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嗯。”林灏轻声答，“明天考试加油。” “知道啦！” 她听了好多句加油，有一半都是来自于林灏的。 钱若霖转身回去，连脚步都是轻快的，她没有回头，林灏却一直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林灏才低头认真地看手上的卡片。 上面印着的“喜欢你”这三个字依旧清晰。 卡片上都可以随便印出来的，如此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放在他面前的时候，却怎么都没能说出口。 几分钟后林灏也转身走，回去的时候有小情侣手牵手路过他身边。 “明天高考了，你好好考啊，别拖后腿了，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同一个大学的。” “要是我没考好你就抛弃我吧哈哈。” “怎么，你还想跟我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异地恋啊？”女生笑，“那我可不答应，异地恋真的太辛苦啦，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声音越来越远，林灏没能听到后面的话。 明天开始看似是迈向终点，大家的前路都开始宽广起来，从此以后所有的努力都会变得更加多样，而不再是仅仅局限于“升学”。 林灏叹了口气，捏紧了手上的卡片。 六月七日、六月八日，每一年都如此让人紧张的日子。 高考考场外停着各个学校的大巴车，世界里剩下的好像只有时间嘀嗒流逝，家长和老师在考场外焦急等待，明知道看不到却还是时不时往里面望。 钱若霖认真地盯着眼前的试卷，她考第一门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心里一直想着这是高考，这是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自己一定不能出错。 连手心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也不是什么题都能顺利地解出来，遇到困难的时候差点就想放弃随便选一个答案了。 这个念头一刚出现，她脑海中马上就闪过很多人对她说，“加油，好好考试。” 平时老师说的那些听起来满是大道理没有什么用处的话，平时觉得没有意义甚至会觉得有些烦人的话，到了这个时候都让钱若霖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深呼吸了一口，重新定神认真做题。 这一步很重要，不能做错，不然到最后填志愿的时候真的会因为一个小失误追悔莫及。 后来的几场钱若霖的心态慢慢就放平了，说到底，再重要也只是一场考试，她只需要稍微认真细心和重视一点就好，倒也不必把这场考试妖魔化。 特别是考文科综合的时候，钱若霖以前都没觉得这么顺手过，连她平时做起来会比较困难的政治，这次都下笔如有神，遇到困难的时候也只是暗示自己。 坚持一下，再坚持最后一下。 为期两天的高考结束的时候，钱若霖站在门口往隔壁看了一眼，明明结束了却有一瞬间觉得怅然若失。 她看到林灏走出来，把笔塞进笔袋里拉上，林灏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她：“考得怎么样？” 钱若霖偏着头，“都说不要高考结束就问同学考得怎么样的嘛。” “高考结束后和平共处的原则，我不问你就别说，我不说你就别问。” “包括出成绩的时候也是！” 林灏笑了笑，伸手帮她把有些滑下来的衣服拉上去，手指触到她肩膀的时候，钱若霖愣了两秒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们下楼的时候碰到了刚好从上面下来的顾相，他见面第一句也是：“考得怎么样？” 钱若霖没回答，倒是林灏用她刚才说的话堵住了顾相的嘴，“我不问你就别说，我不说你就别问。” “怎么，林少爷还怕自己考得不好？”顾相笑，也没多想，“反正高考成绩对你来说又不重要。” 林灏和钱若霖的脚步同时顿住。 反正高考成绩对他来说不重要？要在国内读书怎么可能不重要，除非他…… 根本没打算在国内读大学。 钱若霖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往下落，她不是没猜测过各种可能性，但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答，除了林灏给她肯定的回答，说他们不会因为高考天南地北地分开后失去联系。 钱若霖抬头看他，少年的唇线抿得很直，眉心拧着，眼神中明显有回避。 顾相看到他们俩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赶紧换话题，说：“高考完了以后打算去哪里玩？” 钱若霖却还是没动，眼神直直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的让步和打算就此罢休的意思。 她猜了很多次了，从第一次问他打算去哪里读书开始，一直在猜，难怪他会那样跟自己说，也难怪他会一直叮嘱她好好复习好好考试。 高考前几天，他没有发的信息，到底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系？ 钱若霖没有答案，她却想要答案。 他们站在楼梯口，上一次在这个地方，林灏跟她说，“我们不会。” 而今天呢？ 她的声音有些沉，伸手拉了一下林灏的衣角，皱着眉，只问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骗我的？” 之前你说的话，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 钱若霖好几天没有理林灏，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整理心情，就这样默默地闹情绪，钱若霖知道她自己这样闹情绪是不对的，但是怎么都控制不了自己那份涌上来的情绪。 那天她也没能等林灏回答她就跑了，因为她自己有了答案，要是听到他亲口说的话，估计会更难受。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钱成益在家做了饭等她回来，本来应该是高考结束以后轻松愉快的，但是钱成益却看到钱若霖一副不开心提不起劲的样子。 他把筷子给她放在旁边，问：“我的宝贝怎么今天不开心？” 