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明薇笑着看她跳,清清嗓子:“没事,我也结婚了。” “……” 场面收不住了。 在座的众人表情各异,明薇轻飘飘扫过他们的脸,在沈幼淳“疑惑—震惊—不敢置信”来回跳跃的脸上停留片刻,勾起眼尾笑:“怎么了,大家很惊讶?” 徐彬讷讷,出来圆场,“我们只是觉得,你不像那么早踏进婚姻坟墓的那种性格。” 哦,是那种不婚绝育的性格。明薇在心中补充上。 她慢条斯理道:“可惜,我婚后生活特别美好呢,可能是因为遇上了对的人吧。” 话说到这份上,徐彬不好接茬,话锋一转:“不如这样,我们换成真心话。” 明薇坐回椅子上,屈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继续说。 徐彬临时想不到好玩的话题,中规中矩问:“高中时期你觉得最囧最出丑的一件事。” 红桃九很实诚,难以启齿讲述那段光辉历史:“宿舍楼上的厕所堵了,一直在捅厕所,不巧把管道捅裂了,更不巧的是,我当时在洗澡,突然迎接了一头的……粪便。” “卧槽,有内味了。” “大难不屎必有后福哈哈哈。” 徐彬举手发言:“我保证这是真事,那段时间熏得我回家住了。” 明薇身临其境,皱起鼻尖,这种话为什么要在饭桌上说,嘴里的香槟突然不香了。 季忱应该更不喜欢这种带味道的话题,她悄悄看他的脸色,和平常无异。 明薇好奇问:“你不觉得有味道吗?” 季忱晃了两下杯中的酒,拉长音调说:“在想事情。” “哦,那你想吧。”她得好好斟酌一下待会的说辞。 轮到明薇,徐彬把酒瓶子倒立,隔着班长桌子殷勤扮作采访人员:“明小姐,该你了。” 四周安静,顶灯洒落暖黄色的光线,打在女人明艳的容颜上,更添几分绰约动人。 明薇往后靠住椅背,神情若有所思,“被人扔进湖里,算不算?” 被人扔进湖里。 当然算。 高三上的学期末,明家濒临破产,那群积怨已久的女生趁她形单影只,将她推进小池塘。 岸上的那群人笑着看她扑腾,白皙的脸上沾满污渍,沈幼淳被围在中间,眼中是藏不住的嘲讽、冷漠。 深秋刺骨凉的湖水漫过腰腹,那种渗进骨子里的温度明薇至今难以忘记。 明薇支着下巴,悠悠望向始作俑者,“沈小姐还记得吗?” 踩在她的傲骨上,一寸寸的碾磨。 沈幼淳自然记得,她失神几秒,柔声笑了笑,“都是年少时不懂事,你还记着啊。” 明薇笑起来,“你不觉得,应该给我道歉吗?虽然迟是迟了些。” 沈幼淳嘴唇翕合,颇惹人怜爱,她下意识去看季忱的反应。 男人面无表情,垂了下眼帘,对明薇的所作所为选择支持袒护,毫不留情面给她。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道歉。 沈幼淳咬住嘴唇,难以启齿,倒是她的小姐妹阴阳怪气,“明薇,你怎么记仇呢,事情过去那么久,大家都不记得了。” 其他人不发一言,生怕火烧到自家屋顶上。 从始至终没参与话题的季忱,抬起头,话中自带压迫感,“我记得。” 他云淡风轻提及,“因为寒冬着凉,明薇错过了美术省考,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记得?” 沈幼淳脸色灰白一片。 徐彬人精得很,立刻附和:“是该道个歉吧,这有关前程。” 有人小声议论,“我记得考试前a大美院的教授就抛出橄榄枝,只要明薇按部就班考了试,a大没跑的。” “沈幼淳也是势力,谁能想到明薇她爸中了彩票,八位数!” 明薇讶异于季忱会帮自己说话。她垂着脑袋,沈幼淳会演小白花,她也能演。 垂至身侧的手被人捏了下,男人的手指有些凉,不似往常温热。 他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晃了两下,是明薇惯常撒娇的动作,他在安抚她炸毛的小情绪。 好好的同学聚会,明薇不想搞得太僵,佯装大度,“算了,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季忱随即起身,连提前离席的借口也不想找,在一片寂静中离开包厢。 ** 市中心商业地带繁华热闹,川流不息的车龙顺次驶过。 夜幕低垂,天黑得彻底。 司机还没来,明薇站在台阶上,她刚想进酒店大厅避寒,季忱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手臂牢牢圈着她,“没拿大衣,只能这样了。” 男人的怀抱暖而宽阔,恰好将她圈在里面。 