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燕……燕老二?!”苏缨禁不住大呼出口,声音又惊又颤,惹来远近一片目光。 第7章 逞意气英雄救美 这一声实在引人注目,燕老二一把捂住苏缨的嘴,将她拉到了角落僻静处。 苏缨瞪大眼睛,目光上上下下逡巡燕老二身上,除了身高与那双遍布老茧的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之前那个满身汗腻的驮夫身影。她陷入了茫茫疑虑——这人是一滩泥水不成?怎么初见是神秘行侠,再见是粗鲁驼夫,三见又成了风情美人。 燕老二道:“你小点声,给老板娘发现我是男子,我和刘叔都要倒霉。” 刘叔该就是酒馆老板的名号了。 苏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倒是不做声了。燕老二又问:“你为何会来这里?” 苏缨想了想,道:“我抓贼来着。” “抓贼?” “不错。”苏缨说:“我见那贼步伐轻盈,上蹿下跳,定是轻功不凡。我便挺剑而行,一路穿街过巷,欲擒拿(此贼,一不小心就走到这里了。” 燕老二问:“贼呢?” 苏缨不及说话,怀里的小猫先嘹亮叫了一声。 燕老二眼里含笑,伸手摸摸小猫的脑袋:“这就是你抓的贼?” 苏缨忙摇头:“当然不是。” 燕老二见识过她在野店写信的吹牛本事,微微一笑,不再多问。他此时描面傅粉,五官半点也看不出先前平平无奇的模样,叫苏缨心底暗暗吃惊,粉黛竟可以将人面目描摹得一点也看不出?她心底存疑,问燕老二:“你为何作了女装在这里?“ 不提这倒还好,一提到,燕老二一脸怒容:“那日我一时口快,说这活有人做了。你走后刘叔便问我——人呢,在哪里?” “所以你便自己做了?”苏缨不禁笑得眉眼弯弯。 燕老二见她笑颜,一口气噎在后头,也不知当气,还是当笑。 没想到,不过片刻,苏缨竟敛了笑容,认真道:”多谢你。“ 燕老二莫名其妙:”谢什么?“ “那日你莫名其妙发火,是为了拦着我来烛情楼罢?我看了这里便明白啦,若不是你,我定会为八百文来的。我……我来了却也决计不会……决计不会……“她微微红了脸,余下的话却说不出来。 燕老二忽而笑道:“自作多情。” “啊?” “八百文,够我喝一个月的酒。你却当我是为了你?” 燕老二眼里笑意愈深,开口毫不留情。 苏缨反驳道:“既然有这么容易来钱的活,那你从前为何不做?” “……“ 燕老二答不出来,沉默半晌,道:“此非江湖好汉久留之地,赶紧走罢,你往东走,在胡姬香铺那里左拐,再走几步就是朱雀大道了。” 苏缨也记起来要尽快送小猫去找王婆婆拿赏金,便与她挥手作别。走到街口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身形肥硕的壮年男子带了几个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将燕老二围了起来,她脚步微微一滞。 西陵县惜柳亭亭长周天情这一日是寻常来勾栏寻欢作乐,他注意到烛情楼新来的那位红衣丽人许久——高挑曼妙的身材,加之挺翘而带着英气的鼻梁,隐着锋芒的丹凤眼,虽然看着不好惹,却刚刚对他胃口。 周天情先前来过一次,单要点她陪客,老鸨儿惧他权势,向他和盘托出,这就是个托儿,只拉人喝酒,不陪客。若一定要点,还需问问她愿不愿意,再单独给人家钱。 为保险起见,周天情带了几个自己的兄弟,将红衣丽人燕老二围在了中间。 这阵仗,一时让烛情楼前空出了一大片。有些人围过来看热闹,更多的远远避开。 燕老二伶仃一身站在人圈中,被数个粗壮男子围绕,面上却殊无异色。 周天情见他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怎么抬头挺胸也鼓不出气势,索性开门见山,亮出底牌:“美人儿,进去陪兄弟们喝一盅酒,爷是惜柳亭的亭长,少不了打赏你。” 听到名号,附近围观者又多了一些,人群中嘶嘶有声。互相叫唤着耳语。 “前些日子,这姓周的还带着几个人糟蹋了那边桃花厅的莺莺姑娘,三四个人、把个娇滴滴的窑娘折磨得不成人形。真是作孽啊。” 惜柳亭长周天情在西陵县臭名远扬,此人仗着家中有人在京城当官,在当地作威作福,便是花街柳巷都常常白嫖不给钱,偏偏县太爷不敢管他,报官也没甚大用,是勾栏院各家老老板顶顶头疼的人物。 他名号响当当,燕老二却一动也不动,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若是我不愿呢?“ 他声音低沉,听得群人疑云丛生,只道为何这娘子长了一张绝色容颜,声音却像个男子。 周天情冷哼道:“愿不愿意,那也由不得你。” 燕老二微笑道:“皮rou交易,讲究个你情我愿,你这样恐怕不合适吧?” 周天情懒怠与他多言,大手一挥:“绑走。” 正此时,人群中忽响起一声脆生生的:“且慢!” 周天情刀尖一般的目光所至,人群自动分开,只见一个华衣少女,一手握着剑,冷脸俏立,正是苏缨。 周天情侵yin市井多年,在见到苏缨时,目光微微一闪,经验告诉他这个女娃娃不好惹。她身上穿的衣裳精细至极,细细看裙裾之上还有号称寸寸是金的苏缎天香绣,腰间佩的玉成色清润,绝非凡品,还有她发间葳蕤的珊瑚玳瑁,在西陵很是难得,必出身豪富之家。 这样的人家,要么是士族,要么是商贾。就算是商贾,为找靠山,大多与朝中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天情左右一扫,没见有人跟着她,心里疑窦丛生,道:“小姑娘,不要多管闲事。” 苏缨道:“他不愿跟你走,你为何要为难他?” 周天情耐心逐渐消磨,也不屑跟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多加解释:“关你屁事,赶紧给老子滚蛋,再多事,老子管你哪里来的,一起带走。” 好心人在身后劝苏缨快不要多管闲事,连燕老二亦是带着怒色呵斥她:“你做什么,赶紧走。“ 苏缨没有倒退,反倒朝前迈了几步,站在了人群中间,笑眯眯的说:”我倒要看看,是谁拿得动我。“ 周天情被挑衅的理智全失,当下也顾不得在意她的背影,怒吼:”给我上。“ 两个随从来拿苏缨,苏缨身形灵动,微微闪身,也不拔宝剑,反倒用手去够来人。 随从碰到她的手的,忽见她袖口之间毛茸茸不知闪过了什么,自己掌心便是尖锐的一阵剧痛,勾皮带rou,痛的他惨叫出声:”这丫头带着暗器!“ 摊开手一看,鲜血淋漓三道抓痕,绝非人力可为。 苏缨脚步极快,转身容袖子去扫另一面,不见她袖中怎么动作,数道血痕霎时又出现在另一人脸上。 她负手在后,自己脸色也微微泛白,袖中似有物起伏,被她运力按住,语气冷然:“我这白猿爪滋味如何?这是小菜一碟,与你们开开胃口。识相的赶紧走,否则叫你们脑浆崩碎,死无全尸。” 第8章 仗长剑乱红为雨 两方开打,虽然不过两个回合,烛情楼前已混杂不堪,兵荒马乱。不知是谁碰着了楼下大竹篓子里装的红花,这勾栏用来当筹码用的花顿时打翻得满地都是,再被行人所踏,满地碎红。 苏缨气势非凡的白猿爪一席话,顿时让四周还要围上来的几人有些犹豫。 一人擦着脸上的血痕,呲牙咧嘴,对周天情小声道:“亭长,有诈,她暗器锋利异常,像淬毒了。” 周天情疑虑更深了一重,心下转过几个念头,这丫头装扮大有来头,又敢独自一人行走,仗义出头,只怕真有些不好惹。可他又舍不得将到口的肥rou放走,双眉紧拧,死死盯着苏缨:“你暗器淬毒了?” 苏缨面上紧紧绷着,嘴唇微抿,道:“方才的没淬,你再来试试?” 周天情道:“究竟是哪路好汉?” 苏缨答:“楚水洪无际,沧茫福无涯。听过么?” 周天情老老实实答道:“没听过。” 苏缨冷笑道:“那是你见识少,我的名号也是你可以听的?还不速去。” 玄乎其玄,让人摸不着头脑。周天情迟疑良久,又望向燕老二。 只见那女子窈窕美艳,面若冰霜,虽有些高壮,实属旷世佳人之姿,周天情喉头干咽了两下,心里便有了选择,况此时已属骑虎难下之势,若这般被个女娃娃唬得灰溜溜的去了,他面子何保?