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她抬起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角的碎发沾湿成几绺,眼圈通红, 唇角忍不住下坠,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一系列的反应都连贯起来,耳膜边似乎还隐约的传来刚才许宁青的那句话。 ——“小鬼,说话前先过过脑子。” 卫生间门口的细碎响声打断常梨的思绪,她红着眼圈朝门口看去,对上刚好走进来的周绮衿的视线。 她手忙脚乱的移开视线,低下头,盯着自己绞紧的手指,而后者似乎也没发现她的不对劲,没什么反应的走进了厕所隔间。 常梨缓缓吐出一口气,稳住思绪,重新理了理弄乱的发丝。 刚准备走时,隔间门再次打开,周绮衿踩着绑带黑高跟走出来,没有看她,目不斜视的缓步走到她旁边打开水。 “小meimei,你今年几岁啊?”周绮衿忽然开口问。 常梨脚步一顿,看了她几秒,把哽咽都锁在牙根:“18岁。” “哦,18。”周绮衿点了点头,唇红齿白弯起嘴角,“追男人呀,不是这样子追的,尤其是许宁青这样子的,你太小了。” 常梨一言不发的听她说话。 少女因为忍着哭意眼角都是通红的,可这会儿表情却极淡,漫不经心又掺着些不屑和嘲讽,似笑非笑的。 周绮衿透过镜子看向她时也愣了下,常梨这表情和浑身透出来的气质,倒是像极了许宁青。 常梨轻笑了声,语气很认真,像个讨教的乖学生:“jiejie,那你教我,该怎么追?” 周绮衿显然没料到这个反应,不过很快又端起架子,对着镜子一边补妆一边悠悠道:“像他们这样的男人啊,就喜欢不粘人又懂情趣儿的,不是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哦。”常梨点了点头,抱胸倚在琉璃台上,“jiejie,你知道我爷爷是常知义吗?” 周绮衿扭头。 常梨仰着脑袋,弯着眼冲她甜甜一笑:“我爷爷挺宠我的,就算是许宁青也得给我爷爷一个面子,如果我和他说我不喜欢你要换一个代言人,你觉得许宁青会因为你拒绝我爷爷吗?” 少女说这话时始终是笑盈盈的,黑发垂在胸前,眼珠亮晶晶的像是两颗黑葡萄,乖巧又柔软,却笑意不达眼底,平静而坦荡,高高在上的样子。 常梨扯了张纸,擦干净手,没再理她,径自走出了卫生间。 拐过两个弯,常梨才脱力般靠在转角的墙上。 和旁边的会场隔了一面墙,不断有嘈杂的声音传出来,常梨在周绮衿面前可以装伪装,但她不知道进去再看见许宁青要怎么办。 其实她说的时候也很心虚,生怕周绮衿说许宁青真会为了她拒绝爷爷,毕竟那是许宁青唯一一个大家所周知的前女友。 这次还让她当了代言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常梨忽然一顿,想到些什么。 她这次直接把许宁青惹生气了是不是因为周绮衿在?所以许宁青才会格外烦她的那些试探。 常梨大脑一片空白,抬手抓了抓头发。 她好像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糕了。 又过了会儿,耳边突然响起奶奶的声音:“梨梨?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我和你爷爷都找不到你了。” 常梨抬头:“啊,那个,我刚刚……” “怎么了?”奶奶打断她的话,走到她旁边轻声问,“怎么哭了呀,谁敢欺负我们家梨梨,跟奶奶说,奶奶找他去。” 常梨忙抹了把脸,是干的:“没哭,就是刚才眼睛进沙了。” 奶奶看了她两秒,也没拆穿:“吓死奶奶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一定要跟奶奶说啊。” 常梨笑了笑:“谁敢欺负我呀。” “发布会快结束了,我们马上回去了。”奶奶说。 “嗯。” 话音刚落,宴会厅大门便从里打开,人群熙熙攘攘出来,常梨往后退了步,最后出来的是爷爷和许宁青。 常梨心尖一颤,轻咬住下唇,挪开视线。 常知义拍了拍许宁青的背:“这段日子梨梨没少麻烦你吧,过两天我就让人把她的行李搬过来吧,反正都在明栖,隔了一幢楼而已。” 许宁青暂时没回答,而是看向常梨,而小姑娘正看着另一边方向,扬起的下颌线瘦削又脆弱。 “没事,常梨住我那儿挺好的。”许宁青说。 常梨一愣,刚回过头就撞上许宁青视线,便又手忙脚乱的低下头,轻声说:“爷爷,我想今天晚上就搬过去。” 常知义笑起来:“怎么了,想爷爷奶奶了啊。” “嗯,想。”常梨点了点头。 “今天都很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校吗。”