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大染缸
锦衣玉食,又有什么用呢?吃得多了,也不过是寻常饭菜罢了。寻常的夫妻,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可是宫中,终究不允许这样。就算,不是魏华清,换成任何一个君王,都是如此。他们的感情,终究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想要宠幸谁,也不是自己能够说的算的。而你们,也是一样的。不管你们是不是我的人,或者是谁的人,你们在宫中,也需要遵循宫中的规矩。不过,我感到庆幸的是,你们是用老臣之女的身份入宫的,承宠之后,你们不争宠,也能好好活着。 你们毕竟不需要昧着良心去争宠,这是我觉得欣慰的地方。若不是如此,我当初拼死也会组织你们入宫。我既不想你们卷入其中,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想你们在宫中昧着良心争宠为生。所以,有些事情,我也不想与你们多说。 当初与王爷,也不过是离得太远,有些误解罢了。我也知道,王爷在都城,并不容易,左右问难。可是,我在那又何尝不是呢?明明王爷就在隔壁,大家为什么不能坦诚相待呢?现在我知道了,有些时候,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但是,有些时候,我与王爷的见解,又不一样。王爷是一个忠臣,就算小王爷惨死,他也是一个忠臣,可我不是。所以,我今日来,也是来问你,你到底是相当一个忠臣,还是想要当一个反贼?” “王爷,您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站在皇帝的视角,魏华清所做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都是可以理解的。他为了这个位置,就应该这么做,这个位置,就是这么得来的。 可是芙蓉,我是当事人。且不说那些皇子臣子,就说我,他的皇位,沾满了我身边所有亲朋好友的血。这样,我还能冷静去分析么?不可能的。我也很多次跟自己说,这个事情,放在哪个皇帝身上,都是一样的,哪怕是我做皇帝也是这样。 可是,当这个事情,放在我身上,放在兰儿身上,我便知,这世间,本来就没有感同身受,本来就没有什么理解。我无法理解他,我甚至无法原谅他,无时无刻,我都想让他付出代价。我不能看着他,坐在一个用我身边人尸体堆起来的皇位上。 可是,老王爷与我不同,他心中有天下,有苍生,他说不能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说没有皇帝这个江山会不稳固。他说不能因为报仇,去和敌国联合。可是,我不这么认为。 一个能够随随便便把臣子,把百姓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根本就不配为帝,我觉得,我有资格,把他从这个位置拉下来。我见过很多皇帝,因为天下百姓,牺牲自己,牺牲亲人。可是,我不能容忍,我身边的人,做他称帝的垫脚石。 芙蓉,你若是不能理解我,也罢,你在宫中,已经能够保全老王爷,我也算是仁至义尽,对得起小王爷了。至于之后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做。我若有什么,与人无尤,全是我自作自受。也不会牵连你们,和老王爷。” “王爷,话不是这么说的,就算芙蓉不赞同您的做法,芙蓉也从来没有害怕王爷的牵连。无论从什么角度,王爷都是芙蓉的恩人。王爷肯帮小王爷报仇,就已经能够让芙蓉付出性命了,现在,芙蓉怎么会看着王爷不管呢? 再说了,老王爷的想法,无非是不想王爷去冒险罢了。您所做之事,是造反啊,您想过吗?这事情,最后真的能活下来,能成功的,有几个呢?芙蓉知道,王爷是有本事的,远远优秀于旁人,可是尽管如此,也不能百分百成功。 现在的王爷,虽然活得辛苦,腹背受敌,可是终究能够活下来。芙蓉听闻,皇上是素和族血脉,素和族男子早夭,王爷何不卧薪尝胆,看皇上自食其果?王爷付出自己的性命,终究是不值得的,不是吗? 您与小姐,都是家族的人,拼命保留下来的,你们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舍了自己的性命呢?王爷,这个事情,是真的万万不可啊。芙蓉等人入宫,也是为了给王爷和老王爷,留一丝生机的。芙蓉等人本就是奴婢,能够为主子做些事情,心甘情愿。 更何况,老王爷收养我们,给了我们第二个生命,若不是一字并肩王府,我们早就死了,我们入宫做内应,这不是应该的么?虽然芙蓉等人,是老王爷送给王爷的,但是,王爷也从未亏待过我们,我们怎么能看着王爷和小姐送死呢?” “芙蓉,这不是送死,这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罢了,若是我们成功,说不定毫发无损呢?我们不需要把事情想得如此坏,不是吗?再说了,那人再怎么,都是个死,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能保证,魏华清什么都不对我做么? 他不会放过我,把我放在身边,无非是为了他自己安心罢了,日日在我府邸来来往往那些人,正当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吗?我不过,是不想去追究罢了。因为我知道,追究也是没用的,他若是想要知道,何止那一个途径。 现在的我,是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魏华清不是省油的灯,他不可能放过我,与其等着他跟我过不去,我不如先下手为强。我也不想做这个事情,我也想过,带着兰儿离开,随便找个地方,我们都可以安身立命。 可是,事实真的这么简单吗?他若是能放过我们,当初也不必把凤王府和白家都赶尽杀绝了。他若能放过我们,在我们当初去文州的路上,逃跑的时候他就装作不知道,这事情就结束了,可是他呢?他又做了什么呢? 芙蓉,我不是一个好战的人,我也不是非要取而代之,我可以说,我做这个皇帝,我不一定会做得比他好,但是,我不能这样就什么都不做了。别说死的伤的都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就是随随便便我身边的手下,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我也没有那么高尚,心中没天下,更没有百姓,我只是想着,这样的人,能害凤王府,能害白家,难道,他就会这样结束么?