如何再在西陵县行走? 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步朝苏缨走去:“去他奶奶的,你们不敢上,老子亲自来。我倒要看看是这鬼丫头爪子硬,还是我的铁拳硬。” 苏缨见他没有被唬住,一时便有些扎慌,然而她深知输人不输阵的说法,此时无论如何不能表现出怯意,若是因惧怕退后半步,便会溃不成军。苏缨不退反近了半步,脸紧紧绷着,将旧剑横在了身前,心里默念护院传授的拳脚心诀,心想,不管了,先打一架。 周天情比她硬生生高了一个头,身材魁梧,肌rou遒劲,又出生军旅,步子稳扎稳打,一抬手便是要来拿她的剑。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到苏缨的剑,就似被甚么所震,手烧灼了一般迅速避开。 周天情浑身一震,眼睛惊讶地长大:“好强的剑气!” 苏缨不明所以,只当他在演戏诈人,手腕一抖便将剑往前送了送。就在这时,似有什么从眼前迅速飞过,像是一瓣花瓣——这样的香花方才被人打翻散落了满地。那一点殷红,从苏缨的剑身背后飞出来,扑在了周天情面上。 花瓣扑人面,本该是极为温柔的画面。 然而被扑者却一声痛叫,往后踉跄退了好几步,再看他时,面上已多了一道锋利的伤痕,似被什么利器划过,鲜血如泪划过脸颊。 周天情被彻底激怒,朝苏缨猛扑,手脚并用,想将她扑倒在地。苏缨眼疾手快,微屈膝稳住下盘,将手中古怪的剑朝前疾刺,剑尖所指,剑风凛冽,激起脚下无数花瓣,红香并起,乱红成阵,似一阵繁杂雨点,朝对面泼洒而去。 软玉温香,落花到处,周天情被重重掀翻到底,惨呼不已。 他的脸上落满了红色的花瓣,与之相应的是满脸的刀口,均为一寸长,细而深。周天情满脸鲜血淋漓,仓皇的叫:“眼睛,我的眼睛。” 花和血混杂一处,这血腥中又有些美的画面太过诡异,围观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苏缨手中的剑上,交头接耳不休。 “周亭长竟然吃了这么大的亏!” “不见这女娃娃怎么动啊。” “这是何等出神入化的剑术。” “摘花伤人,已近仙人也,她穿的又这样,不是个神仙罢?” “……” 苏缨不料这剑竟有这样的威力,一时竟也被吓着了,待她反应过来,朝着地上的周亭长恶狠狠地抛下一句:“你有眼不识泰山,眼睛长了也没用。你以后再为祸一方,以武乱禁,逼迫他人,我便来取你项上头颅。”说罢,拉着燕老二便跑。 周天情骂骂咧咧,他手下被这飞花伤人的一幕吓呆了,不敢拦截,而围观的众人巴不得离这凶煞少女远一些,纷纷让出道来。 二人跑的极快,燕老二藏在软香烟罗里的手,guntang灼热得可怕。 苏缨足足跑了两条街,方转入一个巷子口停下脚步喘气。她此时方将袖子中的猫儿取出来,只见方才吓唬退了两人的小猫抖一抖毛,一爪又朝她抓来,苏缨不妨又挨了它一爪子,疼的龇牙咧嘴,却死死抱住它不放。 燕老二在巷子里稍微改装,扯下了头顶的发片和簪环,用檐下罐里的水洗去脸上脂粉,又扯去了外头的帔,下身的裙,如此只剩下里头长衫,虽仍鲜艳了一些,也不再那么打眼。 他回过头,正看见苏缨袖间的道道血红,眉头一皱,便斥责道:“我用得着你多管闲事?拿一只猫儿,一点三脚猫功夫,就敢去和恶霸就打,你胆子怎么长的?” 苏缨方才打架时拿猫爪子唬人,自己臂上也被划得不清,不知伤了多少道,火辣辣攒在一起疼。忽然被恶语相向,脑子懵了一会儿,她本盘算着不要燕老二道谢,一席冠冕堂皇得话都想好了,只待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没想到竟然被当头一通骂,这与预想中相差太多得又场景令她疼又气,脑子懵了一会儿,一言不发,一脚便朝燕老二踹了去。 挨了扎扎实实的一脚,燕老二踉跄往后退,脸上毫无痛苦之色,神情亦是淡漠不已,冷冷扫她一样,便撇下她往巷子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