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回娘娘的话,臣女听闻,许侍卫许牧有一妹,年十四,容貌姝丽,温柔端庄,臣女私以为与陇西王殿下十分般配。”

    “哈哈哈哈,jiejie啊,本宫看青时这丫头是越发聪明了,当真是个好主意。”苏皇后放声大笑,奖励似的捏了捏宋青时的脸颊。

    “青时,你与那许侍卫的meimei尚未谋面,如何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言乱语。”宋杨氏似乎对宋青时的做法不甚满意,严厉斥责道。

    “jiejie这话差矣,本宫倒是认为青时的主意是极好的。”

    宋杨氏皱着眉头,似乎在怪罪宋青时为了讨好皇后娘娘而有意拿岳停云开罪。

    可是宋青时清楚,她此番举措,表面上是在为苏皇后出气,实则是替岳停云着想。

    许牧出身低微,但如今官职不差,他的meimei嫁给一个身份低贱的皇子,虽说是门当户对,但也并不光彩。而对于岳停云而言,娶了一个无门无户的妻子,也是脸上无光。此等安排,恰好符合苏皇后打压两位仇人的心意。

    毕竟苏皇后不知道,许牧以后会一骑绝尘功高震主,岳停云往后也是青云直上权倾朝野。原本就会因利而会的二人,若是多了一成姻亲关系,只会更加所向披靡。

    所以在宋青时看来,让岳停云娶了许牧的亲meimei,乃是最正确的决定。

    若非如此,那个要嫁给岳停云的,或许就是她自己了。

    宋青时并非讨厌岳停云,她只怕自己现在若是嫁与他,宋家与东宫交恶,会断了父亲的青云之路,会毁了母亲的平安美梦,会害了宋家的满门荣耀。

    而且,战战兢兢这么些年,宋青时早已不愿再嫁与天家了。

    前世一场错误的赐婚,阴差阳错,让她和岳停云有了夫妻之名。

    而今生今世,若能争取,她还是由衷地希望,他们二人能够各自安好,悉自珍重。

    哪怕那日岳停云出征西北,宋青时在夜里恍然一梦,竟梦见自己回到了前世最后的时刻。梦里岳停云一身戎装,高大伟岸,踏马而归,风风火火闯入宋府,寻到了病入膏肓的她,执她之手,告诉她说他来迟了,让她不要怕,往后他会护她一世安好。

    梦的最后,她竟凤冠霞帔穿上了火红的嫁衣,同样身着喜袍的岳停云牵着她,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尔后梦醒,枕巾上沾湿一片。

    她竟是泪湿了衣裳。

    前世未能圆的恩情,今生也无须再续了。

    宋青时在宋杨氏略带怒意的目光里,怔怔地离开了凤仪宫内室,决意跟着宫女去小厨房替皇后娘娘热一热方才在太医院拿的安神药。

    宫里的高位妃嫔偶尔不喜御膳房的伙食,会在宫里设一个小厨房,准备独特的饭食。苏皇后和宋杨氏原本都长于江南,素爱饮茶吃糕点,每次宋青时母女来凤仪宫,苏皇后都会派人准备精致的茶水和点心。

    宋青时随着一名宫女来到小厨房,只见一名身着高阶宫女衣装的少女正在准备茶水,宋青时凑上前去,温声细语道:

    “臣女正要给娘娘准备安神药,姑娘不如把此处一并交于我……”

    话音未落,宋青时便察觉出这名宫女神色不对,瞧见她进来似是有些惊慌。

    “不……不必了,奴婢这就给娘娘送去!”

    宋青时不由觉得有些古怪,她语气温和也并未突然闯入,这宫女惊慌什么?

