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你如果实在担心,那等明天我跟爸提,就说宋书不想和秦楼一起住,让她去寄宿学校——以后你就再也不用看见她了,这样总可以吧?” “爸能相信?” “宋书是我女儿,我说的爸为什么不信?” “……你不会是说漂亮话哄我吧?你说的那句对了,毕竟宋书也是你女儿,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心疼她?” “扶君,我们结婚多少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在我心里只有茹玉和小帅才算我的儿女。” “宋书呢?” “宋书?要不是爸器重白颂,我根本就不想看见她们母女俩——” “砰!” 休息平台的矮桌上,桌角花瓶被阴影里无意识退了半步的女孩儿撞了下来,一直滚到墙根。 “哗啦。” 花瓶撞裂开,碎了一地。 停在楼梯口的两人表情一变。 宋成均厉声喝问:“谁!” “……”黑暗里的宋书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她攥起手,指尖冰凉。 宋成均跨上楼梯,脸色难看,“再不出来,我——” “砰!!” 休息平台的阴影里,突然斜着飞出来另一只花瓶,狠狠地撞碎在休息平台下的楼梯墙上。 秦扶君吓得惊叫了声。 宋成均同样变了脸。 然后他们听见,楼上的阴影里传出少年乖戾的笑声—— “给、我、滚。” “秦……秦楼?” 秦扶君脸色顿时白了,她连忙拉住要发火的宋成均,快步离开了。 空气死寂。 楼梯平台的落地窗帘被少年一把扯开,月光倾泻下来。 月光下。 他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捂着女孩儿的嘴巴,把人扣压在矮桌前。 确定人已经走了,少年转回头,视线也落下来。他嘴角一牵,嘲讽地躬身俯到女孩儿眼睛前。 “偷听都不会,你是只榆木做的洋娃娃吧?” “……”宋书不说话。 秦楼松开了手。 其实他捂不捂的效果没区别,她都不会说话也不会挣扎。 女孩儿跟他白天见到的一样安静,最近处的瞳孔里也一样的空洞,完全就像只没情绪的人偶。 但又不同。 那空洞里,现在藏着最冰冷也最炙热的一颗火星。 只是没人去点燃它。 所以它才静寂地孤独地烧着,没有动静,没有人察觉,也没有爆发。 而他知道那根导火索在哪儿。 秦楼笑起来,低下眼,恣肆的疯意在他的嗓音里压得喑哑。 “哎,洋娃娃,你爸把你扔了啊?像扔个垃圾似的。他巴不得你和你妈死在外面,永远别让他看见呢。” “……” “对垃圾他都没这么厌烦吧?明明我看他对宋茹玉很好啊。还是说,你其实不是他亲生的?” “……” “这个问题我觉得最适合去问问你妈。白颂、白阿姨是吧?我想想,我应该能找人问到她的电话,看看你妈对这件事什么看法?” “……” “既然你没意见,那我去问了。” 秦楼直起身,作势要走。 始终哑巴的宋书突然动了。她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拉起来便一口恶狠狠地咬上去。 “嘶。” 秦楼疼得轻抽了口凉气。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满是得逞的笑。 顺着嘴巴冲进鼻腔的血腥味一下子唤回宋书的理智。 她眼神里第一次出现慌乱的情绪。 宋书下意识地要退,却被少年俯身抵到桌上。她咬着他的手腕,感觉温热又腥甜的血流进嘴巴。 而他毫不在意,从后面抱住她气得冰冷颤栗的身体。 他嘲笑地低下头。 “没吃饭吗洋娃娃?能不能用点力气。” 第3章 明明是盛暑的夜,蝉在窗外热得知了知了地叫,燥热的风顺着窗帘吹得窗页开开合合,空气粘稠闷人…… 宋书却觉得浑身都冷。 宋成均提及她时不掩厌烦的眼神话语,穿插着他对宋茹玉的溺爱亲昵,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与声音在她脑袋里冲撞得支零破碎。 她冷得忍不住抖。 直到被少年从身后抱住。 她被他从那片一个人的冰天雪地里带离。 宋书还咬着他的手腕,在他的诱导下笨拙地发泄情绪。 而少年嘲笑她。 “没吃饭吗洋娃娃?能不能用点力气。” “……” “还是说,你对你那个垃圾爸爸的恨意就这么轻?” “……” 宋书更用力地咬下去。 腥甜的血流进嘴巴里,抱着她的少年疼得轻嘶声地抽气,然后她听见气声里更恣肆的笑意。 “这样才对啊洋娃娃,疼得越厉害越忘不掉。” “……” “等再久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时间到了的时候——”少年嘶声笑了起来,阴暗也沙哑:“我们让他们也哭。他们哭的时候我们要笑,越大声越好。” “……” 宋书想大人们说的没错,秦楼确实是个危险的疯子,还藏了满心流脓的疮和疤。 但他是唯一给了她温度和拥抱的疯子。 那他是什么都没关系。 …… 发泄情绪的后果有点惨烈。 宋书跟在秦楼身后去佣人房找包扎用的药和纱布时已经将心思平复,然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愧疚”这种情绪。 顺着长廊深色花纹的地毯,少年背影瘦削,垂在身侧的左手袖口挽起来到手肘位置,露出来的皮肤在光下透着上了釉的瓷一样质地的白。 两道牙印躺在手腕位置,很扎眼。在长廊柔软的光下,暗红的血顺着指尖滴上地毯。 佣人房里轮值的佣人吓了一跳。 秦梁有多宝贝这个秦家独苗苗的孙子,只从秦楼平日完全不受束缚的行径也可见一斑。要是被秦梁认为是他们的疏忽或者失误导致得秦楼受伤…… 佣人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翻出装着药和纱布的医药箱,“少爷您这是怎么弄的啊?” 秦楼伸手一遮,挡住佣人探视伤口的目光。 佣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朝没表情的女孩儿咧开嘴角笑,然后不在意地说:“摔两个花瓶玩,不小心划了。” 佣人一噎:“……”听听这叫人话吗? 佣人找出稀释过的酒精,准备洗手给秦楼做包扎,却被拦下了。 “不用你,”秦楼笑笑,回头,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盯向身后的小姑娘,“有人帮我弄。” 佣人这会儿才注意到之前被秦楼身影遮挡的宋书,他迟疑,“书书是不是不太会?” “你会吗?”秦楼问。 宋书看了看纱布,摇头。 佣人松口气,刚要上前,秦楼从他手里拽过医药箱,硬塞给面前的女孩儿,“那就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