我可以忍一次,忍两次,难道,我要忍一辈子吗? 这样的人,可以为皇位杀人,难道,就不能为别人杀人吗?他算计臣子,戕害皇妃,残害兄长,谋害父亲,这种人,还有什么干不出呢?没心没肺,无情无义,这种人,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效忠的。 难道,就因为他身上留着所谓的皇室血脉?难道,就是因为,他是皇子,这些事情,都可以原谅?我做不到。我觉得,心怀天下,是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更是让百姓可以对这个君王放心。我不相信,天下臣民,知道这样的人,坐在皇位上,会无动于衷,会说,我做的不对。 芙蓉,我只是,不想,让天下被这种人骗,被这种人利用。难道,我这样也做错吗?” “王爷,大家不是说你做错,大家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我们是实在不想看您出事。您是好人,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陌生人,都是,就因为这样,我们才不想看到您出事。芙蓉当然知道,就算您不做什么,皇上也不会放过您。 可是,至少,您可以有短暂的安全。皇上根基未稳,不可能这么快对您下手,您何必自投罗网,让他有把柄可抓呢?凤王府与白家,确实深受其害,可是一字并肩王何曾不是?他也没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夫人也是白家的人。 虽然,您说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但是,大家也一样,深受其害。可是,逝者已矣,我们当然要报仇,可是,不能因此,不顾自己的安危,不是吗?若是您没了,小姐没了,谁又可以来报仇呢? 再说了,如老王爷所言,这皇上的素和族血统,不需要您报仇,他说不定就会……您又何必去做这个事情,白白背上谋朝篡位的名声呢?凤王府一辈子,忠君爱国,何必让这个名声在您手上,毁了呢?不值得啊。” “芙蓉,我所谓的报仇,不是现在就冲进去,和他喊打喊杀,或者是现在,就冲到敌族去带兵来犯。我只是,在默默部署一些事情,等到时机成熟,才做这个事情。我不会把我的性命,随随便便交出去。 我的性命,也是许许多多人的性命换来的,我怎么会当成儿戏呢?只是,我不能理解,老王爷连这个准备都不让我做,说我这个,是不对的。芙蓉,我们虽然不能先下手为强,可是,我们也需要未雨绸缪。 他是皇帝,很多事情,说做就做,我们不可能如此,若我们不能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们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ou,任人宰割。我不是说,要王爷马上就造反,马上就弑君,我们只是,给自己未来,留一个可能罢了。 我当然知道,活着肯定比死了好,我也知道,造反不是一个,正确的路。可是,我们不是要造反,我们只是,为自己的未来,做准备罢了。若是魏华清有朝一日对我们不利,我们也有应对的对策,而不是只会一味的逃避。 这个事情,难道,不该做吗?我不过,是做了保全大家的事情罢了,怎么就被大家认为,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了呢?我虽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我也没有什么,救国救民的理想抱负,但是我也不想,日日这样,过着虚伪求荣的日子。 我这样,我也过得很辛苦,你们也过得很折磨。日日看着大家这样,我也很不忍。而且,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已经被牵扯了进来,大家都在帮我,我却什么都不做,坐着享受,我也觉得,这个很不应该。 我就算不能真的做什么,也可以做出一个态度,让大家觉得,自己做的,是值得的,我不是一个贪生怕死,认贼作父的jian人。芙蓉,凤王府与一字并肩王没有两样,从始至终,都是忠君爱国的将士府邸。 我们有气节,有自己的自尊,不可能放弃这个,随随便便,做一个臣子。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这么做。忠君爱国,不仅仅是效忠于君主,就可以的。我们要敢于直谏,要对天下苍生负责啊。 这样一个君王,还有什么效忠的必要呢?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子,都人人自危,你说,这样的君主,还算是一个好君主吗?” “王爷,您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您别忘了,您的性命,也是那么多人,付出性命去保下来的,您不能随随便便,就这样啊,若是您出了什么事情,那些人,可就白死了,您知道吗?” “芙蓉,我自然是会小心。至于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保全好你们自己,一定要保全好你们自己。只有保全好你们自己,才能保全别人。无论是我,还是老王爷,或者说是兰儿,大家都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我们最后胜利与否,都是徒然。 我们做那么多,就是为了给自己,更自由,更好的日子,而不是让大家报仇。如果只是报仇,我们直接派人进来,杀了他,不是一了百了? 我不要求你们承宠,更不奢求你们牺牲自己,专宠。可是,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样,我才能对得起自己的心,也对得起你们对我的信任。” 当日,自己本来想,让芙蓉她们,在宫内保护好自己便是,不要想这么多,做这么多危险的事情。 但是却无意间,让她们更加坚定了想法。 芙蓉今日的位份,就确定了这一点。 一个受宠没多久的,封嫔,是很少有的,哪怕现在魏华清后宫没什么人。 自己现在都不敢想,当日那样的芙蓉,如果这样下去,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后宫就像是一个大染缸,谁又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