常知义哄着她,“房子那你的房间还没布置完,过两天吧,爷爷也可想梨梨了。” 在晚宴上都多少喝了点儿酒,叫了司机开车,爷爷坐在副驾位上,常梨和奶奶一块儿坐在后排。 许宁青送走其他宾客也走过来,拉开车门,挨着常梨坐进去。 常梨身子僵了僵,又往旁边挪了挪。 可身旁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极淡的酒味和烟草味混杂在一起,本应该是不好闻的味道却似乎也显得缱绻又疏懒。 常梨一路上都没说话,倒是爷爷和许宁青偶尔会聊几句。 夜幕渐深,这座热闹的城市已经从白天的忙碌中结束,进入夜生活的时刻。 回家路上经过一条喧哗的街,灯亮如昼,音乐声劲爆,传到街上,路边的人也都是俊男靓女。 常梨想起那次在酒吧看到许宁青的时候。 常梨皱了皱眉,继续沉默着。 车很快就开到明栖公寓底下。 爷爷奶奶和他们道了别,又抱了抱常梨,大概是看出来她情绪低落,奶奶还哄了她一会儿。 直到常梨笑着跟他们说了再见,两人才离开。 常梨跟着许宁青一块儿上楼。 男人走在前面,身形高瘦,看不见脸,也就愈发显得冷淡疏离,常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他像是一轮遥不可及的月亮。 云淡风轻,清冷皎洁。 她吸了吸鼻子,紧跟着走进屋。 两人沉默着,常梨也没跟他说话,直接走进了自己房间。 饼饼正趴在床上中央睡觉,常梨坐在床脚看了它一会儿,而后起身把水盆里的水倒掉,换了新的一碗。 她把行李箱从角落里拖出来,又把衣服全部拿下来,跪在柔软的地毯上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去。 她只开了一盏夜灯,房间里亮起一簇昏暗的光线,照亮少女半边脸。 她唇角下坠着,看上去委屈又可怜,眼圈一点点泛红,黑夜融掉伪装,最后一滴眼泪终于啪嗒掉在行李箱上。 许宁青一推门进去就看到这一幕。 他轻皱了下眉,迟疑道:“小鬼。” 常梨一愣。 许宁青轻手轻脚走进来,捏住常梨微凉的手腕把人拉起来,他坐在床尾,把人也拉到身边坐下。 他手臂环过她肩膀,没用力,在那样子的夜晚却像是再亲昵不过的怀抱。 “对不起。”许宁青低声说,“是小叔叔不好,不应该这么说你。” 男人嗓音又变回了从前那样,疏散中还带着亲昵与哄,声音有些沉,又磁又哑,很温柔,“也不应该凶你的,小叔叔跟你道歉。” 常梨在他的话中,眼泪根本止不住,一颗颗往下坠。 她从来不是个爱哭的人。 最起码也几乎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哭过,只偶尔会自己躲起来掉几滴眼泪。 常梨抹了抹眼睛:“嗯。” “我呢,今年都已经27岁了,可能过两年就得考虑结婚的事了,而梨梨还在读高中,很多事情都还不懂,你应该是和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一起去成长,而不是跟我这样一个27岁的老男人。” 许宁青笑了笑,揉了把她的头发,“这样子你也太亏了。” 许宁青第一次把话摊开来讲。 常梨心跳如雷,却又忽然想起周绮衿的话。 ——像他们这样的男人啊,就喜欢不粘人又懂情趣儿的,不是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我懂的。”常梨低着头闷声说。 “嗯?” “你那些朋友,说的话,我都听的懂的。”常梨脸开始发烫,忍着别扭一字一顿的说,“我也可以的。” 她补充,“只要是我喜欢的人,我也可以的。” 许宁青反应过来她说的可以是什么,方才慵懒的模样散开,眉目微沉,还没来得及训,撑在床上的手腕突然一阵刺痛。 男人“嘶”了一声。 常梨诧异低头,方才那些低落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啊啊啊啊啊!!饼饼!你快撒嘴啊!!!!” 肥猫倒是很快松嘴了,呲牙咧嘴的看着许宁青愤怒的“咪”了一声,常梨不知道饼饼发什么疯,平日里虽说是个高冷公主范儿,不爱搭理人,可咬人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怕它又咬人,忙托起它肚皮把它关进了笼子里。 她又跑去把灯打开。 男人手腕上被戳了两个牙印儿,还有些红,擦开了点皮。 皮肤冷白,看上去些许触目惊心。 常梨自责死了,忙拉着人走进卫生间,拽着他手腕放到冷水下冲。 “怎么办?现在医院还开着吗?”她手足无措,慌忙翻出手机自言自语道,“哦,医院应该是开着的,等一下啊小叔叔,我马上去叫车。” 许宁青捏住她手腕,咬了下牙:“没事,不用去医院。” “不行的,万一狂犬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