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穆荣正在书房里整理书籍,眼瞧着王爷前脚迈进门槛,表小姐后脚就尾随而来,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要给王爷的。 他朝两人问好,沏了两杯热茶端上来。 “表哥,我缝了香囊送你。”邰潇潇摊开掌心,里头躺着一枚银累丝的倭角形玉莲花纹香囊,精巧可爱,别出心裁。 “我在里头装了菖蒲、藿香、薄荷,香橼还有苏合香,可好闻了,表哥闻闻,看喜不喜欢。” 邰潇潇正欲往桌前凑,还没迈出步子,就见霍深用毛笔沾些墨水,落笔写了几个字,掀掀眼皮道:“不喜欢。” “啊?”邰潇潇愣住。 按理说,表妹送给表哥亲手缝制的东西,不求他多欢喜,总也得表一表辛苦再收才是。 哪有当场拒绝人的,这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邰潇潇眼眶微微发红,一只手不上不下地抬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穆荣左看看右看看,心道他怎么这么倒霉,这功夫正巧在书房里,还得帮着解围。 “表小姐,我们王爷最爱沉香,别的香从来不戴的。”他笑眯眯地说。 “原来是这样。”邰潇潇的面色好转,把香囊收回去。 “可我见表哥常戴着的荷包,里头盛着许多花瓣呢。”邰潇潇的目光一转,落到霍深腰间的绣球锦荷包上。 花瓣有花香,并不是沉香,为何还戴着。 穆荣笑了笑,“这个呀,这是我们王妃早先时候送王爷的,乃是定情之物,意义大不相同。” 邰潇潇瘪瘪嘴,没吭声,只将唇角勉强往上扬了扬。 什么定情之物,定然不是他说的那样,她和表哥才是先认识的。 “表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应天府时见过的事?那时你十多岁的年纪,我更小,咱们一同在柳树下玩……” 邰潇潇看他的目光有些痴迷,回忆着幼时家中的风光,又依稀可预见她未来诞下皇子,成为皇后母仪天下的真正荣光。 “记得。”霍深难得不再噎人。 邰潇潇的眼神明亮了,“那段日子真好,表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潇潇好喜欢。” 穆荣已经牵无声息地退到屏风后头去了,他发觉表小姐对王爷抱的心思不一般,他继续站在那儿听着不合适。 霍深脸色如常,却以凉飕飕的口气道,“喜欢什么?我不过是个没娘的孩子。” 邰潇潇的面色瞬间苍白。 “表哥……不是,不是这样的……” 原来对于幼年无知时发生的事,他还记得那样清楚。她太小不懂事,去行宫时见到了三皇子,却笑话他没人疼。 “潇潇那时太小了,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表哥,潇潇是真的喜欢和你在一起……”邰潇潇竭尽全力,想要把霍深对她的好感度提一提。 “滚出去。” 霍深撂下笔,又换了章新纸继续写,自始至终,没有拿正眼看过邰潇潇。 “表哥,不要这样。” 邰潇潇鼻头酸涩,人也恍惚,穆荣适时走过来规劝她,“表小姐,王爷待会儿在书房还要见人,商量要紧事,您看要不……” 这是对她下逐客令啊。 邰潇潇咬牙暗恨,却无能为力,攥着她的香囊灰溜溜离去。 穆荣原本打算,将表小姐与王爷的对话,说给王妃听。不过王爷后头把表小姐撵走,这事似乎也就没什么必要再说。 秦婵从家里回来,有些伤神。 因丧事,母亲的身子闹得不大痛快,好在人瞧着还算精神,歇养一阵子,应当就能恢复利索。 哥哥嫂嫂的感情更是从来没好过,她让青桃去打听,两人已经分房睡了,白日各顾各的,唯有一层表面的夫妻情分在。 但这些不是她听到的最糟糕的事。 又过半月,庆王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传来,这一刻,秦婵的心情灰败到了极点。 新太子入住东宫的当天,毓秀宫设下宫宴,除了皇后,众嫔妃能来的都来了,李淑妃笑容满面,头上插着一朵橘红的大月季,风头无两。 青荔素日礼佛,衣着偏爱青色,今天是好日子,她难得换了石榴红的百褶长裙,敷粉插钗打扮了些,在嫔妃中很是惹眼,清丽中透着勾人的明媚。 霍沥冷瞧迟来的闵王和闵王妃,笑眼微眯,“三弟和三弟妹来了,快坐。” 他朝着靠门的偏僻座位努了努嘴。 秦婵心里苦笑,自然不甘心,只是形势如此,也只能照他的意思来。 李淑妃乐得看见闵王夫妇吃瘪,儿子的最大号威胁总算被克住,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当即招呼宫女太监,多抬些好酒出来,大家多吃几杯,不醉不归。 “太子殿下,妾身敬您一杯。”青荔端起酒杯,徐徐迈步至霍沥身前。 “多谢阮昭仪。”霍沥见她衣着鲜艳,长相更是秀美,免不了多看两眼,举杯一饮而尽。 “太子殿下,请满饮此杯。”秦婵把心头的不悦压下去,笑盈盈敬酒。 霍沥一挑眉,没有不应之理,也给面子喝了。 