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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捧着手中属于他的黑色外衣,怔怔地看了半晌,原先看见与心上人有关的物品,她一定会羞红了脸颊,如今经历过那场冷雨,她的心境却有些不一样了。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将这件潮湿的衣服折成两半,挂在了屏风上。 这张屏风虽不如东方府里的典雅华贵,但也样式也素净大方,当初是四营给她送来的,说她是寨子里唯一的姑娘家,用得上这个。 她的心情变得很复杂,她接受了寨子里的人们那么多热情的好意,却忽略了这些淳朴的男人们,有着什么样的身份。 黑鹰山里藏着一支军。队,她早就该看出来了,为什么他们全都高大强壮,身负武功,为什么寨子里根本没有女人,为什么他们会以“营”为单位,为什么他们如此分工明确,纪律严明……原来,这些迹象已经如此明显,只有她懵懂不知。 她还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占领山头的一群小毛贼,她还以为,也许他们的本性并不恶劣,甚至可能是劫富济贫的侠盗,原来那都只是她美好的幻想。 手握兵器,怎可能没有杀伤。 想起那个自裁于她面前的死侍,她抿紧了唇,额头上微微渗出冷汗,依然不能忘却当时的震撼。 那五百,还有先前的两百人,不知都死在了这座山上的什么位置,她每天都这么从双脚在地上走过,不知道脚下是否就埋葬着冤魂? 陆长夜好狠的心,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皇上派来的人只会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全军覆没,最终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有什么人,甚至连确切的地点都不能得知。 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觉得浑身发寒,迈步转到屏风后面,想要尽快泡进浴桶里,用热水洗去身上的寒冷。 她素来只知陆长夜狂傲自负,却想不到他连皇上的人都敢杀,皇上派来寻她的人都是死侍,是皇上培养的暗中势力,说明想将这件事情暗地中解决。可是如今闹得这么大,死侍折损了这么多,若是皇上震怒,派了大批军。队来剿匪…… 她的思绪霎时间停住,卡在了这个节点上。 她为自己的猜测惊疑不定。 陆长夜不是南国人,所以敢放肆地抹杀皇上派来的死侍。 陆长夜身为北国大将,必与北皇同一条心,北皇派遣轮回将军在江南的黑鹰山埋伏,大量囤兵,储藏。军。械,究竟是何居心? 如果事情闹大,南帝真的派了大量的武。装。部。队来清剿黑鹰山,岂不是正顺了北国的心意,可以借机打破和平共处的七年之约,重新挑起战争? 南国不知道轮回将军就在黑鹰山中,还以为是普通的山匪,这番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第一战必输。 她的脑中轰然作响,刚刚解开腰带,要脱去衣服的手都在颤抖。 如果这个推测是有可能的,就在方才,她得知了一个对裕陵生死攸关的惊天大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在裕陵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起先她不相信,也不愿意接受那个刺杀的任务,她以为自己一个小小的女子,无法承担那样的国。家要事。可是现在,这样的事情却摆在她的面前,明确地告诉她,那个秘密与她有关,且只有她知道。 她从衣服里取出那只香囊,咬着下唇,内心天人交战,是否担起这个重任,只在她一念之间。 “莫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那名死侍的话蓦然出现在她的耳畔,她就如着了魔似的,不断地听到这个声音。 “莫要与敌人为伍。” 她攥着香囊,攥得极紧,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点怀疑是那名死侍的冤魂缠绕了上来,飘在她的屋子里,一遍遍地提醒她自己的使命。 真相似乎已经水落石出,轮回将军带兵埋伏江南,居心叵测,是她最大的敌人,而这个敌人,就在她的眼前,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触及,下手的机会多得数不胜数。 “若你能接下这个任务,你就是裕陵的英雄。” 只要把碧落之丹喂进轮回将军的肚子里,她就成了裕陵全国的英雄。 本是振奋人心的煽动之语,她的内心却毫无激动之情,她想起狗牙花丛中,陆长夜躺在草地里,姿态真实得没有半分虚假,他与她那么交心,甚至说出了自己幼年时被抛弃的事情。 这一刻,她有点不想当什么英雄。 思前想后,她犹豫地将香囊塞进了枕头里,无论如何,这个都得藏好,在她还没有确切的决策之前,碧落之丹都只能藏在她隐秘的私物之中。 与香囊同时取出的,还有那块红盖头。 她从怀中取出香囊的时候,也将这块红盖头一并拖出来了。 看见那块红色的布料,她不由地一呆,心中涌起讽刺的酸楚,他将一方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而她的任务却是为他投下一颗剧毒的药丸,她与他,难道注定不能相融? 她多希望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无名农夫,在这山间打猎种田,她多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简单得就像粗茶淡饭。 她脱去所有的衣物,就仿佛脱去了一身的枷锁,抬腿跨进浴桶里,她将自己的身体浸没于热水之中,想将所有的脏污全都洗净。 热水温暖了她的全身,从初时的混乱中平静下来,她泡在热水里,凝望着升腾的热气。 自从得知了陆长夜的身份以后,她一直在矛盾纠结中摇摆不定,痛苦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