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推杯换盏间，几个中年男人已经开始抨击社会，痛骂林长风，哀叹苍天不公，自己无人赏识。 第二天，验证性实验正式开始。 他们翻开实验报告，连第一页的公式推导都完全看不懂。翻到第二页，还是公式推导。最恐怖的是，第二页的公式推导还是建立在第一页的公式推导上。五十多条面目狰狞的公式仿佛在和几年没看过数学书的研究员们比命长。 麻木不仁的研究员们面无表情地翻到第三页。谢天谢地，终于不是那些该死的外星文般的数学公式了。 欢呼雀跃的研究员们推了推眼镜，心情愉悦地开始推导。 很好，第三页看懂了。很好，第四页看懂了……很好，第十七页也看懂了。 很好，第十八页……等等，第十八页所提到的植烟褐土胞杆菌是什么东西来着？好像第六也提到过？回去看看。 嗯，第十八页看懂了，继续下一页。嗯……这个无乳链球菌dnaj基因缺失株的构建哪来的？第七页？不，好像是第八页？ 还没有等研究员们缓过来，接下来频繁出现的既陌生又熟悉的词汇更是令他们疲于奔命。 高产吡嗪类物质芽孢杆菌在高温中的变形、测序技术在跳动基因的改良、纳米超级细菌的扭曲消灭、基于高通量测序的超级细菌…… 摔！这什么东西啊！说好的踩了狗屎运撞彩想到的吗？谁他妈的狗还懂高产吡嗪类物质芽孢杆菌？ 艰难地看到第二十页，研究员们彻底崩溃，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整沓报告的厚度。等等……这个厚度…… 敲里嘛啊！敲里嘛啊！这份该死的报告竟然有一百多页！一百多页啊！他们和这份报告之中，一定要死一个啊！ 专题组启动的第一天，报告解读三分之一，实验进度零，三分之一研究员找回了当年数学分析和数理统计的至尊宝典。 他们原以为一个高中生的报告不过是1 1=2的简单公式，谁知道人家用数学搞生物的人能用1 1推出泰勒公式，再用泰勒公式跨界验证了测序技术追踪跳动基因的可行性。 这其中的兜兜转转、错综复杂、九转十八弯，让人不禁忆起当年被数学分析那几十道证明题支配的恐惧。 经此一役，林长风名声大涨，所过之处，仰慕的目光不胜枚举。抱着报告，请教公式推导的研究员更是三五成群，接踵而至。 林长风对于这种情况一点都不惊讶。 毕竟，她的这份报告可是汇集了超级细菌接下来十几年研究的精华，如果这群研究员区区几天就将其解密，这是看不起谁呢？ 当然，她也绝对没有因为这烈火烹油的景象而洋洋得意。事实上，科学家往往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健忘的生物，他们的任务是不断创新，而不是永远铭记。 比起享受这份虚无缥缈的敬佩，林长风将心思全部放在了接下来这一阶段的研究中。 离系统所暗示的超级细菌大爆发的灾难，越来越近了。 8月30日，b大正式开学。 由于实验室的耽搁，林长风是最后一个到达宿舍的人，而军训已经开始两天了。林长风将行李放到最后一张床位上，换好军装，跑步下cao场，找到自己班所在的位置，默默地站在最后一排。 她长得又高又瘦，盘靓条顺，整个人白得发光，在一群绿油油黑乎乎的人群中，宛若打 所谓“默默”，大概是人生十大错觉之一。 队伍立刻sao动起来，左顾右盼小动作频繁，各色目光或不经意或有意掠过林长风所在区域。 教官立刻注意到，大声呵斥，坚定凶悍的目光刮过小动作不断的同学，“安静！” 众人噤声，目光扫过教官阳光下黝黑发亮的发达肌rou，纷纷安静如鸡。 “离休息时间还有15分钟，我们再继续练3组齐步走。全体都有，挺胸抬头，先左脚后脚。齐步走！1，2，……” 众人得令，昂首挺胸，精气十足，姿态也算是有模有样。 林长风回忆了正步走的相关知识点，再扫视了各队排头的走路姿势，心里明悟，抬臂摆步，略显生疏。但是再仔细一看，她的各个小细节的连接处竟然无一失误之处。 教官知道林长风这一号人物。 b大对于学生的身体素质锻炼一向重视，军训又甚是。能劳动校长亲自来请假的人物，林长风也算是头一号。 然而，到了他的手下就算是他的兵。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缺席了之前的训练，只要她还动的了，他就必须要让她跟上大部队的脚步！ 他绝对不允许交给他的任务有任何的差错！ 基于负责任的心态，教官边吹哨子边踱步到林长风身边，然后虎目圆睁，紧紧地盯住林长风这个“拖后腿”的一举一动。 “脚绷紧，腿伸直，出腿要快！”教官大声怒吼。 虽然教官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谁都知道这肯定是对缺席了两天军训的林长风的呵斥。