    几个月前天王补心丸的事儿在脑海里回响,宋青时立刻提起警觉,假装随和道:

    “也好,辛苦姑娘了。”

    接着,当那宫女端茶出去,经过她身边时,宋青时假装头晕碰了她一下。茶水溢出,打湿了宋青时的衣袖。

    “啊呀,是奴婢太鲁莽了,奴婢给宋小姐请罪。”

    “无妨无妨,你快把东西送去吧。”

    宋青时好脾气地摆摆手,并未出声责怪。

    接着待她走远,宋青时低头端详着自己的衣袖。

    素色的袖口上,除了黑绿色的茶叶残渣,零星的红色粉末分外明显。

    正是朱砂。

    作者: 男主下线的第二章 ,但江湖到处都是男主的传说。

    岳停云:宋青时,你完了。不经过我同意就敢给我乱安排妻子,你彻底完了,本王命你以身相许来弥补你今日的胡言乱语。

    第十二章

    春暖花开之时,京城有两件大喜事。

    一件是三月初三,皇后娘娘将在凤仪宫中举办百花宴,邀请数百名官家小姐前来赏花饮茶,替太子殿下及其他几位年纪较长的皇子挑选佳人为妃。

    另一件是百花宴的前一日,陇西王岳停云随着西北大将军和神策铁骑营的战士们,将带着边地大大小小二十几场战役胜利的捷报,凯旋回京。

    宋府,杏花如雪。

    被杏树和垂柳环绕着的宋府后院,西厢房的闺阁内,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熏风吹起粉黄色的纱帐,送来阵阵花香。

    宋青时坐在紫檀木制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任由芙蕖替她梳妆打扮,胭脂水粉扑在她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添了些许红晕。

    “青时,听娘亲的,试试这件藕粉色衣裳,上面的绣球花衬你,好看得狠。”

    “罢了娘亲,女儿就着这件浅碧色的。”

    宋杨氏见宋青时顽固不化,未免有些着急,凑近了铜镜望着她,厉声道:

    “今儿太子殿下选妃,别家姑娘们都打扮得争奇斗艳,就你穿这么素,十几岁的年龄,倾城姿色藏着掖着,殿下哪还能注意到你?”

    见宋杨氏先开口,芙蕖也忍不住跟着掺合:

    “夫人说得对,小姐连皇后娘娘赏的这个水晶钗子都不愿戴着,哪儿像去参加百花宴的,去仙人观礼佛问道也不至于打扮的如此素净。”

    宋青时被她们一大一小嚷嚷地耳朵都快起茧了,只得寻来一只杏花流苏簪子,插入乌黑的秀发,无奈道:

    “好啦,女儿簪上还不行吗?”

    宋杨氏叹了一口气,非要给给宋青时再加上两对浅蓝色镶银琉璃耳坠才罢休。她也是实在拿宋青时没辙,小小年纪不喜娇艳,柜里的衣缎清一色素雅风格,看着不像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倒像个丧了夫的寡妇。

    宋青时梳妆完毕,推门而出,硕大的宋府大堂里,宋阁老坐在桐木桌前饮着茶,看见宋青时,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和蔼的笑意。

    “青时,过来,让爹爹看看。”

    “爹爹~”宋青时小跑着扑进宋阁老的怀里,任由父亲抚摸着她刚梳好的发髻。

    宋青时在府里与在外面不同,那副清冷端庄的模样在爹爹和娘亲面前荡然无存。宋府里的宋青时,就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娇弱丫头,天天撒娇耍泼,无所不用其极。

    内阁首辅宋国忠老来得女,宋青时并无兄弟姐妹,全家的宠爱都集中在了宋青时一人身上。宋杨氏每日对她悉心照料,宋阁老身为朝中大官,公事忙碌,却也总会在闲暇时候抽空同女儿一起下棋说书,享天伦之乐。

    这便是宋青时最重要的爹爹与娘亲。

    宋阁老看着宋青时的一身浅碧色素衣,没像宋杨氏那般叨叨絮絮,而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青时果然长大了,出落得如此水灵动人,若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一定要告诉爹爹,爹爹向陛下替你求亲。”

    “老头子尽会胡说,哪有女儿家主动求亲的?”宋杨氏不满地反驳道:“况且青时可是要入主东宫的,皇帝面前哪还有你说话的份儿?”

    宋阁老对“入主东宫”这四个字似乎并不热衷,甚至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认真地看向宋青时:

    “青时,告诉爹爹,你当真钟意于太子殿下吗?”