明薇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季忱谈恋爱谈得真情实感了,倒显得自己不太专业。于是,她转过身,搂住他的腰,仰起头笑弯双眼:“我也抱抱你,这样你也不冷了。” 冷白的月光下,季忱露出的皮肤被衬得更白。他掀起眼皮,远远看见迟到的司机驾车而来,面上显出几分不悦。搂住他的胳膊收紧,意外带走了他心头的烦闷。 季忱想起她说的那句话,婚后生活幸福无比,因为遇上了对的人。 他沉声,“明薇。” 徐彬追出来,冒昧上前:“小季总,能不能——” 话未说完,明薇从季忱的怀里探头,白皙的小脸半遮半掩,足够让徐彬看清是谁。 闻言,季忱有些不耐,蹙眉望过去。 徐彬悻悻摸了下鼻尖,“抱歉,我不知道明薇也在。” 包厢里明薇说自己已婚,现在和季忱如此亲密,难不成…… 他不敢置信睁大眼,小朋友你是否有许多问号? 司机将车停在临时停泊点,季忱拍了拍明薇的脑袋,“你先上车。” 她乖乖哦了声,离开前不忘和傻站在不远处的班长挥手告别,下次见面不知猴年马月,反正再一次同学会,她打死也不会赴约。 季忱没一会便上车,“去八百关。” 一家私房菜馆,两人在桌上没吃多少,明薇摸了摸空虚的胃,“班长和你说什么?” “公事。”他笑了笑,“求我二叔手下留情。” 季忱只管璀错这一个庞大的时尚品牌,房地产酒店餐饮等产业皆是他父亲和叔父负责。 御景酒店至八百关车程半小时,明薇有点困顿,忽然想起什么,强撑着眼皮问:“季忱,你为什么不袒护沈幼淳?” 她和沈幼淳关系闹僵,季忱算是半个罪魁。 沈幼淳和季忱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家中交好,他不该让她下不来台。 季忱侧目,淡淡凝视她,“我护着你,怎么能再去袒护她?” 明薇愣怔,他漆黑的眼瞳中此刻只有她一人。那么专注的、认真的凝视她。 她呼吸莫名顿住,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 明薇做了一个梦,梦到高三寒假家道中落,她不想向家里要钱,偷偷摸摸去打工。 餐厅商场那种人口密集的地方容易被熟人撞见,只能找不为人注意的场所,比如疗养院。 打零工,工资日结,勉强能维持她一个人的生计。学美术烧钱,购入一批水粉颜料,她那段时间要打两份工。 下午一点到五点呆在疗养院,四楼精神科的病人不好管,时常将她端上去的饭菜打翻在地。护士长心疼她一个小姑娘,安排她到特护病房照顾。 特护病房在五楼尽头,明薇推门进去,面对一室昏暗。 窗帘拉得严实,暖气温暖舒适,房间中充盈着淡而清冽的薄荷香,与走廊中刺鼻的消毒水味形成强烈对比。 她礼貌敲响门板,“你好,我是新来的护工。” 回应她的是一记闷哼的响动。 明薇下意识打开灯,明亮的光线扑落,照亮对面床榻的一隅,男生跌在地上,过长的额发遮住眉眼,清瘦的身体包裹在宽大的病号服中,布料隐隐描摹出背后的骨形。 在他抬起头的那秒。 明薇愣了下,“……季忱?” 季忱眼眶猩红,嘴唇隐忍的抿成一道直线,他无法站起来,他匍匐在地,狼狈望向她。 季忱在疗养院做复健,一个人。 明薇那颗怜爱的小心脏被刺痛,她问:“你家人呢,为什么不陪你一起?” 季忱撑着地板坐直身,冷白色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病态,还飘上了一点绯色。 明薇蹲在他旁边,笑眼弯弯,“跌倒一次而已,不丢人,别害羞。” 季忱语气烦躁,“你的话很多。” 她把他扶到轮椅上,拉开窗帘,暖洋洋的日光糅杂着室内白炽灯的光线,有些晃眼。 明薇翻开他每天的复建记录,下午两点到四点去复建室,有专门的医生指导,每晚七点安排的特级心理医生来做心理疏导。 她评价:“你还挺忙。” 眼看到两点的专门复健时间,明薇推他去另一端的复健室,路过的老人皆是由老伴搀扶,他们两个像是异类,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 复健室有两个中年人,护工搀扶他们顺着栏杆缓步前行,医生翻看完季忱的日检记录,指挥明薇学他们,“先扶他走走。” 明薇看了眼对面护工患者一帮一的和谐模式,却不太晓得怎么把轮椅上的人弄起来。 她伸出根手指捏住季忱病号服的衣领,不像开玩笑的语气,“我拉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