想到刚来b大就听到有关于林长风其人的传奇传闻，有些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嗤笑出声。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正步会踏了是吧？”教官转头咆哮，浓眉紧拧，“再让我听到谁在笑，我就把她拎出来让她笑一天！” “全体加练五分钟！” 呵斥完毕，教官又把愤怒的目光投向林长风，心想着一定要把她的错处全部揪出来，一个一个慢慢练！他绝对不容许队伍里出现任何一个滥竽充数的人！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 队伍里只有教官的口哨声和学生们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却再也没有教官可以出声的地方。 教官紧紧地盯着“滥竽充数”的那只芋，心里不敢置信极了！这真的是一个缺席了两天军训并且从来没有经历过军队训练的人应该有的表现吗！ 他紧紧盯着林长风，从她挺直的腰背，到她笔挺的小腿，还有绷紧的脚掌，以及每一个踏步连接处的流畅，每一处无一不符合踏正步的标准。 真他娘邪门了！两分钟之前这姑娘的表现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的脚崩不紧，腿也伸不直，出腿也不快，看上去动作齐全实则处处都是问题！ 这才过了两分钟啊？两分钟能发生什么？ 教官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林长风镇定从容的脸庞，试探性地说道，“气势提起来，踏步大力点？” 然后，猛地一瞬间，林长风整个人的气势完全不一样了！她目视前方，坚毅从容，脚下却力拔千斤，解放鞋“啪”地一下干脆利落，响声清脆利索。 “步幅保持一致？” 紧接着，教官以他5.2的视力和二十几年的入伍经历保证，这人的正步步幅竟然真的保持在了相差无几的标准上！ 这人是机器人吗？ 教官震惊得连口哨差点都吹不稳了。他单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天才，但是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竟然有人天才到可以飞速改正自己的错误并且在这之后再也不会犯任何的错误！ 人脑的控制力是有一定的阈值的。往往表现在控制住手不能犯错后，难以顾及脚的动作，如果硬是要面面俱到，反而可能落到点点不到手忙脚乱的下场。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臻至完美谁不是百炼成钢？ 然而这个妖孽竟然能够迅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快速修正后竟再无犯错的余地！ 他看看林长风那标准完美的正步，又再看看前排零零碎碎七倒八歪的正步，有些茫然，这他妈到底是谁缺了几天的军训？ “立定！” 教官吹停了口哨，深吸了口气，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不断向林长风提出要求？ 如今她这气势凛然到足以踏上国庆军演，而其余人员还像是刚被拉上训练场的愣蛋，这他妈天差地别的差距要让他怎么办啊！ 他的军训大合演啊！ 第72章 军训 1 走完正步, 教官吹哨, 有十分钟的休整。 林长风倚在树干上, 喝了一口水，敛目养神。歇息间, 隐隐约约听到几人靠近的声音，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张放大的红扑扑的脸。 小姑娘被她吓了一跳，埋怨道, “你怎么突然睁眼呀？” 林长风扫了眼围上来的三人，将她们和宿舍的名单对上了号。“龚一帆、赵立、杨昭？” 三个女生睁大双眼，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被晒得整个人红扑扑的杨昭大笑，“我还想着你这么久没来上学, 我们三个混熟了你会很尴尬, 没想到你早就偷偷去了解我们啦。” 小姑娘笑得天真活泼，“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有我们的资料。但是，我还是给你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吧。我姓杨，单名一个昭，昭若日月的昭。我呢, 和你同班, 都是生物科技学院生物系的学生，当然, 目标刚好和你一样, 就是……你要不要猜猜？” 