    宋青时低头沉默了半晌,小声道:

    “回爹爹,女儿不知道。”

    “怎会不知道呢?青时,在你爹爹面前莫要害羞,你若是钟意太子殿下,便大胆说出来。”宋杨氏插嘴。

    “青时……青时并不知晓自己心意。”

    “不知晓便不必着急,等我们青时有如意郎君了,再出嫁也不迟。”宋阁老喝了一口江南刚到的雨前龙井,心情愉悦。

    “哪能这么一直等下去,再过几年就成老姑娘了。”宋杨氏不满地嘀咕了两句,不打算再和这啥都不懂的顽固老头斗嘴,拽着宋青时便要上马车进宫参加百花宴去。

    宋青时上了马车,耳朵里听着宋杨氏叮嘱着百花宴上的注意事项,神思却飘忽去了九霄云外。

    前世她便是太过自私愚笨,才害死了这么温柔的爹爹与娘亲。

    若不是她痴心妄想,每日在岳停风的甜言蜜语中迷失自我,就不会没能察觉出苏皇后在茶中下朱砂一事,害得娘亲中毒而去,也不会在被人厌弃后言行无状,害得爹爹挫骨扬灰。

    苏皇后,当真是狡猾至极。

    每次去凤仪宫饮茶,苏皇后都和她们母女用的是同一壶,这才叫宋青时放松了警惕。可她万万没想到,朱砂此物,少量服用并无危害,苏皇后只饮下了茶中的朱砂,用量很少,所以身体定然无恙。

    但若是宋杨氏按着她的指示每日食用天王补心丸,药丸中的量和茶饮中的量堆积在一起,日积月累,积少成多,自然就会对身体产生不良影响,从而导致前世的宋杨氏衰弱而死。

    多么险恶的用心啊!

    宋青时握紧身边宋杨氏的双手,心里一阵恶寒。

    马车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穿过,不知不觉离皇宫近了起来。

    今日不同以往入宫,百花宴在即,京城和京城周边的官家小姐们纷纷入宫赴宴,原本空旷的皇宫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宋青时掀起青绿色的纱帐,露出半张脸望向车窗外。

    长长的车队排了数十米,宫门外几个侍卫正挨个查看着通行令牌,另有一个小太监扯着嗓子报着来客的名号,差人一个一个接待。

    “陇西王到!”刻意拉长的腔调高声喊道,不只是宋青时,旁边的几架马车也纷纷掀开帘子,姑娘们半掩粉面,望向那处。

    今时不同往日,岳停云竟也坐上马车了。

    岳停云乘坐的那辆深黑色马车停在门口,少年翻身下车,几个小太监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语气献媚地喋喋不休:

    “恭迎三皇子殿下,恭迎陇西王,给陇西王问安。”

    岳停云示意他们把马车带走,他要自己步行走回住所。

    一别半年,物是人非。原本从小到大居住的破旧院落没了,陛下差人给他安排了个新的宫室,叫红枫殿。

    原本明里暗里指着他鼻子骂他“小畜生”的宫女太监们变了,一口一个“王爷”,献着殷勤。

    他长高了,原本瘦瘦小小的单薄少年在军营里磨练了几个月,个子窜了不少,身上也练出了结实的肌rou,原本那些被人殴打的伤口结了痂,尔后痂又脱落,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疤痕。

    昔日里那张还带着少年气的脸也彻底蜕变,棱角分明了起来,眉眼凌冽,五官锋利。

    只有熟悉的眼神依旧未变,阴沉中带着一丝可怕,写满了“生人勿近”的疏离。

    岳停云无视了那些拜高踩低的小太监们,不语一言,抬眼望了望皇城四四方方的天。

    以往他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撞见挨上一顿狠狠的责罚。

    如今他也敢抬起头看天了。

    哪怕今后的日子或许并不好过,哪怕今后的敌人只会更加凶残,他也依旧敢抬起头来,与之平视,无所畏惧。

    他是陇西王岳停云。

    岳停云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在看到末尾那架红棕色马车时,眼角恢复了一丝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