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倒是老板娘会瞧脸色,一见着模样便猜到自己是约莫是叫错了,心里颇觉失算,面上倒还是带着笑,殷勤备至的引了人进了早点摊子坐下,亲自拿着巾子,仔仔细细的把桌椅都擦了一回,这才笑问道:“两位要吃什么?” 甄停云虽然心里想吃馄饨儿,这时候还是要端一端架子,便问:“你们这儿有什么?” 老板娘笑着道:“包子烧饼,油条儿炸果子,豆汁儿豆腐脑,馄饨细面热粥,我们这儿都是齐全的。” 甄停云便道:“来两碗馄饨,再来两根油条……” 顿了顿,甄停云又侧头看了看傅长熹。 傅长熹犹自冷着脸,显然还在生气。 甄停云只好又问老板娘:“你们这儿的包子烧饼都是什么馅儿的?” 老板娘便道:“猪rou牛rou羊rou都有。” 甄停云便道:“再来两个羊rou馅儿的烧饼,唔,再来两碗豆腐脑。” 老板娘记性好,也不必拿笔记,一听就记下了,转口问道:“豆腐脑要甜的还是咸的?” 甄停云大吃一惊:“豆腐脑还有甜的?” 老板娘捂着嘴笑:“哎呦,许多南方人都爱吃甜口呢,我瞧姑娘娇娇小小的,瞧着倒是很像南边的,这才多问了一句。” 甄停云年纪还小,不免很有些个好奇,闻言有些犹豫,便道:“那,就一碗甜的,一碗咸的,我尝尝味道。” 毕竟是第一次来这早点摊子,也不知道这家口味究竟如何,甄停云也没想要多叫东西,总之先尝尝味道再说。 老板娘应得干脆:“好嘞。” 说着,她将那块擦过桌子的巾子往手臂上一搭,扬声吩咐道:“两碗馄饨、两根油条、两个羊rou馅儿的烧饼,一碗甜豆腐脑,一碗咸豆腐脑。”等报完了她又朝着甄停云一笑,“您二位坐会儿,且等等,一会儿就好。” 因着傅长熹一直冷着脸,老板娘偷眼看了看,到底为他气势所迫,也不敢多说多问,很快便又退了出去。 等到老板娘走了,甄停云才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撒娇道:“叔叔,你就别气了?” 傅长熹简直更气了:“你还叫叔叔?!” 不知怎的,见着傅长熹这生气模样,甄停云反到是忍不住的笑开了,嘴里解释道:“我就一时叫顺口了。” 见她笑得眉目弯弯,颊生双靥,傅长熹反倒气不起来了,只得撇过头去,哼了一声。 他的侧脸线条紧绷,轮廓深刻,高鼻深目,唇线冷硬,英俊而又冷漠。 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很不好亲近,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怪不得连那热情的老板娘都不敢胡乱与他搭话。 可是,不知怎的,甄停云坐在一边,以手托腮,歪着头看他,看着看着就觉欢喜。 她抿了抿唇,没再用手指去扯对方的袖子,而是笑着牵住了他的手。 清晨的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照了下来,桐花胡同一侧的墙壁被照亮了一小块,隐约可以看见墙壁上斑驳的痕迹。然而,在一切在柔和温暖的晨光里,像是镀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带上了更多的颜色,连同墙上的青苔都显得清脆无比,纤毫毕现。 此时,坐在桐花胡同的早点摊子上,往外望去,正好能够看见胡同外的街道,宽敞而干净,街头并无多少行人,车马往来就更少了,只有零星的摊贩正在张罗着自己的生意。 这一刻,竟是连人声都显得如此遥远。 仿佛,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这样柔和而美丽的晨光里,都在这黎明的静谧安宁中呼吸舒展。 甄停云和傅长熹就坐在胡同口的早点摊子上,在桌子底下牵着手,微一仰头便能看见清晨第一缕淡金色的阳光。 那样美,那样令人心动。 第103章 又来一人 甄停云点的两碗馄饨、两根油条、两个羊rou馅儿的烧饼、一碗甜豆腐脑、一碗咸豆腐脑很快就陆陆续续的被端上了桌子。 老板娘亲自端了两碗馄饨上来,一面笑,一面自夸道:“姑娘可得尝尝这味儿,我家的馄饨都不用冻rou的,一直都是鲜rou——我家那个就是个实心眼的,嘴上常说‘好坏一吃就知道,鲜rou和冻rou,咬一口那就能分出来’………您看这汤底,这都是猪骨头炖出来的老汤儿,还加了点猪油的,可不就香的很?” “不是我自家夸口,我家这早上起得摊儿,等到中午时胡同头到胡同尾就都能闻着这香儿,一直到晚上才散呢,要不怎么人人都知我家的馄饨最好?