑,既然已经是权倾朝野,为什么选了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皇帝。后来才发现,小祖宗根本是一个过于温柔的孩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永远把持朝政。 而他选的这个小皇帝,确实是不错的。 祁染摇头笑了,迈步便从御书房出来。 小皇帝被她的突然离开弄得极为迷茫,下意识想要开口喊她:“怎么……” 祁染没有回头,只是朝后面挥了一下手。她迈过门槛,走进猛烈的阳光里。外面的光有些刺眼,让她不由眯起眼睛,不过唇角的笑意却是半分未减。 东羯……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她转头要去宴席的地方寻找邵俨,而在相离着几个宫殿的地方,方才被她怀疑的几个宫女,如今正站在一处院外守着。 “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屋里传来一个压抑着怒火的男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这要求是觉得过分了吗?” 黑衣人面前站着一个青衣男子,面容俊朗,嗓音清朗,说起话来语调也是轻松,听的人心神都是一清。 “你……”黑衣人的面色冷了下去,视线落在青衣男子身上,隐隐透出杀气来,“你最好不要再谈条件,而是把东西直接孩给我!” 他说着话,音调却与常人不同,明显有些怪异。 “百人的武士任我调遣,少一个人都不行。”青衣男子手中拿着折扇,慢悠悠地晃了两下,唇角仍是带着笑意的。 “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黑衣人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眼中都要喷出怒火来。 “所以……你是应,还是不应?”青衣男子笑得如沐春风,折扇随意地扇了两下,微微挑眉,又问了一句。 他的话音未落,黑衣人突然扑了上来,手中攥着的弯刀朝着他的脖子呼啸而去。 青衣男子反手用折扇一挡,“噹”的一声,折扇被砍断了一半。他的面色却是半分未变,唇角仍是带着浅浅的弧度,只像是随意感慨了一句:“时间要来不及了呢……” 两人的视线相接,黑衣人的眸子都有些猩红意味。他手下用力,杀气愈发浓了几分。 “咔嚓”折扇又断了一层页子,青衣男子却仍是温和地笑着。 在弯刀将最后一道砍折之前,黑衣人忽然收了手,恶狠狠地看了青衣男子一眼,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来:“你好样的!” 这一句显然不是夸奖的话,却让青衣男子笑得弯了眼睛,语调轻快追了一句:“您这是应了?” 黑衣人相貌粗犷,扯着嘴角笑了笑,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声音倒是听不出气恼了:“我应了,东西给我吧。” “好。”青衣男子随手从腰间扯下一个香囊,递到他的面前,看着他接了,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黑衣人掂了掂手里的香囊,隔着布摸了一下,确定东西没错,眼中又变得冰冷了起来。 青衣男子将东西交了,转身便走,将后背暴露在他的眼前,似乎没有半分防备。 黑衣人攥紧了手中的弯刀,视线紧紧地落在他的背上。那种冰冰凉凉的杀气,似乎要凝为实质。 青衣男子却没有回头,脚下的步子不紧不慢。 然而,对方最后也没有动手。青衣男子走到了人声喧闹的地方,迎面正遇上一个宫人。 宫人有些诧异,却还是朝他行了一礼:“叶丞相。” 第110章 混乱接踵而至 “嗯。” 叶谦淡淡地应了一声, 缓步朝着人声鼎沸的地方走过去。 许是因为这会儿不是去上朝, 所以他身着青衣, 一副书生打扮,手中拿着折扇,唇角微弯,笑得如沐春风。 他迈步进去, 一身风华生生晃花了小姑娘们的眼。 宴席中,举着板斧的玥玥正和一个男子对峙。祁染则拉着邵俨坐在旁边嗑着瓜子,看热闹。 “来来来,切磋一下啊!你刚才说屁话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现在就怂成一个耗子了?” 玥玥举着板斧,将那高瘦男子的上下比划了一遍,嗤笑了一声, 极为不屑。 