林长风明显感受到了来者不善, 她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昭。 “好吧，你这人真无趣，”杨昭嘟嘟嘴，“我的目标也是在本科生阶段成为李彦辉实验室的研究员哦！” “而且莫留师姐一直在给我提供指导哦，她也是我高中的直系师姐哦！”她看向林长风笑得意味深长，“长风同学，你是不是感受到了威胁？或许我们可以比赛一下？” 林长风挑眉，了解了这莫名的恶意从何处而来。 “不，我们的目标不一样，我也不觉得有比赛的必要，”林长风直接打断了她，“非常抱歉，虽然个人说出来难免会有不谦虚的感觉，但是我认为还是说清楚为好。” “在开学之前，我已经被聘为李教授实验室的正式研究员，而你……”林长风指了指她，再指指自己，“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可以比较的基础。” 她这直球一出，杨昭的天真笑容完全维持不下去，脸色青白僵硬，哑口难言。 讲道理，大家都是上大学的人了，已经是半个社会人了，你这样直白地怼人是认真的吗？ “不愧是有关系的人，这口气就是大，”一旁抱臂的赵立用挑剔的眼神居高临下扫了下林长风全身，撇嘴嗤笑，“真是想不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走了关系进了李教授的实验室，竟然还有脸用一种非常骄傲的语气来炫耀？” 她剃了剃指甲，漫不经心说道，“真是上了大学，才知道世界上人和狗的界限这么模糊？” “走关系？”林长风唇角轻扬，“你指我？” “谁指你了？”赵立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的视线，语气带着点虚假的矫揉造作，“我只不过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感叹一下好笑的人罢了。有些人自己跳出来怪我？” “唉呀，可能是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特别敏感一点的啦。” “不，她说的就是你，”龚一帆突然开口，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我看看，嗯，找到了。” 赵立气急败坏，“喂，龚一帆，你哪边的？” 龚一帆耸肩，不在乎地推推眼镜，“我八边形的，八八发发。” “首先，7月25日，我加入b大迎新群。8月11日，莫留师姐给我们介绍李教授的研究室，并提到有个本科新生已经进入研究室实习。8月12日，你的资料突然被暴露在群里。8月13日下午开始，针对你的一些不好的言论开始流传。8月25日，莫留师姐被李教授训斥，网传的原因是因为莫留师姐否认了你的报告，你使心计诬陷莫留师姐。然后，从8月25号下午开始，有关于你负面言论彻底爆发。” 龚一帆“啪”地合上小册子，侧头，“恭喜你，你成为第一个在b大整个校区扬名的新生，关注度大概堪比a大有一天超过了b大？” 林长风喝了一口水，面瘫着张脸感叹，“哇，那真是太糟糕了。” “你是白痴吗？”龚一帆皱眉，震惊于她的平静，“我记得你的高中履历非常漂亮，甚至令人望尘莫及。以你的智商，不应该不知道你现在在b大是个什么糟糕的处境！” “是的哦，”杨昭扬起一个恶意的微笑，“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以莫留为首的一派师兄师姐对你可是十分的看不惯呐！” “我想你一个厚着脸皮在实验室待了半个月的人不会不知道莫留师姐对于生物科学学院是个什么概念吧？” “啊，你这么一说，我真的是太害怕了。”林长风漫无目的地目视前方，对于这场没营养的讲话感到了厌倦，开始在脑海里计算起论文中所遇到的难题来。 然而，她这平静的态度彻彻底底惹怒了三个舍友。 “虽然，正常人都非常容易就可以看出针对你的糟糕言论十有八九是无中生有，甚至流传的原因、目的、途径、手段和发源地都非常值得考究推敲。但是，”龚一帆推推眼镜，加快语速，“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言论的正确与否，而是言论所给你带来的无法承受的影响。” 龚一帆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应该懂得点人心吧，大家根本不会关注你是不是蒙受冤屈，而是他们是不是能从你身上获得利益或者甚至只是玩乐。一旦你没办法自证清白，在b大这个圈子你根本混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