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陆上校!”对面人声语速更快:“小型飞蚊群通过通风系统进入,我们这边出现十个以上感染者,请求审判庭支援!” 三秒钟的沉默。 陆沨道:“感染者击毙,其余人员避难,等支援。” 通讯挂断。 “上校。”接着是一道年轻声音响起:“审判庭已集合,目前无伤亡。” “分散支援各区域。8区优先。” “是。” 通讯挂断。 “上校。”车里,研究员强作镇定的声音响起:“我们回主城。” 陆沨声音淡淡:“主城?” “主城有独立防御和驱散系统,能保证绝对安全。” 车速徐徐放缓,前方是道路的分叉口。 陆沨道:“外城呢?” “基地外城全城暴露,昆虫类怪物具有体型优势,无孔不入,虫潮危险程度高过东南基地沦陷那次啮齿动物潮。”研究员的语气逐渐恢复冷静,道:“您是审判者,但这种情况下,您谁都救不了。” 充足的论据使研究员找回理智与镇静,他甚至笑了笑,道:“现在去哪里都没有意义,无法减少任何伤亡。您知道我说的没错,您保护不了别的,但能保全我们自己。” 通讯器声音再度响起,先前情况紧急,陆沨设置了紧急模式,于是三秒钟后,通讯自动接听。 传来的却不是接线员的声音。 “上校。”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来,比陆沨所习惯的语速要慢一些,咬字间带着一种软绵绵的轻:“您的东西还在我这里。” 陆沨:“你在哪?” “城防所旁边,”安折道:“……好多虫子在撞玻璃。” 他尾音带颤,像是害怕了。 陆沨方向盘打过半圈,驶上分岔路中的一条,研究员看着被放弃的那一条,眼睛瞪大,身体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又被安全带拴住,他猝然道:“你——” 陆沨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只对通讯器那头道:“等着。” 第22章 安折是被陆沨踹开门, 用制服外套裹住脑袋带出去的。 当然, 诗人和肖老板也被带出去了——不过他们是自行裹住了脑袋。 建筑门口被陆沨调来了一个小型的超声干扰仪, 暂时清出了方圆十米的空间,安折被安全塞进了车里,诗人和肖老板也窜了进来, 三人挤在后座上。 陆沨回到驾驶座,道:“超载了。” 安折莫名觉得审判者又在针对他了。 肖老板主动道:“报告上校,我不是人, 没超载。” “哦。”陆沨道。 他拨了一个通讯:“超声干扰仪救援方案可行, 建议组织居民大规模转移。” 通讯器那头传来的是霍华德的声音:“转移去地下避难所?” 陆沨道:“我先去8区避难所确认安全。” “有劳。” 陆沨便发动引擎,他们的车子转过一个弯, 朝8区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陆沨的通讯器疯狂连响, 城务所刚刚发来求援信号,5区就请求增援, 而5区刚刚得到增援后,审判庭又打过来说人手已经不够。 到后面,陆沨的回答已经变得非常机械。 “请转城防所。” “请转城防所。” “请转城防所。” “辛苦, 请转城防所。” “陆沨, 你他妈的——” ——这次对面是霍华德。 陆沨直接把通讯挂了。 挂断后,他却微微蹙眉,对旁边的研究员道:“我有接到6区的通讯吗?” 研究员:“好像没有。” 陆沨拨号:“6区?” “您好,这里是6区城务处,请问您……” 接线人语气平稳, 连安折都惊讶了。 陆沨更是眉头深蹙:“审判庭,陆沨。6区情况怎样?” 对面顿了顿:“6区一切正常,请问您有什么——” 陆沨再次打断:“一切正常?” “是的。” 陆沨干脆利落挂了电话,看向研究员。 研究员先是愣了愣,随后,声音难掩激动:“只有一种解释,6区超声驱散仪应急程序成功启动了。” 诗人:“哇。” 陆沨继续拨通讯:“审判庭,陆沨,请再次确认6区一切正常,请确认驱散仪正常工作。” “确认一切正常。”接线员的声音甚至有一丝疑惑:“上校,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陆沨的回答简短直接:“立刻升起隔离墙,确认物资供应,准备应急收容。” “是!” “霍华德。情况有变,全城向6区避难。” “好。”那边道:“城防所负责人员救援转移。” “收到,”陆沨道,“审判庭负责人员筛查。” “有劳。” 这则通讯挂断后,陆沨再次拨打了一个号码,安折注意到这串号码格外短。 “主城,统战中心。您好,陆上校。” “审判庭,陆沨。请求全城审判权限。” “请给出预期死亡率与执行时长。” 陆沨这沉默三秒,道:“百分之六十,五天。” “请等待。” “全程审判……”安折听到身边的诗人喃喃道:“这不就是……” 肖老板目光直直望着前方,道:“审判日。” 五分钟后,通讯器中传来声音。 “允许执行。” “是。” 车头调转,驶向6区方向。 一路上,安折觉得陆沨格外沉默。 当他们进入5区道路时,前方停了一辆城防所的巨大装甲车——装甲车顶临时安了一个丑陋的超声仪,正在救援建筑中的居民。陆沨在装甲车下停下,打开车门。 “我去开会,准备审判日。”他道:“你们跟城防所。” 安折只能盲目听从审判者的命令,直到被城防所士兵塞进装甲车里,他才猛然响起,自己又忘记把衣服还给陆沨了,而陆沨居然也没有要。 来不及再出去找陆沨,一声闷响,装甲车车厢关闭,光线消失,朝6区方向驶去。昏暗中,周围到处是人的肢体,诗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他另一只手抓紧了肖老板的袖子。车厢微微晃荡,闷热潮湿的空气里,不知哪里传来哭泣声。 “你听见了吗?”诗人轻声道:“这次审判日,预期死亡率是百分之六十。” 安折道:“嗯。” “我有点害怕。”诗人道:“我们会活着的。” 安折不知道,他确实有点紧张,但不是因为审判日,是因为被虫子叮到的那一口。 诗人似乎感到了他的僵硬,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怕,先睡吧。” 安折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车厢的微微摇晃很容易让人进入梦境。 世界渐黑渐沉,他眼前忽然浮现一幕。 大地,风,模糊但广阔的视野,奇怪的波动,不是人类所能看到的。 他在飞,周围是风,他的身体很轻盈。 在飞向什么地方? 他看见了,一座模糊的灰色城市,有温度从那里传过来—— 一个激灵,安折猛地醒了。 他茫然望着前方的黑暗,方才那一幕太过模糊,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相似的场景他遇见过,在深渊的山洞里,当他的菌丝吸收了安泽的血液,扎根于安泽的内脏和骨骼——人类的知识就那样浮现在他的眼前。 安折轻轻喘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