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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立选择了后者。

    “爸,我才回来三个小时。”

    姜兴这样说。

    自打发现自己得了癌症之后,姜立就全然像变了一个人,他急切地需要姜兴的陪伴,但凡姜兴离开一小会儿,他都会大发脾气。

    姜立的身体每况愈下了,一天不如一天,他脸色苍白,几乎食不下咽,辗转难眠,瘦骨伶仃。

    从空荡荡的的裤管之下露出一截极细的小腿,可以看见青紫的血管,皮rou像一层薄若蝉翼的纸黏附在骨头上,支棱起锋利的痕迹。

    姜立即便现在发起脾气来也不像从前那般骇人,而是透露着一种外强内干的脆弱。

    一种无所适从、无枝可依。

    他晚上睡眠也很浅,时常是睡一会儿就要睁眼看一会儿,直到他四处搜寻,找到姜兴的身影,他才会放下心来,又闭上眼睛。

    姜兴看着自己的父亲在这短短几个礼拜之内迅速衰老下去。

    从前那个强大得无懈可击的姜立好像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式,取而代之的是这个脆弱得连吃饭都抓不稳勺子的老人。

    姜兴觉得自己父亲这个模样甚至使他感到陌生了。

    “你想气死你老子吗?你老子的命还抵不过公司里那点屁事?”

    他呵斥着,从喉咙间传来嘶嘶气声。

    像是有什么灼烧着他的喉咙一样。

    姜兴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端姜立的模样与神情了,他拿出手边的药瓶,倒了两颗,与水一起服了。

    “我现在就过来。”

    医院是私人医院,姜兴到了的时候,姜立正躺在病床上,一脸阴郁,他手边吊着药瓶,现在美国的温度并不算太低,姜兴只裹了件风衣就匆匆来了。

    而姜立却裹得严严实实,从厚实棉衣间露出他的脸,颧骨高耸,脸颊消瘦,眼眸还是黑沉沉的,蒙了层阴翳。

    “爸。”

    姜立见到推门进来的姜兴,脸上阴云散了几分,他从鼻尖挤出一声轻嗤:“死路上了,这么慢才来?”

    “现在是上班高峰期。”

    姜立招了招手:“扶我上厕所。”

    姜立依旧保持着那份倨傲与刻薄,除了自己的儿子,上厕所换洗衣物擦拭身体这种事情,他不会交给任何其他人。

    即便是瘦了许多,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他整个身子压在姜兴身上,沉甸甸的,姜立扶着他往厕所里走。

    一旁的护工帮忙提着吊瓶。

    “让他出去。”

    姜兴便对护工摇了摇头。

    护工出去了。

    姜立上完厕所,去洗手,他费力地弯下腰,仔细地,反复地清洗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背都是灰黑灰黑的,没有一点生气,蔓延着大片大片因长时间吊水打针的淤痕。

    姜兴看见了,又垂下了眼。

    第52章 蘑菇

    今天天气很好,陈一晾完衣服之后就坐在了花园里面漫不经心地望天。

    他原本的主管在换灯泡的时候不慎从楼梯上摔下来骨折了,所以调了个新的主管过来。这个主管姓张,长得很严肃,平常脸上也不怎么带笑,他第一次看见陈一的时候目光就很挑剔。

    上上下下打量着,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好像陈一是什么菜市场里案板上摆着一块不新鲜的rou。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他这样说。

    “麻雀变凤凰。”

    陈一:“……”

    他怀疑对方实在看太多八点档狗血电视剧。陈辞哪一点值得他牺牲色相上位。

    总之陈一的清闲日子就这么倒头了,他每天都被新主管指使得手忙脚乱,对方似乎对他灰头土脸的模样格外的情有独钟。

    “打扫干净了。”

    陈一站在橱柜前,手里攥着抹布,这么说道。

    张主管听了就走了过来,伸手从左往右一路擦去,他指腹抹了抹,然后暼了陈一一眼,掏出了一张雪白的纸巾,复又擦了一遍,而后一挑眉,将纸巾递到陈一面前。

    陈一努力睁大了眼睛,才在那雪白的纸巾上看见一点蒙蒙的灰色,非常小,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

    “没擦干净。”

    张主管说。

    “您好像很讨厌我?”陈一当然不会乖乖地听话去再擦一遍,而是曲线救国,试图先岔开他的注意力:“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张主管:“因为长得好看的都不安分。”

    这理由可真是……

    牛逼。

    陈一讲:“可据我所知,您并没有对李玟这样。”

    张主管:“他不好看。”

    陈一怀疑这个人审美观有问题。

    被陈一打断之后,张主管忘记了橱柜的事情,他转而说道:“你去将衣服洗了。”

    似乎是不放心,张主管又嘱咐了一句:“看清楚标签,有的需要手洗,有的需要干洗。”

    陈一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八颗牙齿,非常标准:“好的。”

    张主管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为了确定陈一不会玩花招。

    直到对方走开,陈一的笑容才渐渐消失了,他走去了洗衣房,篓子里放了一些衣物和被褥,其实不算多。

    陈一哪有那么勤快,只捡了几件能机洗的塞进了洗衣机里,剩下需要手洗和干洗的都被他又丢回了桶子里。

    于是就到了这个场景里,他将衣服和被单晒在花园里的晾杆上,然后躲在被单所投下的一片荫蔽之中摸鱼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