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心神一动,她循声望去。 只见身背白伞的‘卖灯少女’离地而起,脚下踏着剑,从人群乱流上方一掠而过。 正是玉华子派出来盯梢长生子的那个天极宗女弟子。 正道修士,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在凡界遇到了事儿,自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鱼初月眯起了眼睛。 方才崔败和长生子猜测过濯日子出事的原因——就眼下线索来看,若濯日子当真已经走火入魔的话,原因很可能就是本命仙器被雾魔侵染。 本命仙器与主人息息相关,仙剑若是出了大意外,主人必定会受到严重反噬。 而玉华子,为了亲眼见证长生子与旁人偷情,不惜祭出本命仙器‘斩魔’,交由元婴期弟子带到宗外。此事,当真是细思极恐。若走漏了消息的话,妖、魔二界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拦截这名弟子,夺取玉华子的本命仙器。 玉华子明知有风险,却甘愿铤而走险。 爱情,当真是让人盲目。 鱼初月心中叹息不止。 她道:“此事显然与魔界有关,恐怕这凡界都城中还藏着高阶魔物。玉华子圣人的本命仙器会不会出事?” 崔败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无论什么结果,都是自作自受。” 鱼初月认同地点点头。 玉华子已经钻了牛角尖,就算没有这一次,也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她自己不惜命,旁人再怎么瞎担心也没用,总不能提心吊胆一辈子跟在她身后给她收拾烂摊子。 鱼初月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我就不一样,哪怕再喜欢大师兄,也不会像她这般盲目。’ 此刻,鱼初月和崔败已卷入了混乱的人流大潮中,惊呼和哀嚎声来自四面八方,人群就像是受惊失控的鱼群一样,每个人都在闷头瞎蹿,恐慌如瘟疫一般蔓延。 灯火通明,人影更加错乱。 鱼初月穿着皇族又厚又重的华贵大袍子,袍尾拖曳在地上,被人踩了又踩。幸好她已是元婴修士,在纷乱的人群中轻易就能稳住身形。 越往前,越是乱。像是陷在沼泽里一样,无论往哪个方向挪动,都异常艰难。 地上已经出现了被踩踏致死的人,薄薄一滩,令人心惊。 在人群中行走了好一会儿,只知处处都在出事,却很少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朝廷派出的官兵也陷在了人潮里面。 再走一段,依旧没有魔物现身与鱼初月联络。 它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呢…… 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在眼前晃过,恍若末日来临。 “大师兄,”她忍不住喃喃道,“若是本源被摧毁,那么,我们的世界处处都会变成这样的景象吧?” 谁也不知道那些被入侵的世界中发生过什么事情。 一定比想象之中更加惨烈千百倍吧。 “不会。”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有我。” 她偏头一看,见他的黑眸异常冷静坚定。 虽然幻成了长生子的脸,但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崔败看起来,竟比长生子本人更加可靠。 “你比圣人还要令人安心。”她这么想着,顺嘴就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猛地捂住嘴,瞬间羞红了脸蛋。 崔败微怔片刻,面色不动,黑眸中却是缓缓化开了一片笑意。 “呵,这还用说。”他‘淡淡’地回道。 鱼初月:“……” 视线一转,只见前方的人潮左右分出一道细浪。 是一队手执寒矛的官兵,挡开人群挤过来了。 鱼初月与崔败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迎上前去,拦在这列官兵的必经之路上。 “站住。”她曼声道。 官兵头领浓眉紧锁,正在满脸不耐烦地赶路,被人拦下心头不禁火气乱冒。抬眼一看,见鱼初月一身正装,腰间配饰明晃晃刻着‘永乐’二字,心神一凛,到了嘴边的粗口生生憋了回去。 是永乐公主! 他一边躬身行礼,一边示意身后士兵左右一分,将人群彻底驱开,护住了这位金枝玉叶。 “殿下!”官兵头领疑惑又心惊,“您为何在此?您的侍卫呢?” “走散了,”鱼初月学着崔败方才的模样,淡淡地说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属下先护送您回府罢!”