他看到钱若霖闷闷不乐的脸色其实是很意外的，钱若霖这个孩子很懂事，从小都不爱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展现给别人，她总是笑着，然后把自己所有的不开心都消化掉。 钱成益其实一直都担心的，别人家的孩子会哭会闹脾气，偏偏他家这个孩子从来都不会让他难堪。 懂事得过分。 钱若霖似乎是越想越觉得委屈，眼里包着眼泪，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爸爸，你会觉得要跟朋友分开的时候很难过吗？” 林灏不是全部的原因，但是也因为那件事勾起了她所有的情绪。 不仅仅是林灏，梁玖越和陆遥大概也不会呆在南城，以后她们还是会分开。 “当然会啊。”钱成益叹气，“特别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但是若霖……”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事情是两全的，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分开的，这也是为什么人们渴望婚姻。”钱成益的眼神有些伤感，“虽然爸爸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虽然我跟你mama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但是人们渴望婚姻就是因为，只有家庭是很难分开的。” 他们的分开只是很少一部分，大多数的家庭都是完整的。 钱若霖认真地听着，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唰唰地往下落，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再好的朋友，特别是他们这样有无限可能性未来的年纪，都应该为了自己的未来努力和做出选择。 她不可能自私地让大家留在自己身边，当然其实自己也不会为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或是喜欢的人去改变自己的未来，每个人的生活轨迹和未来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 这是一件让人很难接受但是很无奈的事情。 毕竟生活不是童话。 钱若霖吸着气，突然说：“爸爸，我毕业了，已经是个大人了，我可以……” “喝点酒吗？” 钱成益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当然可以。” 他起身去拿家里放着的红酒，说：“爸爸今天陪你喝！” 其实这两瓶红酒买来就是为了给钱若霖庆祝毕业的，现在既然她自己提出来了，那他们俩父女就在家喝点。 钱若霖看着眼前红色的液体，抿了一口差点被那苦涩的味道劝退。 “好苦。”她说，“为什么你们大人会喜欢喝酒？一点都不好喝啊……” “爸爸给你兑点可乐。”钱成益又给她兑了一半的可乐进去，“其实很多大人不是喜欢喝酒，很多时候都只是无奈。” “生意应酬？” “不仅仅是这些。”钱成益说，“你现在虽然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但其实很多事情你都还不知道，也没有体验过，没有足够的了解。” “其实酒和烟一样，只是很多成年人对自己的心灵慰藉，在生活上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想要麻痹自己。”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很有用。”钱成益笑了，“之前是不是有个电视剧叫这个？” “对哦，是个日剧。”钱若霖点头，又抿了一口兑了可乐以后的红酒，似乎没有那么苦涩的味道了，“没想到爸爸你还挺潮流的嘛，这个都知道。” “之前听到公司的年轻女孩子提起来过。” 钱若霖晃了晃酒杯，呢喃着：“逃避可耻但有用。” 她也在逃避，逃避听到林灏亲自跟她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 在国内的话，至少还能有点牵连。 可是如果他要去国外，就真的像是在两个世界了，一个是距离，一个是时差。 最后钱若霖也没喝几口，也没继续哭了，那份情绪涌上来突然，压下去也很快。 渐渐的就开始让自己接受，因为她就算不接受，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倒是钱成益一杯杯地下去喝了不少，最后撑着脑袋一直在叹息。 钱若霖第一次看到钱成益这样，撑着脑袋一直说个不停，但那也是钱若霖第一次知道了钱成益心里埋藏着的一些事情。 夜色朦胧，饭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中年男人一声声叹息又不停地说着话。 “若霖啊，其实爸爸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你，因为没有给你圆满完整的家庭，但是没关系，我们以后会好起来的，你会过你想过的人生，我也会让你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刚跟你mama离婚的时候，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你那个时候还很小，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但是爸爸记得很清楚。” “你很懂事，从小都是，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路过玩具店，其实你很想要那个娃娃，小女孩儿哪儿有不喜欢娃娃的，但是那个娃娃特别贵，你站在窗口看了很久却没有说想要，我来问你的时候你说……” “你说没关系，你也没有很想要，毕竟这些娃娃也玩不了太久。” “若霖，你一直都太懂事了，你知道当时我们情况不太允许，所以就跟我说自己不喜欢。” “当初我跟你mama离婚，她跟我答应好会照顾好你，答应好给你最好的生活，带你过去那边也不会亏待你，我想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身上能给你的都给你。” “所以离婚的时候我净身出户了，跟你mama的离婚协议上我写好把那些东西都给她，只是让她照顾好女儿，但是你啊，明明都跟她走了，我都看到你走了，可是……”钱成益说着就哽咽了。 四十几岁的男人，说着说着，突然之间就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