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程昶听了这话,问正四下张望的云浠:“楼台还建吗?” 云浠愣了下,道:“这是三公子的庄子,此事自然是由三公子做主。” 程昶又问:“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云浠一笑,“这里风光好。” 程昶点了下头,对林掌事道:“不建楼台了,弄个演武场吧。” 林掌事称是,“那小的明早就请工匠来勘测,等画好草图,送去王府给小王爷过目。” 程昶“嗯”了声,又由他引着,沿着栈道往山下的小亭走。 云浠追上几步:“三公子要建演武场?” 她道:“我会练兵,三公子要是想多养些武卫,我可以帮三公子。” 她到底是当朝四品将军,眼下宫中什么局势,她心中一清二楚——程昶和陵王表面风平浪静,私底下早已水火不容。 程昶看她一眼,“不用,王府自有地方养武卫。” 他说:“演武场是给你建的。” 云浠没听明白,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又追几步:“给我建的?” 两人走到山脚的小亭里,林掌事称是要去取酥点,先一步退下了,程昶答非所问:“你今日还要回西山营吗?” 云浠看了眼天色,摇了摇头:“太晚了,赶不及过去,今晚回侯府。” 程昶提起亭中的茶壶,倒了盏水递给她,然后看了亭外候着的孙海平一眼。 孙海平会意,立刻取出庄子的铜匙放在石桌上,然后拽着张大虎退的远远的去了。 程昶把铜匙推到云浠跟前:“这庄子给你。钥匙你先拿着,地契我今日没带,改日让人过到你名下。” 云浠怔了半晌:“这怎么行?” 她不是刻板的人,既许了他终生,平日里受他些环钗玉饰无妨,可这所望山居非万万两不能建成,她怎么受得起? 云浠道:“这是三公子的庄子,我不能要。” 程昶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在亭边的廊椅上坐下,“我有没有与你说过我家乡的事?” “在我们那儿,要娶一个姑娘,如果经济上负担得起,给她买车买房,还是挺常见的。” 云浠愕然,她从未听过这样的风俗。 “三公子的家乡究竟在哪里?” 程昶道:“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他望着不远处的飞瀑,半晌,斟酌着道:“我和你,其实不是一个时空的人。” “你们这儿的文明程度,和我们那边一千年前的宋朝差不多,但我们的历史上,没有绥。地理方面倒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可能是在文明的进程中,某个历史节点走了岔路,才发展出这么一个朝代吧。” 云浠似懂非懂地听了半晌,问:“三公子的意思是,你是一千年以后的人?” “对,你要这么理解也行。”程昶道,“两年前,我第一回 来这里,就是在秦淮落水后醒来。” “所以,真正的那个三公子早在落水后就已经没了。” “我和他姓名一样,样貌也一样,但我不是他。” 云浠怔怔地看着程昶。 斜阳余晖将至,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神色淡淡的,很平静。 从前那个三公子她知道,胡作非为,飞扬跋扈,绝不是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云浠觉得自己听了这些匪夷所思的话,该是震诧的,该是难以接受的,可她没有,或许因为见识过太多他的与众不同,早已肖想过无数次他的来处,她竟意外坦然地接受他的所有,半晌,还试图着要解释:“我与从前的三公子,其实并不相熟,我自始至终,只对三公子一人……” 她抿了抿唇,后面的话,实在难以说出口。 “我知道。”程昶一笑,“我早就看出来了。” 他又说:“所以在我们那儿,要是遇上喜欢的姑娘,一般先追一追。等追到手了,就谈个恋爱。如果合适,就在一起谈婚论嫁。如果不合适,就分开,然后换一个试试。” 云浠问:“什么是谈恋爱?” 程昶看着她,暮色已至,霞光笼着她的朱衣,将她称得异常明丽,明明是有些艳的,可一双眸子却格外干净。 这么好的姑娘。 程昶心间一动,说:“过来。” 随即牵过她的手,让她坐来自己身边。 他一手搭在廊椅上,似要将她环住,然后看入她的眼,慢慢俯身。 他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蜷在他手心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屈起指间,却勉力张开。 他在心头笑了笑,待离得很近了,能够感受到彼此喷洒的鼻息,忽又稍离寸许,看着她的眼,一本正经地解释:“像我们这样,就是谈恋爱。” 云浠撞上他的目光,愣了愣,有些无措地别开脸。 过了会儿,问:“三公子在家乡的时候,是不是谈过恋爱?” “对,谈过。” “有……在一起谈婚论嫁的吗?” 