头领毕恭毕敬,却不说内情——公务紧急,没空满足一位不谙世事的公主的猎奇之心。 鱼初月眉头一皱,心想,话本子上都是用银锭换消息的,莫非这人想要钱? 她把右手负在了身后,心念一动,凝神想着大银锭。 识海之中泛起异样的波动,化虚为实。 她从前只是个努力积攒碎银子的升斗小民,这会儿心中想着皇族的财大气粗,自然而然是怎么大怎么来。 只见她将负在身后的那只手移了出来,掌中托着一枚足有婴儿大小的巨银锭,‘砰’一下直直砸向那官兵头领的胸口。 “赏你们的,说!”她傲慢地眯起了眼睛。 崔败:“……” 众官兵:“……” 头领被砸得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莫非……公主殿下发现了我们以权谋私的事情吗?这是在暗指我们要钱不要命吗?!’一众官兵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副头领反应极快,上前单膝一跪,急急禀道:“回殿下,属下等人方才历尽艰辛,处理了平兴坊附近的魔祸,此刻正要赶往前方金化坊!” 办正事,办正事。 鱼初月与崔败对视一眼。 魔祸? “平兴坊魔祸是怎么一回事?”她问。 副头领禀道:“是一名妇人,当街诞下了怪胎。这黑色怪胎一落地,便开始扑咬周遭的人,属下赶到之时,已有十余人伤亡。幸好这怪胎并不算太难杀,一番混战之后,被乱矛刺死了。尸首在此,请殿下过目。” 他偏了偏头,一名官兵走上前来,拉开了手中拎着的蛇皮袋。 nongnong的死鱼腥味顿时散了出来。 鱼初月拿眼一瞧,只见蛇皮袋中躺着一坨黑乎乎的烂rou,乍一看,像个婴孩的模样。 “魔胎?”她自语。 副头领瞟了瞟地上的巨银锭,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道:“属下还得前往金化坊办事,便让几个弟兄先行护送殿下回府?” 鱼初月眉梢一挑:“许多地方都有怀胎妇人?今日街上这般拥挤,为何临盆妇人还在街上乱走?” 副头领回道:“属下也不知,依着收到的信报来看,金化坊出事的,好像是一名男子。” “男子生产?” 副头领一脸牙疼:“信报是这样。” “带我去看。”鱼初月发号施令。 副头领只能点头。 鱼初月忍不住拽了拽崔败的衣袖,得意地低声道:“大师兄看见了没有,在凡界办事,就是银子最顶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看看,钱赏到位,他们多听话。” 崔败:“……” 见她洋洋得意,一副地头蛇的蠢萌样,他不禁压下了上翘的唇角,正色道:“这些人情世故我是不懂的,幸好有你。” 鱼初月更是把鱼尾巴翘上了天。 亮晶晶的黑眼睛一闪一闪,绽放着愉悦的光芒。 崔败暗暗挑了下眉,瞟了眼被士兵苦兮兮地扛在肩上的大银锭,想笑,憋住了。 真是个憨鱼。 有官兵在前头带路开道,鱼初月和崔败很快便赶到了近处的事发地点。 恐慌的人群都在逃,奈何场面太乱,不断有别处的逃难者涌过来,场面一片混乱。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街旁一间酒馆中传出来。 酒馆的木门被踢开了,翻倒在一旁,将门框拦了一半,酒馆里头没有光线,隐隐传出一声细弱哀鸣。 官兵扬着火把,冲了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仰躺在长条酒桌上的男尸,他衣衫敞开,惊恐地大睁着双眼,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凝固在了年轻的面孔上。他的腹部破破烂烂,裂开巨大而错乱的口子,腹腔中看不见内脏,应该是被吃光了。 官兵们纵然已经灭杀过一只魔胎,见到这幕惨状,仍是不自觉地连声倒抽凉气,手中的火把不自觉地轻微晃动。 众官兵散开,火光照向四周。 鱼初月视线一转,很快就锁定了一个异样的目标。 角落一堆木桌和木椅之后,露出一只惨白的手,正在僵硬地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鱼初月:“……”有点子吓人啊! 她小心翼翼地躬腰一看,透过椅腿之间的缝隙,隐约看到了一团婴孩大小的黑乎乎的物体,正在埋着头,吭哧吭哧地啃食。 “那!”鱼初月指向角落。 官兵们职责所在,壮着胆扑杀上前,很快就用乱矛把这魔胎扎成了一团不再动弹的烂rou。 被它啃食的是一具少女的尸身。 少女衣衫褪尽,脖颈和身体没了大半,官兵动手之前,它正啃她的肩膀,所以鱼初月看到一只手在角落里晃动。 看清这一幕惨状,一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小兵悄悄捂着嘴走到一旁吐了。 鱼初月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着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