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无题
外婆的墓在乡下老家,当年选址时外公特意买了块大的地皮,他在外婆墓旁留的,是他自己的墓地。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出台了新的丧葬政策,当地去世的人都必须火化葬入公墓,他一心想百年后夫妻继续为伴,最后却没能如愿。 葬礼和十几年前宋遇宁父母的没太大差别,不同的是,这次还没开始cao持一切,宋悦就倒下了。 让她被紧急送往医院的是一场高烧感冒,高烧没多久就退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可精神上的病比身体严重得多。 不吃不喝,双眼无神,几乎不说话也不动弹,就连去洗手间都需要人陪。 这种状态言淼并不陌生。得知外公生病后,她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结果还是逃不过。 “温水还是热牛奶?”言淼帮她捋着有些凌乱的头发,“我有点渴了,想喝果汁,待会儿让章鱼带两杯上来,要不给你带杯蓝莓汁,再加点橙子和苦瓜?你最爱吃苦瓜了,还老逼着我吃,我是真受不了那个苦味。” 宋悦依旧一动不动。 恐惧,心酸,痛苦……所有的情绪都在心间蔓延,言淼却还是继续笑着,拉起她的手握住:“那就决定蓝莓汁了?想喝的话,你点点头。” 然后,她终于看到母亲艰难地摇了摇头。 她永远记得,多年前就是在这家医院,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进入严重的木僵状态,丧失所有反应,几天后各项功能衰竭而死。当时她站在走廊里,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吓出一身冷汗。 好在,母亲现在只属于抑郁性的亚木僵状态,虽然言语动作迟缓,却还有反应。 “那就还是喝温水吧。”言淼笑着拿过杯子,将吸管慢慢放入她嘴中,“吸一下,我在水里加了点糖,甜的。” 宋悦动了动唇,好像没什么力气,水只断断续续地一点点进入她口中。 但至少,还能喝进去水,还能听进去她说的话。 从病房出来时,言淼遇到了站在外面的言文彬,看样子他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爸,忙完了?” 外公的遗体被殡仪馆接走后母亲就病了,言淼时刻贴身照顾着,葬礼的事全是父亲和宋遇宁在办。 看他一身疲惫,言淼道:“你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我妈状态挺稳定的。” 言文彬透过门上的窗户从里面看了眼:“辛苦你了。” 言淼笑:“你还跟我说这种话?照顾我妈有什么辛苦的?她把我拉扯大可比这辛苦多了。” 言文彬也笑了笑,认真看着她:“淼淼。” “嗯?您有话想跟我说?” “没什么。”言文彬摇头,“就想提醒你多注意休息。” 顿了会儿他又开口:“宁宁还在殡仪馆,我暂时没什么事,你回家休息吧,我陪陪你妈。” 言淼总觉得他好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他没说,她便也没问。 大概和母亲一样,想跟她说那些自责和抱歉的话,只是父女俩平时不太会亲密相处,他说不出口,这会儿明显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言淼隐约有预感,父母的态度变了,或许以后都不会再逼她结婚生子,就算没到这个地步,至少也会更理解她了。 不管对她还是宋遇宁,这无疑都是很好的发展,可她并不觉得开心。 这一切都是外公促成的。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逼着她和宋遇宁划开界限,到后来的无奈,甚至是妥协,直到最后在她父母面前为她说话,或许,他已经理解了他们。 可这也是他们逼出来的,是通过伤害他换来的。 他们何其自私。 灵堂决定设在殡仪馆,言文彬已经联系了工作人员,但还是需要亲属协助。 办理死亡证明,换取殡葬证,去派出所销户、签章,所有事都是宋遇宁一个人做的。忙完这些他又独自在殡仪馆帮着布置灵堂,不再需要大人指导,凡事都自己做决定。 十几年前家里办那两场丧事时,他还是个跟在大人身后哭鼻子的小孩,如今却仿佛能撑起一个家。 言淼一直都知道,他长大了,可当亲眼看着他为家里的一切忙前忙后,她又有了更直观的感受。面前的人早就不再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弟弟了,而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 “姑爹在医院?” “嗯。”言淼点点头,“今晚他陪我妈。” “姑妈怎么样?” “还行,喝了点水,勉强吃下两口粥,医生说不用太担心,那个药很有效,就是需要点时间。” 宋遇宁也点头,看着灵堂已经大概齐全的布置:“遗像还没拿过来,我正准备回去拿,要一起吗?” “先去吃饭吧。”言淼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我和爸在医院吃过了,你想吃什么?在外面吃还是回去我给你煮个面?” “那……”他看着她笑笑,“给我煮碗面吧。” 家里的食材都是现成的,随便洗点蔬菜,加个蛋,面很快就能做好。 言淼站在cao作台边洗菜时,宋遇宁一直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没动也没开口。 她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却也什么话都没说。 洗菜,切菜,煮面,煎蛋。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他终于一步步靠近,从背后搂住她。 言淼身子僵住,手握着锅铲微微发抖。 “我这样……抱着你,爷爷会怪我吗?”他将头埋在她颈间,手在她胸前越收越紧,“我有点怕,每次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在怪我。姐,我们是不是……让他很失望?” 锅里的蛋已经焦了,言淼关了火,缓缓闭上眼。 宋遇宁还不知道那天宋悦和她说过什么,更不知道外公其实已经理解他们了,至少,应该不会再怪他们。 可她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同样……不敢面对外公。 “姐。”他低低地叫了声,很快却又换了称呼,“言淼。” “言淼。”他搂得越来越紧,声音哽咽,“言淼。” 她慢慢握住他的手,偏过头贴着他的肌肤喃喃低语:“不会的,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