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即使离得很远,还有谢窈的妆容不似从前素净。 旁人也许不大认得出,但她一眼却可以看出。 唐四姑娘以为她不大舒服,关切地看着她,叶姝笑了笑:“不过是想到些不好的事罢了。” “林寓不会再来纠缠你了,你今日就安安心心的相看金龟婿吧。”唐四姑娘知道好友的心事,忙安慰她。 叶姝点点头,想到林寓,她藏在衣袖的手隐隐发抖,目光也随着谢窈的身影移动。 谢窈径直走进后堂,只见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端坐在上首,谢窈笃定她是瑞王妃,立刻盈盈行礼。 瑞王妃则似笑非笑,温声道:“良娣果真花容月貌,难怪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 “王妃过奖了,听闻此次春宴还是王妃亲自相邀,嫔妾受宠若惊。”谢窈毫不畏惧地迎上她审视的目光,梨涡浅浅。 瑞王妃看了一眼顾大夫人,笑而不语。 邀太子良娣赴宴是她的主意,太子对于男女一事上向来油盐不进,但却破天荒得封了一个良娣,而这位良娣还酷似服毒自尽的谢二姑娘。 前些日子,京城的传言层出不穷,而周之衍却利用这些传言,将林府管家拘下,再不声不响将林寓拉下马。 这对于瑞王来讲,是惨重损失。 既然周之衍毁了瑞王一条膀臂,那她也要探探这位良娣的秘密。 她隐隐觉得这个良娣身上必定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她的自觉告诉她,这个人根本就是谢窈。 若是谢窈,那瑞王必定要将她除去,毕竟与林寓关系密切之人,都是潜在的危险。 更何况是在周之衍身边的谢窈。 但今日一见,瑞王妃倒不大拿得准。 她与谢窈也只见过遥遥几面,印象中都是温婉柔顺,但如今这幅妩媚骄矜模样,倒不像了。 谢窈余光瞧见瑞王妃在打量她,不动声色地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顿了顿,径直将茶盖掀开,喝了一口。 周遭的贵女皆目瞪口呆,瑞王妃也皱起眉头。 念秋脸色煞白,忙附在谢窈耳边轻语,谢窈恍然大悟,将杯盖盖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响声。 这倒真像曾家所说,是小门小户出身,连基本的礼仪都学不全。 出身平凡,有朝一日进了东宫得了势,迫不及待穿戴起满头珠翠,耀武扬威,却不知自己撇脚的礼仪教养将她打回原形。 瑞王妃心中疑惑更多了两分,她心中的确信也逐渐动摇成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谢氏? 一桩桩一件件,都与那名动京城的谢家淑女无法搭上干系。 与以往的林寓夫人谢氏比,除了样貌有些相似,其他地方根本天差地别。 一时间堂内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顾大夫人忙上前暖场,笑盈盈对瑞王妃与谢窈道:“王妃,良娣,现下马场的姑娘公子正在打马球呢,请二位移步去看看。” 谢窈抿唇一笑,搭着念夏的手缓缓站起,往马场走去。 马场上早已设上帷帐座椅,供女眷坐着,更有丫鬟捧着各色吃食茶点,来回穿梭。 谢窈坐定,遥遥望去,只见几个世家公子骑着马,意气风发地入场,更有姑娘换上窄袖马靴上场。 瑞王妃坐在谢窈身侧,目不转睛的盯着马场上的来回博弈,却不经意同谢窈说了一句。 “良娣很像我知道的一位故人。” 谢窈的手微顿,她知道瑞王妃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她扬起娇媚的脸庞,对瑞王妃一笑,道:“王妃说的故人是谢二姑娘罢。” 瑞王妃不曾想她如此爽快的戳破,不由微怔。 “坊间传闻听多了,自然就会先入为主。”谢窈抬眼看着瑞王妃,笑靥如花:“嫔妾与谢二姑娘相比就是相形见绌,若硬要找出相似之处,那就是两只眼睛一鼻一嘴。” 谢窈的意思是让瑞王妃别怀疑自己,也别怀疑周之衍与谢二姑娘有私情。 这番话倒是把瑞王妃堵得哑口无言,再看谢窈的眼神,水光潋滟间带着一丝挑衅。 瑞王妃也不欲与她争辩,她眸色微暗,转头看向马场。 这个良娣不能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她早已做好准备,不管她是不是谢窈,她都会除掉这个良娣。 瑞王妃对侍女招招手,侍女立刻了然,快步离开帷帐。 随后瑞王妃手一指,仿佛饶有兴致:“几月不见,阿妤出落得越发动人了。” 谢窈亦顺着瑞王妃的手看去,那位女子弛聘马场,长发高高梳起,神色满是孤傲,而马球技艺丝毫不输那些世家公子。 顾大夫人仿佛十分满意,吩咐丫鬟:“去把大姑娘叫过来见礼。” 谢窈才知道这是顾家大姑娘顾妤。 只见那位女子径直走来,眸里尽是漠然,对她们冷冷行礼。 