您要尝了这味道肯定也……” 这会儿早点摊上已是渐渐的忙了起来,此时忽然有人扬声叫了老板娘一声。 老板娘只得止住了自夸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甄停云笑笑,匆匆忙忙的起身去招呼那人了。 甄停云笑看着老板娘跑远了,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拿着汤匙在馄饨碗里搅了搅。 这是才出锅的,只略一搅便能看见白茫茫的热气升起,馄饨和热汤的香气也跟着起来。 这馄饨汤果真如老板娘说的香浓,又因为汤上加了猪油,汤面上除了细细的翠绿葱花外还有猪油被热汤化开后的油花,果真是香得很。这馄饨的皮似乎略有些厚,但是火候正好,煮的半透明,正好透出里头那饱满鲜美的rou馅。 这么瞧着,竟还有些白里透粉,诱人无比。 甄停云手里那根汤匙,一面搅着,一面在心里默数了一下:一、二、三……九!一共是三个大馄饨,六个小馄饨,这要是胃口一般的姑娘,吃着这么一碗,约莫也是够了的。 甄停云早就被这馄饨的香汤早就勾动了馋虫,这会儿数完了馄饨,正要舀一口大的先吃了,忽而又看见了坐在一侧的傅长熹。 傅长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甄停云:“……” 甄停云叹了口气,只得主动舀了一口大馄饨,先递到傅长熹嘴边。她眨巴下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子像是两丸黑水银。 只听她脆声笑问道:“先生您先尝尝味道?” 傅长熹这才觉着满意了,微微低头,张嘴尝了一口,汤水又烫又鲜,馄饨皮却是早就被煮得熟透了,一口咬下便破了开来,里头那剁成了细rou蓉的馅儿跟着迸出rou汁来——正如那老板娘自己夸口的“鲜rou和冻rou,咬一口那就能分出来”,哪怕这rou馅调味只是普通,单单是凭这一口咬下的满嘴rou汁,满口鲜香,就是外头那些用冻rou充数的馄饨比不了的。 傅长熹原还只是想着陪甄停云出来吃一顿,哄一哄自家小姑娘,眼下尝了一口竟也开了胃口,主动拿起汤匙要吃自己碗里的馄饨。只是,他才将那小馄饨舀了起来,手指一动,还未入嘴便已转了方向,直接给递到了甄停云嘴边。 甄停云呆了呆,抬眼去看傅长熹。 傅长熹只撇过头,没看她,但他手里的汤匙仍旧是握的稳稳的,将那个小馄饨递到甄停云嘴边。 甄停云忍着笑,一口吃了他递来的馄饨,果然觉着十分美味——虽然小馄饨的rou馅不多,可是馄饨皮又薄又嫩,浸透了rou香,吃着竟也是极易入口。 两人互相给对方喂了一口,这才各自低头吃起了面前的馄饨。 待得用过一碗,甄停云倒是已经吃了个半饱,索性便把那两个分量颇足的羊rou烧饼推给了傅长熹:“我记得你挺喜欢吃羊rou的。” 傅长熹点了点,不知想起什么,面上露出些微笑容来:“北边牛羊都肥,还有串了整只羊烤的,那味道尤其的香,才是真正的香飘万里,以后带你尝尝味道。” 甄停云听着,不禁遥想了一回香喷喷的烤全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点头。 桌上两碗馄饨升腾热气,白雾氤氲。 傅长熹抬眼望去,依旧能够看见甄停云面如雪玉,柔嫩的颊边尚有被热汤烘出来的红晕,双颊如染霞,颜色昳丽。 哪怕傅长熹幼受庭训,心知这样盯着小姑娘的脸看实在失礼,偏又一时移不开眼,最后只能握拳咳嗽了一声,掩了自己的失礼,接着往下道:“北疆还有许多好吃的,要是以后你过去,肯定也会很喜欢的……” 他对皇位,对这京城并无太多留恋却也知道似甄停云这样的小姑娘或许会更喜欢京中繁华,对于偏远冷寒的北疆只怕也是多有畏惧。所以,他便想要一点点的与她说,慢慢的叫她知道些北疆的事情…… 或许还有许多年要等,许多年后,他才能带着甄停云去北疆。可是,他心里也是希望他的小姑娘对北疆能够有所了解,到时不会慌了手脚。 就在傅长熹斟酌着要趁此机会多与她说一说北疆的事情时,眼角余光一瞥,倒是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步履匆匆的往早点摊子走来,随即又顿住步子,似是想要先与王府侍卫说些什么,让侍卫上来通禀。 