程昶默了默:“没有。” 他垂眸道:“我没法跟人在一起。” “为什么?” “我有先心。”程昶道,“就是先天性心脏病,一出生,心上就有问题。” “心率不齐,心血管阻塞,很小就装了起搏器,十七岁做过搭桥,前阵子还换过一次三腔起搏器。” 云浠听程昶说着,虽然不全明白,却也知道是心上的病症。 可是,如果一出生心上就带了病,又怎么可能平安地活下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能活着长大?”程昶道。 “在我们那里,医学发达,虽说不能活死人,但这种病症,还是能救的。心血管阻塞,就从别的血脉连一条路进来,让血液流通。心率不齐,就放一个机器进去,它会让心脏规律跳动。” 他牵过云浠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就在这里,把这里剖开,再把心脏最外头一层皮剖开,在皮下植入机器。” 掌心下的胸膛坚实温热,云浠无法想象倘把这里剖开,再把心也剖开,是何等痛楚。 她看着程昶,忧心地问:“疼吗?” “术中不会,有麻药,但是等术后,还是很疼的。”他顿了顿,又笑了一下,“不过我习惯了,我父母也是这样的病,我出生后不久,他们就去世了。” 他们未雨绸缪,给他留下了很多钱和一些产业,把他交给老院长收养。 可惜十三四岁的时候,老院长也意外离世了。 那时程昶的委托律师问他,是否要找别的收养家庭。 但他有些沮丧,觉得命里克亲克友,跟人在一起,说不定会害了别人。 “当时有个很可笑的想法,觉得如果要依靠机器,心脏才能健康跳动,那么自己究竟算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所以也因为这个,或许想要证明自己吧,从小到大一直很努力,不敢懈怠一分一毫。后来毕了业,参加工作,本来想着在财团做几年,学到经验了,就出来自己创业,赚到钱也没想过要怎么用。本来就是孑然一人,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有朝一日,自己身体真的不行了,就捐给社会,捐给需要的人,没想到还没把一切安排好,就来了这里。” 云浠问:“那三公子此前落崖,还有在皇城司被人追杀,究竟是去了哪里?回了家乡吗?” 然而程昶听了这一问,眉心微微一蹙,片刻,不着痕迹地展开,却是不答。 云浠见他似乎有些难开口,便也不再问了。 程昶看她一眼,笑了笑:“刚才说到哪儿了?” “三公子说,从没与任何人谈婚论嫁。” “对,没有。”程昶道,他看着云浠,眼中泛起一丝微澜,“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想娶的人。” “所以我把这庄子给你,也并不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希望,能竭尽所能,让我喜欢的人不再受一点苦。” 云浠也望着程昶,竟在他眼中辨出一抹难得深情,她垂下眸,浅笑了一下,应道:“这里离西山营近,我以后如果赶不及回侯府,就到这里来。” 她忙又说,“但地契不必过给我。” “好,地契的事,等你改日嫁给我再说。”程昶道,他看了眼天色,暝色已至,很晚了,随即站起身,“走吧。” 云浠点点头,跟着他起身,刚要往亭外走,不防又被他拉回。 “阿汀。”他淡淡道,语气里带着丝笑意,“要不然先把刚才没谈完的恋爱续上?” 云浠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已俯身靠近。 猎猎山风来袭,吹得她朱衣翻飞,她穿得单薄,似乎有些冷,连长睫都在轻轻发颤。 他于是伸手环住她,将她困入怀中。 程昶本来只想浅尝辄止,然而轻轻一碰,却是难得的柔软甘美。 而她竟没有退开,见他似乎迟疑,回想他方才的样子,有样学样地在他唇边微一舔舐。 程昶顿了顿,觉得她真是不知深浅。 唇上微微的麻痒一路顺着齿关,传到舌尖,传到心底,像是要在他身体深处点起一簇微小的火苗。 他喉间微一动,重新俯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00128 14:43:15~20200129 19:5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仲夏、现场表演一个豹笑、liebe、小娇娇、你说什么是什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友季花开 6瓶;°勤大大大大大、晴天、影月、长安是个起名废、你说什么是什么。 5瓶;minnie 3瓶;珊瑚海里珊瑚虫、飞逸 2瓶;sher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二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