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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能苟同景公之言。” 呵。景和跳出来当好人,又有人要跳出来指责她了。话也说得很有意思,不能苟同景公之言,不是不能苟同大王之言,虽然景和是赞同韩信,但是他是不赞同景和,却并非不赞同韩信。 殷嫱也不让话语权落在别人手上,她垂首道:“下妾也以为,君上之言,有所不妥。” 又瞥了陈钊一眼。苦逼的陈钊才起来,准备活动活动他那可怜的老腿,听见殷嫱这话,又忙跪下。 出言的那人面色也是一僵。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搞不懂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王后到底要做什么。 韩信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她:“伯盈?” 殷嫱当然不能让韩信替她出头,否则这就违背她这大闹的本意了,韩信强出头,将来落下的名声是什么?昏庸无道,偏袒妖后,还得罪了一帮臣子。 既然不能韩信出头,自然要叫下边的人帮她分辨洗脱这罪名了。 殷嫱面上无甚变化,却学他在齐国时,将摆在案几下的手,在他掌心写下“稍安勿躁”四字。 韩信愣了愣,道:“有何不妥?尽可说来。” 韩信这么配合,殷嫱接口也很舒服:“那位御史既指后宫无人,是妾之过,又指妾纵外戚干政,桩桩件件皆是实情,要论污蔑,从何论起?” 韩信欲要说话,殷嫱却写下冷眼旁观四字,于是他生生把话咽在嘴里。 殷嫱道:“昔日,邹忌问其妻:‘我与徐公孰美?’其妻说:‘君美甚’,邹忌尚且知道,那是因为爱重而偏私于她。偏私于家事,只误一家,偏私于国事,便误一国。君岂能爱重因偏私于妾?” 她这话总算是说出了大家都心声,即使是看不惯殷嫱的,虽不敢鼓掌叫好,却也默默在心里赞同。 如果不是殷嫱说完话,又跪伏请废,这些人恨不得给她殷家门口立上千古贤后的门阙。 殷嫱又跪上了,局面再一次僵了。 蒯彻总算是听出殷嫱那点意思,把韩信从这事儿摘出去,不能让韩信落下偏私的名声。想起适才仆婢借着送食案送来的一片竹简,心中有了定计。 他首先站出来打破僵局:“小君此言差矣。” 殷嫱垂目:“廷尉有何高见?” 蒯彻义正词严道:“臣恰恰以为,桩桩件件皆是实情,这并不假。但这正是因此,却足见其出诛心之语是何等歹毒!王后何罪之有?小君有哪一条罪犯汉律?罪犯我楚律?此人将事实与罪名混淆,以无罪之据,论有罪之证,其心可诛。” “正所谓举贤不避亲,君上一则不能使他公器私用,损了小君名声,再则,与小君鹣鲽情深,也见不得有人污蔑于小君。” 殷嫱微微颔首:“妾受教了。” “不敢。这是大王明鉴,非臣之功。” 这两人一唱一和,气得景和等鼻子都要歪了。 韩信刚要叫殷嫱起来,又有人跳出来道:“蒯公之言,恐有不妥,律令虽无明文,正如小君所言,却于礼法却有失,无礼乐,何成国?当年在齐地,我听闻小君要大王不许纳姬蓄妾,因而君上后宫如今仍似虚设。有则改之,取我楚地淑女后宫充实,小君亦去了悍妒之名,更不须自请废后,三全其美,岂不美哉?” 殷嫱瞥了他一眼,依稀记得当年在齐国,蒯彻建议韩信纳齐女以稳定齐国,为大事不拘小节。她那时说这话也是故意激怒韩信,如今倒成了个把柄。 蒯彻拈须笑道:“流言止于智者。当日议事,大王、小君、李相国、蓼侯孔将军、费侯陈将军在场与老夫皆在场,足下说的这个不许纳姬的提议,却是闻所未闻。李相,你可曾听闻?” 李左车在这儿这么久,也没说几句话,许多人把希冀的目光寄托在他身上,但见他笑道:“老夫年老体弱,记忆衰退,忝为相国,强记大事而已。蒯公所言之事,老夫一概记不清了。” 老狐狸! 蓼侯、费侯都在栎阳,蒯彻否认、李左车推说不知,这事儿也就跟殷嫱基本没什么关系了。 蒯彻道:“那便是道听途说,砌词污蔑小君?” 那人还想分辩,韩信却道:“我生于市井,起于微末,阿父唯有阿母一妻,我亦只有伯盈一妻。当日是我执意要逐姬妾,今日亦是我不愿纳人,与伯盈有什么干系?” 殷嫱心中一暖。 一帮韩信的老部下也跟着起哄:“就是,大王和王后的私事,尔等也要拿出来瞎说。再说什么干政,当年小君在陛下手下不也常常出策谏议?” 殷嫱有钱,又不吝惜钱财,处事周到,素来是得这些人的心,见着韩信多次表态,自然也要跳出来替殷嫱争辩几句。 那人先是一滞,有人接替他复道:“那时对抗西楚,非常时期,自有特例。如今天下承平,岂能容此等不合礼法之事?” “当年周王灭商,分封天下之时却刻意羞辱楚室,地不过丹阳,爵不过楚子,多代楚王筚路蓝缕,才经营至天下一大邦国。先楚王更是有言在先: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我楚人更是不服周。按礼法,你按哪朝的礼法,按周邦的礼法?还是按暴秦的礼法?我阿姊又犯了你什么礼法?” 一直没有发言的殷仲达大义凛然地跳出来,掉着书袋就开始指责,一口一个我们楚人,一口一个暴秦,浑然忘了自己是殷嫱的亲戚——殷嫱是巴人,也可以算作秦人。