傅长熹不觉便已收敛起了面上的温柔,朝着那边唤了一声:“宋渊?过来说话吧……” 玄衣男人,也就是宋渊闻声微顿,随即便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然后正色上前见礼,轻轻的唤了一声:“殿下。” 傅长熹摆手免了他的礼,又让他坐下,面上淡淡,语气也是淡淡:“我就是带王妃出来吃顿饭,出门在外,不必这样多礼。” 顿了顿,又笑:“可是用过了,要不要叫人也给你端碗馄饨来?我正愁一桌子东西只怕吃不完……” 宋渊听出傅长熹言语之中对自己那未来王妃的亲近——这都还没成婚呢,直接就叫上王妃了,简直是提前宣誓了所有权一般。他深知这位摄政王的心机城府,不免更添几分小心,哪怕依言落座也是目不斜视,根本不看那位未来王妃一眼,只是往桌上扫了眼。 见桌上两个烧饼都还冒着热气,还未动过,宋渊便有些拘谨的道:“臣,不,我吃个烧饼就是了。” 傅长熹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这可是甄停云特意给他点的羊rou馅! 宋渊十分从心:“还是油条吧,我瞧油条炸的不错。” 话罢,犹豫了一下,他便试着伸手去够那碗无人问津的甜豆腐脑,问道:“殿下想来也不吃这个?” 傅长熹和甄停云在豆腐脑上倒是保持了统一——他们都爱吃咸豆腐脑。 所以,傅长熹十分大方的将那甜豆腐脑推了过去:“吃吧。” 虽然宋渊极力保持克制,可这桌边多了个人,甄停云到底有些不自在,胡乱吃了些后便道:“你们是不是有事?要不我先回去吧?” 傅长熹想了想,微微颔首,跟着起身道:“我叫人送你回去。” 说罢,他从袖中抽了帕子,递给甄停云擦嘴,然后又亲自伸手给她理了理衣襟,这才抬步送她出了早点摊子,扶人上马车,温声道:“不用太急,我迟些儿再去甄家接你去女学。” 甄停云不大客气的推他一把:“你自己去忙吧。我也有事呢,不用你送……” 傅长熹觉得她好像又有点生气了,可他又想不明白她究竟气什么,只得转了个话题:“那宋渊,你也不必很拿他当外人——他与你那位楚夫人也算是‘旧识’了。” 甄停云:“!!!!” 甄停云忽闻此言,一双杏儿眼跟着瞪大了。 傅长熹笑了笑却没有多说的意思,放下车帘,便吩咐人把甄停云送回甄家。 甄停云气得自己掀了车帘子,圆圆的杏儿眼瞪着他,气鼓鼓的道:“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 傅长熹神色不变,不动声色的安抚人:“你先回去……天黑前我一定会去甄家接你,送你去女学,到时候再与你说这个。” 甄停云虽知道他就是吊人胃口,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话,只得哼了一声,摔了车帘子,叫人赶紧回甄家去。结果,马车还没转头呢,甄停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忙的掀开车帘,噘着嘴道:“去叫人打包两份馄饨,我带回去孝敬祖母。” 傅长熹看了侍卫一眼。 侍卫连忙起身去早点摊子打包馄饨了。 傅长熹站着等了一会儿,一直等到侍卫打包了馄饨,马车载着甄停云和馄饨一起离开,他才抬步又回了早点摊子,撩起袍角重又坐了回去。他看了看那已经吃完了豆腐脑和油条的宋渊,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什么事?” 宋渊其实也是等了许久,只是摄政王适才不开口,他亦是不好开口,只得如平常一般的坐着吃油条和豆腐脑。 好容易等到摄政王回转过来,开口询问,宋渊的额上已凝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但是,宋渊毕竟是经过家变,经过坎坷的,历练多年,哪怕此时心里已是急得厉害,面上也是一派沉静,只压低了声音,低声禀道:“昨晚上,臣便派人护送太后往南宫去。” “唔。”傅长熹手里拿着烧饼,咬了一口,难免嫌这羊rou不及北疆的地道,但他还是微微侧过头去听着宋渊的话,神色如常。 宋渊却是心急如焚,只勉强维持镇定:“太后昨夜离宫,皇上便颇受了一些惊吓,今早上便发了烧,臣实是不敢自作主张,只得来禀告王爷。” 第104章 犹记孝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