谢窈总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想了许久,她才意识到是周之衍惯有的神色。 她的眼皮忽然一跳,正好顾妤冷冷地望向她。 “不知曾良娣是否愿意上场与臣女比试一番?” 谢窈对于马术可谓是一窍不通,只能微微一笑:“我不精通马术,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顾妤扬起清冷的脸庞,似乎带着嘲笑的意味:“太子殿下骑射善佳,想必良娣只是自谦罢了。” 此时顾大夫人低声喝道:“阿妤!” 顾妤咬咬牙,欠身致歉:“臣女莽撞了。” 说是莽撞,但那眼神掺杂着厌恶和冷淡愈发浓烈,而且毫不掩饰。 谢窈摆摆手,心里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她扯扯念秋的衣袖,示意念秋念夏扶她出去。 飞也似走出帷帐,她逃脱了那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眼神,松了口气,不由问道:“那顾姑娘与殿下什么关系?” 念秋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顾姑娘是殿下的青梅竹马,一直对殿下芳心暗许。” 谢窈扶额暗叹,难怪顾妤看她的眼神如此毛骨悚然,感情是想要将她千刀万剐啊。 念秋见她如此神情,忙安慰她道:“良娣放心,一切只是顾姑娘的一厢情愿罢了。” 谢窈无力摆手,她不想回去面对顾妤那冷冰冰的眼神,只有气无力道:“我们在园子里散散心吧。” 念夏和念秋扶着她的手,缓缓走着,一边欣赏顾家景色。 她一路走着,一路与念夏念秋闲聊,却听见假山后传来男女窃窃说话声。 正当她要往回走,却听到一道男声响起:“王妃是要如何对付那个良娣?” 假山对面传来窸窣声响,仿佛是掏出一些纸包。 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响起:“将这药溶进她的果酒里,这药毒性发作极慢,没有两三个时辰是看不出异样的,最后这位良娣中毒身亡,也只能怀疑到顾家上,我们只需隔岸观火。” 谢窈心下一颤,拉住欲上前理论的念秋,眉头紧蹙,示意她不要出声。 片刻寂静后,那道女声再次响起:“那不如将此事嫁祸到顾大姑娘身上?” “也好,这顾大姑娘倾心太子已久,如今却被一个蓬门小户的庶女捷足先登,只怕也恨得牙痒痒吧。”男人笑声桀桀,“倒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第7章 桃花酿 那边说话声渐远,谢窈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回头一看,一旁的念秋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而念夏却神色自若,仿佛只是听了几句侍女们的闲话而已。 不愧是周之衍派来的,果然处事不惊。 谢窈知道瑞王妃怀疑她的身份,且听那些侍女的语气,就知道瑞王妃并未确定她是谢窈。 但没有想到她还是要赶尽杀绝。 “良娣,咱们还是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赶紧回东宫去吧。”念秋缓过神来,立刻拽着谢窈的衣袖急声劝说。 她知道谢窈一向柔弱温婉,面对别有用心的瑞王妃,她们即使知道她要下毒,但也无法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毕竟这是顾家,并非东宫。 谁知谢窈只是笑了笑,气定神闲地随手折了一枝西府海棠,簪在念秋的髻边。 “念夏,你觉得如何?” 谢窈念夏不卑不亢地行礼:“奴婢以为,倒不如直接面对,将瑞王妃一军。” 谢窈点点头,柔声道:“走吧,一时逃避也会后患无穷。” 她这次可以侥幸避过,但还有下次,下下次。 说到底,她也只是太子的妾室,虽说周之衍对她不错,但她也足够清醒,她对于周之衍而言,就是一颗暂时有用的棋子。 周之衍这般城府颇深的人,让她进东宫必定别有深意。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有些事,她也不敢全然信任最重要,还需自己解决。 回到座上,瑞王妃含笑问她去哪了,她答道:“不过是出去透透风。” 顾大夫人极其机敏,立刻笑盈盈道:“那良娣正好赶巧,如今的马球正是精彩之处呢。” 谢窈笑笑,抬眼望去。 马场上的比赛激战正酣,也无法决出个胜负,正在这时,一位清丽女子倏地骑马冲出重围,球杖一扬,抢下了一位公子的球,一举得胜。 “快看!她居然赢了瑞王世子!”帷帐中有人低呼道。 瑞王妃随手点点不远处的女子:“那是谁家的姑娘?” 唐四姑娘见叶姝被注意到,喜不自胜地回话:“回王妃,那是叶侍郎家的姑娘。” 却不知,这一句却引出周围贵女间的交头接耳。 “是不是被林寓求娶的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