来敬酒的人越来越多,太子妃有些担忧,扶着霍沥的胳膊道:“殿下喝了太多杯,恐怕会喝醉,还是别再喝了。” 霍沥两颊醺红,双眼迷蒙地摆摆手,“喝醉就喝醉,怕什么,反正是在自己的宫里。” 他说话时舌头都直了。 李淑妃也对太子妃说,“是呀,太子殿下高兴,多饮几杯又有什么关系,你仔细些服侍也就是了。” “是。”太子妃无法,只得答应。 前头戏台子唱着曲儿,咿咿呀呀的直到夜里,霍沥醉了多时,其实脑袋还算清醒,被小太监扶着,踉踉跄跄如厕去,又到偏殿里换衣裳。 霍廖批过奏折才来,来后扫过众人,便问,“沥儿和阮昭仪哪里去了?” 李淑妃回:“沥儿多吃几杯酒,去换衣裳了,阮昭仪,兴许去透风了。” 她倒是没注意阮昭仪去了哪儿,席间总有人进进出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霍廖点点头坐下。 没过一会儿,偏殿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哭,尖刺一样扎进众人耳朵里。 “什么声音?那边怎么回事?”霍廖烦躁地扯扯衣领,又惊又疑。 小太监缩着脖子弓腰,连忙去偏殿查看了情况,又折回来禀报,结结巴巴:“回皇上,是太子殿下和阮昭仪,他们……” “他们怎么了?”霍廖仅凭直觉,小太监把两人合在一块说,就感到不大对劲。 小太监扑通跪下,开始磕头,“奴才嘴笨,说不明白,皇上移驾看一眼就全明白了。” 李淑妃喝道:“笨嘴拙舌的东西,连话都说不利索,来人,拖出去掌嘴。” 她又连忙拉住霍廖:“皇上,臣妾先去看看,您不必劳动。” 就连李淑妃都隐约察觉到事情不妙。 偏殿的嚎哭声虽弱了些,但听着仍是悲惨,霍廖不耐烦,站起来直接奔哭声去了。 李淑妃赶紧跟在后头,连带着许多人都跟了过去。 霍廖进屋,偏殿内昏黄的光线令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 待看清了眼前场景,他血液逆行,耳膜鼓噪,险些气得喷血。 “你这逆子!” 霍廖顺手抄起近身处的花瓶,朝房间尽头的床上,赤.裸上身,亵裤松动的霍沥砸去。 霍沥背上吃痛,侧身翻到一边去。 原本躺在他身下的青荔,也终于得了自由挣扎着坐起身,衣衫不整,泪眼朦胧。 她走皇上身边跪下,哑着大哭过一场的嗓子控诉:“求皇上为妾身做主,太子殿下对妾身无礼。” 李淑妃跌跌撞撞进门,暗道大事不妙,又看见阮昭仪跪在那里哭哭啼啼地火上浇油,没能忍住怒火,照着青荔的脸就来了一巴掌:“贱人,倒会污蔑人,分明是你勾引太子殿下在先!” 秦婵站在门边,高声道:“淑妃娘娘又没看见当时的情况,怎能料定是阮昭仪勾引的太子殿下呢?当时伺候殿下换衣裳的小太监也在,不如叫他来问。” 霍廖传那名小太监来,小太监膝盖一软跪下,脖子也软绵绵的,脑门咚地碰在地上,簌簌发抖。 “是……是太子殿下,把路过门前的阮昭仪硬拉进了房里……” 李淑妃暴怒,脑门的青筋突突跳起来,指着小太监骂:“胡说!看我回头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此时霍沥似乎清醒了些,只是眼睛还红通通的,衣服被奴才们手忙脚乱穿上了。 他微仰着头叹出一口气来,朦胧间听见女子娇娇弱弱的啼哭声,喉咙一紧,不耐叫道:“哭什么哭,还不快来伺候本太子。” 青荔的哭声停了,李淑妃懵了,霍廖的脸僵了。 当夜,入主东宫不到一天的新太子被废掉,以庆王身份被送回庆王府禁足,无圣意不得外出。 而阮昭仪在李淑妃的指责诋毁之中,被剥去位分,打入冷宫。 盛夏来临之际,宫里却森森凉凉的。 霍深携京畿和北方数座城池军队的几枚虎符,恭恭敬敬交还霍廖,其掌管的兵权重归皇帝之手。 第六十二章 霍深把兵权交还霍廖, 并对霍廖保证,无论父皇再立哪位弟弟为太子, 他都会忠心拥戴, 鼎立扶持, 绝无半句怨言。 霍深的一席话, 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清楚, 这让霍廖很满意。他倒是知道,自己永无继承大统的可能。 霍廖接过虎符, 在手里掂量一下,这份诚意倒足,令他安心不少。 这孩子, 最难得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只要他继续安分守己,荣华富贵少不了,没人会亏待了他。 从夏到秋,闵王府平静无波, 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而邰潇潇却快要坐不住了。 别人不知道, 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自然是知道的, 庆王失了势, 说明距离霍深登基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也就代表, 留给她上位的机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