高瘦的男子哪敢应玥玥这句话,他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只不过看不惯昨晚还在牢房被他用臭鸡蛋砸了一脸的废物, 今天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趁着正主不在,便嘲讽了一下太监以色侍人。结果, 这个提着板斧的小姑娘就跳出来了。 他正不知所措时,那个柳国的皇女回来了。原本以为对方会出声制止自己手下这种莽撞的行为。 万万没有想到,那皇女扔下一句“别弄死了”,而后就拉着那太监嗑瓜子去了。 “叶……叶丞相!” 那高瘦的男子正被玥玥的板斧给逼得下不来台, 转头一眼看到了进来的叶谦,眸子都是一亮,连忙出声招呼。 叶谦倒是没有着急理她, 反而风度翩翩地先向祁染行了半礼。 祁染听到喊的这句,视线也就往门口转了一下,和叶谦对上视线,也没有任何回礼的意思,脸上连半分笑意都没有,漫不经心地吐了嘴里的瓜子皮。 “怎么?想要让那个丞相给你做打手?” 玥玥举着板斧比划着高瘦男子的脖子,随意地将视线转过去,以打量的目光将叶谦上下扫了一遍。 “嗖”的一下,玥玥猛地将板斧收回来,朝着叶谦抬了抬下巴,开口挑衅道:“怎么?你要替他来挨揍吗?” 祁染没有制止她,反而转过来殷勤地给邵俨倒茶,托着腮和他说话。 她是和叶谦交过手的,那货的武功也就勉勉强强。玥玥却是极有天赋,武功超群的,绝对吃不了亏就是了。 “张大人,这是怎的便惹了三皇女了?”叶谦只将目光投向高瘦的男子,微微挑眉,语气中似乎带了疑惑。 高瘦的男子转了转眼睛,做出一个愁苦的表情,低声道:“也是我不好,说话触了人家的霉头了。” 他说着话,还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祁染的眸色瞬间就暗了下去,抬手随意地在杯沿上敲了一下。 “呦!这还委屈死你了是不是?来来来,你现在就哭,能哭出一盆眼泪来,姑奶奶我今天就饶了你。”玥玥收到了祁染的暗示,瞬间暴起,反手将板斧摁在对方的肩膀上,扯着唇角冷笑,话中满是鄙夷。 “你……” 闪着寒芒的刀光离他的脖子只有一根手指头的距离,高瘦的男子脸瞬间就吓白了,冷汗直冒,像是被踩住脖子的公鸡,卡在原处,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玥玥的突然发难,吓得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是叶谦不紧不慢地扇着手里的扇子,抿着唇角,似乎在静观其变,看不出半分紧张来。 “看你怂样!啥啥不行,就一天到晚的嘴碎。活着有什么意思啊!”玥玥将板斧又往下压了一分,故意鄙视了对方一番。 然而高瘦的男子如今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腿都开始打颤,脊背发凉。 “不是要比试嘛!我来!欺负一个文官算什么本事?”就在那男子都差点吓尿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壮汉跳出来解救。 “你要和我比划一下?”玥玥的动作顿了一下,挑眉转头看过去,笑着开口道。 “来便来,但要说好一句,若是将你打疼了,可不准哭鼻子!”壮汉原本用的是红缨枪,但是今日宴会便没有带过来,便准备赤手空拳来迎战。 “那……你们两个有什么亲属关系吗?”玥玥一眼扫到旁边的高瘦的男子如释重负的样子,便觉得好像是太轻易放过他了,而且还是主子指示了。她的眼睛转了半圈,而后语气认真地开口问道。 壮汉正活动着肩膀,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也是有些疑惑,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们两个就要分开算了!你想和比试是你的事情,要等我把他解决了才行。”玥玥的面上浮现出为难来,抱着板斧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高瘦男子听到她嘴里蹦出“解决”这两个字时,腿都有些发软,连忙辩解道:“可刚才,你说叶丞相……” “他是丞相啊。我们从柳国来出访,怎么也要卖给他一个面子的。怎么?你也是?”玥玥的反应很快,随意便抓到了一个理由。 壮汉显得有几分老实,抓抓头发,摇了摇头。 “哒哒……”有极细微的声音出现,祁染的动作骤然顿了一下,视线像是不经意地从周围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